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房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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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房的历史-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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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究竟付出了什么社会成本?
    同一时期,纽约的雪曼也以系列作品重建女性特质的表现方式,她以自己为拍摄主角,假扮各种刻板印象的女性角色。1977年到1980年的《剧照》系列作品中,她模仿嘲弄B级电影海报里常见的女主角,美艳而空洞;20世纪80年代,她以更煽动的作品讽刺平面艺术(或者说社会)如何剥削女体。
    这个取名为《历史画像》(1988…1990)的系列,是以仿作手法模仿大师作品,然后将它们转化成荒诞的讽刺(parody,译注:在艺术表现里,parody特指模仿知名作品。以相同的手法呈现,目的却在讽刺原始作品,坊间有人取其音,译为“派乐帝”手法)。在好几幅作品里,雪曼都在乳房上添加蜡制或橡胶假乳,它们与雪曼的真实皮肤不搭调,也和她模仿名画的古典穿着相冲突,制造了滑稽的效果。雪曼毫不掩饰假乳的突出,相反的,它们摧毁了观者认为身体是“自然的”的误谬想法。对雪曼而言,身体的历史就是一则社会建构与操纵的故事。
    雪曼的仿圣母乳子像引起了各种反应,有人不觉莞尔,有人感到迷惑、害怕与排拒。《无题,二二三号作》里,雪曼戏仿早年的圣母乳子像,也在胸前黏上“突出”的假乳。另一幅《无题,二一六号作》里,她模仿《梅拉的处女》里“渎神”的阿妮雅(见第二章),展露假的乳房圆球。《无题,二二五号作》是母亲哺乳,雪曼顶着“莴苣姑娘”(Rapunzel,译注:“莴苣姑娘”是《格林童话》里的一则故事,描写一位姑娘为女巫囚禁,关在塔上,她将金色长发编成辫子,垂到塔下,让王子攀爬而上)的金色假发,作势从黏在胸前的假乳挤乳。雪曼这些“黏上假乳”的摄影揉合了不同媒材(绘画、摄影、表演艺术),不同形式(反讽、幽默、阴森)与不同时空架构,更重要的,对历史的不同敏锐感受。
    雪曼的作品是典型的后现代手法,她重新定位历史名作,戳破它们的假象,暴露出古代高级文化也和大量生产的现代文化一样,都将女人的身体视为商品。很难说雪曼是否置身于她自己极力批评的《商业剥削》外,因为她作品里的仇恨女性暴力情节,似乎隐含了一丝“自我仇视”的意味。此外,雪曼是当代最成功的摄影师,广受女性主义者、知识分子、艺评者与收藏家的喜爱,她在商业市场上的成功,可能代表社会付出了比交易市场更高的代价。观看羞辱、支解女体的嘲讽模仿作,我们究竟付出了什么社会成本?这是一种解放吗?
    曾做过妓女,演过春宫电影的摄影师史嫔可(Annie Sprinkle)则游走于色情与艺术间,企图让性商品市场里的照片展现出女性触感,她曾经担任裸体模特儿,明白被摄者的感受。史嫔可也是表演艺术工作者,自创热闹缤纷的《乳房芭蕾》(Bosom Ballet),用双乳模仿芭蕾的飞行舞姿、滑步与踏步,戳穿上传统“象牙圆球”的乳房印象。表演“乳房芭蕾”时,史嫔可戴上黑色手套,与雪白的肌肤、涂上红脂的乳头形成强烈对比,伴随着《蓝色多瑙河》乐声,她将乳房上下拉扯、扭转。她曾为一支音乐录影带表演这支《乳房芭蕾》,也曾在迪斯可舞厅、艺廊与剧场表演过,海报与明信片广为散发。
    1995年,史嫔可制作了系列的《后现代女郎海报,享乐实践者扑克牌》,以半裸、全裸女人照片作为海报与扑克牌图片。在随扑克牌赠送的小册中,史嫔可写道:“这些女人……大胆成为情色先锋,经常是冒险玩火、被火文身。社会相当排拒这种作法,尤其是当她们靠此赚钱时。”这些海报女郎中,有的是史嫔可的女友,有的则是她的爱人,史嫔可鼓励她们使用假乳、化妆,演出性幻想。
