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by桃花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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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只道是寻常 by桃花农-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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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体元殿,迎面一阵凉意扑来,身上热气顿时消解了大半。  
抬眼扫过,不曾改变的物品,不曾改变的摆设,想来变化最大的,怕反是我了。  
在小梁子的侍候下换了衣服躺到床上,虽然知道该要休息片刻,然后才好有精神应对各人各处的“问候”“关心”,可阖上眼,了无睡意。  
总是想着要先见见那个人。  
“走,我们去明绪那里。”翻身而起,我径直向门外走去,不忘叫了小梁子一声。  
“现在?可是主子还没歇息过啊……”  
小梁子边喊着边连忙跟上,一路不忘絮絮叨叨,而我则充耳不闻,到了正南殿门前,才收住了步子。  
拦住了廊上太监要进去通报的动作,我对着殿门,踌躇了片刻,才轻声推门而入。  
淡淡的焚木香飘入鼻中,令人微曛又不会感觉厚重的味道。  
仔细环视了殿中一圈,才找到了想见的人。  
偏厅里,他正在榻上假寐着。  
一手枕着卷云纹炕桌,一手垂在膝上,脸几乎完全埋在臂弯间,只露出浅淡的两弯月眉,紧闭的眼下,睫羽轻颤。  
就这么看着他,站在厅内许久,没有发出声音。  
急急地赶了过来,却又忽然记不起,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也不想打扰了此时的他。  
 
  
 
 二十三  

尽管我没有发出声响,明绪仍是醒了,自己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看着我,一时怔忡,显是刚刚摆脱睡梦,还不及回过神来。  
我看他那样子,不禁笑起来,走上前一步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最近过得如何?”  
“你……你不是应该刚回来么?怎么就过来这边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将我让到榻上坐着,自己走到门边招呼人给我备茶。  
看着他的背影,我没有回答,选择了忽略他的问话。  
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第一个赶来他这里,没有原因,只是对着他的冷洁无尘便会觉得连自己也清净了一般,不知不觉间便感到舒爽。  
除了未进宫时的席满之外,也只有他一人可以令我如此安心。  
正南殿的小太监端了茶壶进来,我一见明绪张口,似欲把刚才的话再问一次,连忙先发制人带开话题。  
“你还未告诉我这些日子过得怎样呢?”  
他打量了我一眼,才平平淡淡地说:“你看也就知道了,还不是和平常一样。”  
是了,我这话问得也是笨拙,看他与我离开前别无二致,想必没出过什么大事,况且,在这启祥宫里,又有谁能真正欺了他去。  
“那就好。”  
“你呢?这一趟出去,想必经历了不少吧?”  
“嗯……是赏到了不少秀丽风光,江南景色果真与北地大是不同,让人一饱眼福。”  
“是么……”  
他端着茶盅,突然抬头瞥了我一眼,然后便不再说话。  
我脸上立刻热了起来,不禁觉得尴尬。那只谈风景的话是搪塞,谁都能听起来,然而当初我走的时候情形便已是极为诡异,甚至连与明绪道个别都不及,便直接被带上了路,因此对于他究竟如何作想,我至今也不知,哪里好随意提起?再者,关于路上涉及的那些政事公务,抑或我与皇上之间的暗涛汹涌,我又怎可能讲得出来。  
本是极想见他,本是极想和他说些什么的,可此时又觉无话可说,只是沉默。  
这时才真正感到,一趟江南之行,让很多东西都变了。  
不只是我与皇上之间有了变化,连我与明绪之间也已经和当初不同。  
明绪看我的眼神仍是一样的深沉难解,对我仍是淡然亲切,然而我的心境已经变了。  
不能再当自己是一个两年后就可以离开皇宫的暂居人,不能再忘记明绪与我同为御侍的特殊身份。  
虽然仍然想要依赖着他,但已不能再无所顾忌地海阔天空。  
甚至脑海中已浮现出皇上的样子,面带轻笑,眼中却暗含着不甚认同的意味。  
原来,原来短短四个月,我已受控至如此。  
心下不禁感叹。  

明绪自然察觉到了我的情绪起伏,便打破僵局,向我随意问起各地风情。  
感激他的好意和体谅,我重又集中起精神,与他闲谈起来。  
明绪便是如此,虽然看来冷清难近,但其实永远对我包容而沉稳。  
第一次相见,我与他大胆对视的时候,他便是如此。  
后来我突兀拜访的时候,走出来见我的他也是如此。  
情势所迫,不得不换回真面目的时候,乍看到我的他仍是如此。  
如今,坐在我对面的他,还是如此。  

