剑颜- 第10部分

一路狼籍，兵器旗子扔了一地。金风寨的人不知何时都已逃散了。他数了第三间，见门上一把铜锁，便知找对了。立即挥剑一砍，那锁怎禁得住怜云宝剑，立即断为两截。无言撞开房门，一眼便望见了被反绑在床上的南月！

无言冲将进去，划开绳索，望着南月，轻轻地道：“月儿，我来迟了……”言罢，再无力气，栽倒在床上！

南月早已泪流满面，看着无言洁白的衣衫已被鲜血染尽，心头万语千言一时却说不出来，半晌，只颤抖着说出两个字：“大哥……”

无言无力地睁开眼，面色苍白如纸，强笑道：“小伤，不妨事的。”

南月拼命地摇头道：“还说没事，流了这么多血，都是我害的！大哥，你知不知道，离开你这几个时辰，于我却像几年、几十年一般……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哥了呢！”

旧泪未干，新泪又落。泪痕相压，悲哉喜哉？

无言轻拭她的面庞，柔声道：“傻丫头，有大哥在，谁也不敢欺负你的。”

南月重重地点头。忽然想到无言伤口还在流血，急忙扯下袖口，为无言包扎，因说道：“大哥，贼寇都已经……”

无言点点头道：“都死了。”

南月道：“既然此地安全，那大哥在此修养几日再下山吧。”

无言突然想到那个神秘的寨主还没有出现，心头一忧：如是她此时出现，我身受重伤，就算与月儿联手，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想到此处，他猛然说道：“不！我们立即下山！”

南月不解，但见他如此坚持，也只好扶他起来，缓缓走着。

无言一路担心，步步警觉，直至山门，方才放下心来。

南月亦道：“大哥，看来是你多虑了。你看，已到门口了呢。”

无言勉强一笑，道：“希望如此。”

“你们往哪里去！”一个极其妩媚的声音传来。

无言心头一凉，却觉得那声音极为熟悉。抬眼一看，门后闪出一人，一个女人，扭捏着腰肢，干瘪的皮肤似随时都要裂开。

那女人虽丑，声音却十分动听：“二位可还认得奴家不曾？”

无言与南月异口同声地道：“是你？”

“不错，是我！”

南月惊道：“老板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丑女人正是城外茶馆的老板娘！

不等她回答，无言叹息一声，道：“因为她就是金风寨的寨主！”

南月吃惊地看了无言一眼，又望了望那“老板娘”。“老板娘”一笑道：“不错！少侠果然聪明。我就是金风寨的寨主！”

无言道：“你假意与铁门寨结盟，却用计使得铁门寨和神刀门两败俱伤，而你趁沈退和我相继离开之际，偷袭神刀门，真是好毒的手段！”

“老板娘”大笑一声，突然又脸色一沉，说道：“可是金风寨也已经毁在了你的手里！这笔账，老娘要跟你算一算！”说罢，她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短剑，寒光闪闪，冷气逼人。

无言暗道一声“不好”，自己走路已觉吃力，如何与人交手？

不想南月突然拦在无言身前，虚步亮掌，大声道：“想伤我大哥，先过我这关！”

“老板娘”大笑三声，望着南月，冷冷道：“你的本事老娘在神刀门早见过了。凭你也敢与老娘动手？真是自不量力！”［ＷＷＷ。3ＵＷＷ。ＣＯＭ］

南月变色道：“哼！就是死我也不要你伤害大哥！”

“月儿……”面对此情此景，无言心内一热，有心拉回南月，却无丝毫力气。

“哼！真是让人感动啊！想死，老娘就成全你！”她冲了上去，形势于无言两个可谓千钧一发，岌岌可危！无言捂着伤口，眼睁睁看着却全无还手之力，世间之苦，莫过于斯！

南月娇喝一声迎了上去，反掌袭她手腕，欲夺其剑。“老板娘”突然右手剑向回一收，左手一掌击出，正中南月前胸！南月震退数步，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月儿，你没事吧？”无言急道。

南月见自己竟连人家一招也敌不过，心内一急，也不回答，回身拔出无言手中的怜云剑，便要再往前去。

“住手！”说话的不是无言，不是“老板娘”，更不是南月自己，声音是从空中传来的！

“老板娘”收住脚步，定睛观瞧，一个蓝衣人已挡在了无言与南月面前。

无言见了来人，大喜道：“沈兄！”