    从史嫔可的角度来看,表现女性情欲是“自我增权”的手段。她的出版商盖姿(Katherine Gates)也说,这是“使用男性所创造、为男性所享用的类型,以幽默反讽的手法,将它转化成正面的女性陈述。史嫔可的海报女郎摄影有趣且酷,既撩情又展现女性意识。”如果光看名称,史嫔可的扑克牌的确有趣,比如《无政府红发脱星》、《地狱来的女同志》、《爹地的乐子》、《裸体超级明星脸》……至于是不是撩情,就视人而定了。我曾把这些扑克牌拿给一些男人看,有些人兴奋把玩,有些人则一脸茫然,甚至微感害怕。
    史嫔可的某些作品明显嘲弄男性沙文主义者对女性的想法,散发出女性主义的思维,比如在《概念性兔女郎》(Conceptual Bunny)照片里,她以漆上绿漆、戴上粉红色耳朵的女人嘲讽《花花公子》的兔女郎。另一张作品《妓女政客》(Prostitute Politician)则展现了女性自我增权的形象,让法兰瞿(Qelores French)穿上别满政治徽章与绿色美钞的传统紧身褡,托高两只乳房,手拿标语,上书“政治正确的荡妇团结起来”。法兰瞿是“娼妓是正当职业”(HIRE,Hooking Is Real Employment)组织创建人,致力于消除大众对性服务业的歧视。无疑的,史嫔可的作品让许多人感到震惊,但她的妙女郎海报没有暴力色彩,轻松有趣,不在我定义的“色情”标准内。在女人为主导的性行为业新浪潮里,史嫔可与她的伙伴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
你再也无法转头漠视
    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另一种有力的裸体摄影诞生了,以切除乳房的女人为主角。由海蜜德(Hella Haramid)掌镜、以作家梅姿格(Deenla Metzger)为主角、发表于1980年的《斗士》,首度让人感受到少了一只乳房的女人,也可以十分美丽。裸身的梅姿格朝天张开双臂,清楚展现一只乳房完好、一只乳房却已被手术割除,原本的手术疤痕则绘上了美丽的刺青。这是一幅撼动人心、肯定生命的照片。
    另一方面,摄影师玛土丝卡(Matuschka)在1991年诊断出罹患乳癌,也拍了一系列乳房切除的裸照,表达遭逢人生悲剧的深沉痛苦。1993年8月5日,《纽约时报杂志》以玛土丝卡的自摄像做封面,她身穿白衣,胸口处扯破,露出切除过乳房的胸膛。这张照片激起广大反应,有读者去信表达愤怒与不满,有的则赞美她与《纽约时报杂志》忠实反映了乳癌患者的痛苦,诚如该期杂志封面标题所说的:“你再也无法转头漠视。”
    就在这期《纽约时报杂志》刊出不久,“麻省乳癌联盟”也举办一场大型摄影展,名为“面对面:共向面对乳癌”(Face to Face:Facing Breast Cancer Together)。主办单位认为有的摄影颂扬生命之美。有的摄影冷眼旁观生命,现在则有一种挽救生命的新摄影。这类照片越来越多,共同加入乳癌防治行列,消除乳癌患者的寂寞恐惧,也说服女人失去一只乳房虽然很痛苦,但总比失去生命好。
    上述这些作品构成了艺术史新页,女画家与女摄影师反杭男人主导了两千年的艺术书写,竞相呈现她们心目中较为接近真实的女体形象与女性感受。
    在非艺术的领域里,也有人摸索“较真实”的女体形象,使用电脑影像软件企图找出乳房的各种大小与形状,史丹福大学的外科整形医师艾丝康娜基(Dr。 Loren Eskanazi)便正在建立她所谓的“正常乳房”资料库。艾丝康娜基之所以投入这项研究,是为了打破好莱坞女星、模特儿与漫画女主角的“葡萄柚乳房”神话,多数乳房并不符合这种商业促销的形象,而是呈上平下坠的泪珠形。许多女人因为对正常女体有错误印象,误认“自己的乳房异于常人”,而跑去隆乳。
    艾丝康娜基使用科幻电影的扫描技术,让自愿者站在一个小房间里,上身赤裸,接受2分钟的扫描。首先,天花板上的雷射光先扫描全身,一架摄影机再以30度角从上往下拍摄,透过简单的三角测量,可以取得扫描部位轮廓的精确坐标,计算后储存至资料库。稍后,这些数据可以转化成电脑屏幕上的三度空间影像,绘出精确的乳房影像。艾丝康娜基希望能用这批资料,协助内衣制造商设计出更舒服的胸罩,最后,还能为切除乳房的妇女量身设计整形义乳。