想着想着,忽觉脑中一闪而过了什么念头,令我微感不安起来。  
总觉得有什么不很对劲,可又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是似乎遗漏了一些东西,一时间又难以捉住。  
于是立刻起了身来,匆匆向明绪告辞,想要回房中慢慢琢磨,也可对着自己的事物,或许能有所提醒。  
明绪略感意外,但也没有留我或过问什么,只嘱我要好好休息,然后便将我送出了房。  
可惜,思潮纷扰下过了一夜,我也未能再想起当时令我不安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念头。  
 
  
  
 二十四  

次日白天,体元殿蔚为盛况。  
经此一次伴驾南巡,我可谓是身价倍增,原本启祥宫内上下已是对我客气有嘉,如今更是个个深恐展现热情比别人晚了似的,一大早便陆续登门,或谈朋论友,或一叙家道渊源,或示好表忠,各色脸孔,无一不精采。  
我虽面上应得周全,心下却不由暗叹,他们如此,究竟所求为何。  
希望我圣眷正浓时,为他们讲好话铺好路,提携一把?然而谁又会去做这等损己利人之事,不把敌手努力踩在脚下已算仁慈,何况是照应。  
又或者是向我表示他们无心与我为敌,希望我放过他们?这也未免可笑,若是本就毫无威胁可言之人,不必表态也不会有人费心力动他,若是真正防范的对象,难道我就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几个谄笑而改变了想法?实在将人看得太过糊涂。  
这其中,倒是那久未再碰面的平颐君哲陈·喀绍,仍对我保持着傲慢敌对态度,说起话来也是夹枪带棒,与离家前别无二致。  
我也懒于与他计较,当初他在上位,我居卑位,只好打点起精神应付他,到如今我与他已是平起平坐,对这失势之人,少了防范之心的同时也少了敌对之心,毕竟他已不再具有什么扳倒我的能力。  
送走几乎跳脚的哲陈·喀绍,席泰紧随着又至了,他自然勿须向我献殷勤,只是来见我的。  
让人守好门外回拒再来造访的人,我与席泰捧茶对坐,闲谈起来。  
他似乎对我离京一事很是回避,言语间丝毫不肯提及,只是聊些宫中和家里琐事。我一想到当初他对于我一夜晋升太平君的事的态度,也就识趣地没有挑起话题。  
席泰讲着讲着,果然提起了我不在时,席满书信中提及我父亲告病休养一事,又是有些担心,又是一边安抚着我说“不会有事”。他自然知道我是没机会亲眼见父亲的,故而怕我心中担忧,殊不知要父亲告假的正是我,看来,席满并未将内情告诉席泰。  
“看来你近月间在宫里待得还算好,至少没有哪里瘦了。”说完家人,我将话题引回他本人身上。  
“这说起来也要多亏了你,你不在的时候,念安君一直挺照顾我的,那个哲陈也就不敢怎么样。再说了,就算他想找事,我席泰还怕了他不成?论打架他还成不了我的对手,反正皇帝不在宫里,这启祥宫内的事还不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  
我听得一惊,“你和他动过手了?”  
“那倒没有……有什么势头也都被念安君尽量压下去了,哼,只要他小子不来惹我,我还不会去主动揍他。”  
“那你倒的确要好好谢谢明绪……”我点点头,庆幸他并不是真的冲动。  
“嘿嘿,那当然了,我爹费了大周折才给我送进来的一包上好的洞庭碧螺春,我早分了一半送给的他,怎么样,够手笔了吧?”  
“呵,我说的是让你跟明绪多道谢,你原来倒是用东西打发的,而且还是借花献佛,诚意不深。”  
看席泰装傻地笑着,我摇摇头,没法子与他再多计较。  