那人正是“玉面刀君”沈退。沈退看着“老板娘”，冷笑道：“想不到金风寨寨主竟会是茶馆的老板娘，真是失敬！”

“哼！沈退，你来的正好！神刀门处处与我作对，今日便一并做个了结！”

不等沈退答话，“老板娘”瞬间已刺出三剑！沈退雪纹刀在手，从容躲过锋芒，挥刀反击。二人战在一处。那“老板娘”看似弱不禁风，剑法却颇为精妙，环环紧扣，攻守得当。沈退刀法亦是不弱，刚猛而不失变化。二人一时竟不分伯仲！

他们显然都低估了对方的实力。胜负难分，却使得沈退渐占上风。原来那“老板娘”担心沈退并非一人而来，怕神刀门弟子赶到后寡不敌众，急于速战速决。急则失常心，失常心则不能至极。

“老板娘”已察觉到颓势，便孤注一掷，使出了一招“梨花带雨”。这“梨花带雨”乃是她当年赖以成名的绝技，如今用来，却有些生疏了。她竟忘了三式之后的变化，被沈退一招“飞雪横塘”击落！“老板娘”不到万不得已不用的最后一击，竟成了她最大的败笔！

风起，黄昏。

“老板娘”倒在地上，捂着胸口，无声地望着面前的三人。

南月扶了无言走过去，说道：“你既要杀我，为何不在神刀门动手，却要抓我到这里？”

“老板娘”竟出神地望了南月一眼，突然面露凶光道：“因为你像极了一个人……”

“老板娘”的目光似乎充满了仇恨。是什么样的仇恨能够凝聚出这样阴冷深邃的目光？这又与南月有什么关系？

第十五章　玉殒香消无限恨

无言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她竟有一双如此美丽的眼睛！光泛长睫，水润丹凤，与她丑陋的脸既不协调。

“你说我像谁？”说话的是南月。

“老板娘”冷笑一声，抬手在左颚揉了揉，然后用力一扯，竟将一张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无言等俱是一惊，再看时哪里还有“丑妇”——那分明是一张绝美的脸！

那眼，那鼻，那嘴，都似用尺算准了一般，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生的恰到好处。原本丑到极致，抬手之间，竟又美到极致，不禁让人感叹：（87book。com）究竟何为美，何为丑呢？

然而，几丝稀疏的白发，几条淡淡的鱼尾纹，却无情地暗示着她的年龄。虽已年近不惑，而风韵犹在；她当年又该是何等的迷人呢？光阴无语，却有痕。一切美丽在它面前都是如此脆弱。是岁月太不懂得怜香惜玉，还是美丽本身就是一种奢侈的拥有？天晓得。

望着惊愕的三人，“老板娘”笑了，竟是一种自信的笑。她一字一字地道：“可曾听过二十年前的‘雪夜梨花’么？”

“你是‘雪夜梨花’楚念君？”沈退脱口而出。

“哼，想不到你们这一辈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楚念君苦笑道。

沈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时我虽年幼，却也知道武林中出了两位美人——‘雪夜梨花’和‘月影幽莲’。然而她们却在十八年前双双绝迹江湖。”

楚念君“哼”了一声道：“那你可知她们为何绝迹江湖？”

沈退想了想，道：“传言‘月影幽莲’江弱水与当时号称‘天下第一奇才’的黄妙生结为神仙眷侣，从此双双隐退，不问世事，江湖上早已传为佳话。至于‘雪夜梨花’，则是神秘失踪。江湖上多有猜测，如今看来，都已错了。有谁能想到你会乔装易容，成了金风寨主呢？”

楚念君一听此话不禁怒火中烧，横眉道：“呸！什么‘神仙眷侣’，只是一对奸夫淫妇！”

见她骂的如此难听，连一向温婉如水的南月也怒道：“枉你也称一代佳人，竟对与自己齐名的姐妹如此出言不逊，莫非你嫉妒人家不成？”

楚念君不怒反笑：“姐妹？哼，那贱人也配！”

“你……”南月气得面红耳赤。

“我怎么样？”楚念君道，“我倒要问你，你与江弱水那贱人是什么关系？”

南月竟一时语塞。

楚念君却突然仰天狂笑，那笑声如针，声声刺在心上，听得人极不舒服。

沈退终于忍无可忍，紧握雪纹刀，大叫一声：“住口！”