    至于在大众媒体方面,不符合理想、非情色化的女体还是缺少生存空间,“完美的身体”依然主宰了电影、录影带与一般杂志。只有极少数时候,“胸大就是美”的观念遭到挑战,比如1992年的电影《单身贵族》(Singles)里,女主角考虑隆乳,与整形医师坐在电脑前模拟加大后的乳房。女主角不断按钮放大屏幕上的乳房,因为她的爱人喜欢乳房越大越好,整形医师则不断按钮将它缩回原状,因为他爱上了女主角,不希望她有任何改变。想当然,电影中女主角的“解放”始自她发现:吸引异性毋需加大胸脯。
    仅仅25年前,女性艺术工作者才拿起画笔、相机,以此作为性别战争的武器,挑战男性主写艺术的传统。在她们的作品里,女体有胖有瘦、有老有少、雪白与黝黑。乳房不是只有浑圆、坚挺、健康的模样。在她们的战斗意识里,除非世人了解乳房的各种真实面貌,不然,乳房永远不能获得“解放”。
获得解放的乳房,继续争取权利
    乳房“解放”对不同女人来说,有不同的意义。有人认为,它代表女人可以在艳阳夭里,穿着轻薄透明的衣服,毋需担忧被骚扰。有人认为,它代表女人可以公开哺乳,不必担心违法或遭人批评“恶心”。也有人认为所谓的乳房“解放”,是你可以到住家附近的海滩上空游泳、买到真正舒适的胸罩、甚至不穿胸罩也不担心被视为失礼。
    对许多解放女性而言,首要之务是将身体的意义重新建构为权力与愉悦的来源。比如她经常游泳、运动、慢跑,那是因为运动让她觉得舒服,而不只是让她身材美丽。有的女人希望藉由大量的健美课程,使肌肉发达、乳房消失;有的女人则继续以大胸脯为傲,夸耀展示、用以挑情。有的女人会因乳房过大而接受减胸手术,有的则渴望有较大、较挺、较年轻的胸脯而跑去隆乳。有的女人在切除乳房后选择乳房重建术,有的则拒绝整形义乳,有的女人戴上乳头环,有的女人则身穿套装,渴望总有一天,“这个女人真有奶”(she’s got breast)会像“这个男人真带种”(He‘s got balls)一样,成为赞美工作表现的话语。
    解放后的乳房有各种变化,它们可以是棕色、白色、粉红色、黄色或淡茶色,也可以长得像柠檬、柳丁、葡萄柚、苹果、梨子、西瓜、大头菜或茄子。有的乳房对冷、热或衣服束缚极端敏感,有的乳房只喜欢被某些人在某些时刻以某些方式触摸,有的乳房则完全不喜欢被碰触。这些乳房只有一个共同点:它们属于女人,女人知道它们喜欢什么,拒绝违背自己的意旨让别人操纵它们。
    乳房是身体肌肤的一部分,文明人既然对暴露身体各部位有所规范,乳房也应当在这个准则之内。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某些身体部位就是比其他部位受欢迎。乳房依然承负着文化与性欲的期待,许多女人期望有朝一日乳房能够放下如许重担。或许有一天,人们对乳房的兴奋偏好会淡化,就好像看到膝盖、大腿一样。或许有一天,我们的孙女可以裸露胸部,毋需担心遭到道德批判、法律制裁或强暴。
    不久以前,女人为了争取裸露双腿曾承受过上述风险。19世纪中叶,英美两地一些中产阶级家庭还为钢琴腿套上布套,拘谨地称之为“四肢”,不敢直说是钢琴“腿”。或许我们己经忘了,女人真的是在不久前才解放了双腿,只要翻翻家庭相簿,便可看到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女人如何快速抛弃笨重的高统靴、麻烦的长裙,露出双腿。今日,西方人不再觉得女人露出双腿有何不对,我们可以进攻另一个领域了。迈入21世纪,获得解放的乳房会继续努力争取,得到公开裸露的权利吗?
第九章危机中的乳房
    大众媒体塑造了理想的乳房,只有极少数人可以不被影响。
    理想的乳房必须巨大、浑圆、坚挺,耸立在男孩般瘦削的身材上,
    对多数妇女而言,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因此不少女人跑去隆乳,
    或者患了暴食症、厌食症及其他自我嫌恶的精神性疾病。
    但是也有一些女人展开反击,拒绝接受媒体塑造的乳房形象,
    企图从媒体与过度商业化的社会手中,夺回上帝赐予她们的身体,
    重新建构女性精神优先的女体观。
    历史上,乳房的意义鲜少透过女人来表达,直到最近,女人才以不同的响亮表述,公开讨论自己的乳房。她们抒发青春期乳房发育时的尴尬与骄傲、成年后乳房带来的情色快感、哺喂子女的喜悦,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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