过了几日,一大早上,明绪那边的一位小公公就来了体元殿,说是请我过去品茶,我一思量,定是为着席泰那包茶叶。  
反正在这深宫里本就整日闲来无事,皇上这些天又要抚慰那些未得跟随南巡的六宫女妃,我也就越发歇得自在,既有好茶可喝,哪有推辞的道理。  
到了正南殿,明绪果然将那洞庭碧螺春拿了出来,说是从席泰那里得了这种好东西,不能一人独享,于是请了我来,才算不浪费佳品。  
我也懒于谦辞,只笑着催他快些将茶泡上,明绪果真依言将茶具取了出来,走到一边亲手泡起茶来。  
一边煮水,明绪与我一边谈天,我讲到前几日哲陈·喀绍对我剑拔弩张,不由觉得好笑。  
“说起来,他对我倒还算仍是客气,你回来前几天还有来过我这里。”  
“哦?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哪有什么可说的东西,后来我说起席泰送我的这包茶叶,他才有些兴趣,说他那里也收了包洞庭碧螺春,不知道哪个更好些。我把茶叶给他看时他还想立时尝一尝,如果平时我定让与他,可惜我说这个要留到你回来后再尝鲜的,也就只好那样罢了。”  
“他对这茶叶很感兴趣来着?”我心下一跳,隐隐觉得不好,“明绪,茶叶你没有全用了吧?把剩下的给我看看。”  
明绪未明我意,将纸包递了过来,里面还剩大半。  
我捧着纸包,细细查看里面的茶叶,一片片皆不放过,颜色,形状,直看了许久。  
明绪恰已将茶泡好,用小托盘托了两盏过来,放到炕桌上。  
我挑下头上錾花银簪,掀起一盏的杯盖,杯内果真如雪浪喷珠,香气诱人,然而此时我真正注意到的早已不是这些,屏息将簪子往杯中一搅,再拿了起来。  
簪尖泛黑。  
身后传来一声微喘,我回过头,与明绪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皆是凝重。  
 
  
 
 二十五  

我放下茶盖,从怀里取了块净白的绢巾,小心地把簪子一圈圈包上,收在怀里。  
“这下子,要怎么样?”明绪低声问我。  
我垂了头,手指无意识地抚着炕桌的案面,“让我……先好好想想。”  
哲陈这一招,真真大出我意料之外。  
原以为他虽那样子处处针对我们,也只是情绪上的事情,不至于真的发了狠,没想到竟会用上这等害人手段。  
虽然并不知道他最想要害的对象是谁,不过,若是我中了这毒,那么最先有嫌疑的自然就是明绪,若是他中毒或是我们两个一起,那嫌疑就第一个落在送茶叶的席泰身上,也就是说,今日这茶,只要有任何一个人喝了,就能害到我们当中至少两个人,实在是狠毒。  
而他只是来过这里一趟而已,要推脱干系,多么容易。  
险些就如了他的愿。  
“明绪你有没有熟识些的御医?”  
“啊?”明绪听了我的问话,迟疑了下,“难道你是要……自己私下验毒么?为什么不讲明了让该管的人解决?”  
“即便把这事说出去,向上报了,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你想想,虽然这茶里确实是有毒了,但我们也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毒,厉害的,不厉害的,咱们也不可能真喝下去试试。而且,毕竟没有人中毒出事,这罪名就算查下来又能有多严重了,他哲陈毕竟是大理寺正卿的儿子,还真能为了这事被怎么样不成?闹了反是打草惊蛇,我也不过是先想知道一下他到底有多狠的心肠多大的胆量。”  
心下里盘算回忆着,有哪个御医是比较可依靠托付的,可惜我进宫时日毕竟尚短,也未曾得过什么大病痛,与御医实在接触较少。  
对了……南巡时指定了每日为皇上检查的薛御医,总算与我有那么多日的面上招呼,人看起来也稳当,不知肯不肯卖我个面子,替我维护……可他如果将事情报到皇上那里该怎么办?那可就真不知会变成怎样了,这人选终还是要再考量考量。  
“可是,你总不会是想自己有动作?这要多么大的风险。”明绪露出很不同意的表情,拉住我的手。  
“明绪,你是知道我的。”我拍了拍他的手背,主意已拿定,“要是别人不来招惹,我自然愿意安安稳稳过日子,但我也不是任人欺负到头上不还手的,以德报怨那样的事,我还做不来。不过你放心,我自然会谨慎,也不会没了分寸的。”看他仍不甚认同,我笑着道,“你若还是担心的话……到时候,帮着我些就是了。”  
这后面一句话本是宽慰他用的,可说出来后再想想,又觉得不妥,不待他回答,自己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你这样干净的人,定是不喜欢的,不该让你掺进来才是,还是我自己吧。”  
明绪听了反倒笑出来,一瞬间光华四溢,然后又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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