笑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大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南月的声音不大，却似乎比沈退的大喊更有效。那笑声竟戛然而止。

楚念君死死地盯着南月，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你的话太多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楼上飘下来，那声音似乎不带任何温度。

随着声音飘落的，自是那说话之人。只见他一身夜行衣，戴着黑布遮面，只露一双眸子。他的目光很冷，冷得随时可以冻死一只苍蝇。

“你是什么炫？”楚念君惊愕道。

“送你之人。”

“送我？”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右手一抖，一道寒光向楚念君射去。

尽管楚念君亦是无言之敌，但见此情形，无言还是本能地叫了一声：“小心暗器！”然而为时已晚。一根细如牛毛的针已刺入楚念君的咽喉！

可怜一代佳人未及发出任何声响，便香消玉殒！

沈退一惊，道：“你是什么炫？”

黑衣人看了看楚念君的尸体，道：“她已问过了。”

沈退微微一笑，道：“现在是我在问。”

黑衣人冷笑道：“你可以去问她。”

沈退道：“可她已死了，我只能问你。”

黑衣人道：“无妨，你若要问她，我可送你一程。”

沈退后退半步，压刀横掌，道：“却不知阁下回得来、回不来？”

黑衣人拔剑道：“不妨一试。”

眼见二人就要动手，无言心想，沈退身上也有伤，无谓的争斗还是少些为妙。于是喊道：“二位且慢！”

二人闻言果然收手。沈退道：“谢兄，此人来路不明，如何不将其拿下？”

无言笑道：“我知他此来并无敌意。”

“莫非谢兄认得此炫？”沈退一惊。

无言向那黑衣人一抱拳，道：“左先生，别来无恙！”

黑衣人冷笑道：“谢大侠竟还能认出在下，佩服。”

原来此人便是在恩义庄中与无言交手的那个左先生。无言礼貌地笑着，心内却也不知他来此到底有何目的。沈退则一脸茫然，他自不明所以。而南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向后退了一步，无言刚好看不到他的表情。

无言道：“却不知左先生此番所为何来？”

左先生道：“谢大侠与江姑娘不辞而别，庄主十分挂念，特命我前来问候。”

无言笑道：“有劳胡庄主费心，只是事有急切，未及请辞，还请左先生代为致歉。”

他俩这假话说的都并不高明，甚至低劣之极，没有人会相信；但只要确信不会被当面戳破，便是成功的假话了。他们自然不会傻到去戳破对方。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把真话说出来，那戳破它又有何意义？不如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便皆大欢喜了。

“好说。”左先生抱剑道，“既如此，告辞。”他看了一眼南月和沈退，没有施展轻功，而是转身缓缓走出了山门。

见他走远，沈退向无言道：“谢兄，你的伤如何？”

无言笑道：“皮外伤，不妨事，方才多谢沈兄相救。”

又寒暄了几句，几人才归。无言脑中却一直回荡着楚念君的那句话：“你与江弱水是什么关系？”“你与江弱水是什么关系？”“你与江弱水是什么关系？”……

南月与“月影幽莲”江弱水莫非真有关系？她们都姓江，难道是姐妹？不可能，她们年龄相差太大。是母女？那南月应该随父姓黄才对。莫非是姑侄？越想越乱，所幸不去想了。却也不便问——谁还没个私事，反正无伤大局，人家不说，又何必多事一问呢？

话说无言在神刀门停了一月，伤势渐好，不等痊愈，便别了沈退，出了江宁城。南月知他是为了自己与付大虎见面时总难免尴尬，才匆匆离去的，心内不由有三分歉意，另有七分感动。一路上无言且行且养，又有南月照顾得无微不至，伤势倒也恢复得快。这二人走走停停，直奔杭州而去。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杭州较五年前更显繁华了。游人商旅，文士墨客，煮酒蒸鱼，影壁题诗，好不乐乎！

“东篱客栈”，无言率先走了进去，原因很简单，他喜欢这个名字。

这是一间较大的客栈，装修略显古朴，墙上挂的是顾恺之的名画，虽说是赝品，却也看的出老板是个风雅之人。

二人刚一落座，却听得前面不远处一个衣着华丽的胖子用极其令人生厌的语调向楼上喊道：“美人儿，下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