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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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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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佑!”
  白尔泰和古桦辞别老喇嘛往村部走。半路上碰见了村长胡大伦,他也是闻讯而来,想看个究竟。自打前两天全村党员干部会上,古治安狠“克”他一顿,批评他抓工作不利,全村闹“狐仙堂”,不闻不问自己还带头搞,让他做出深刻检查,之后,胡大伦的情绪有些提不上来,感到自己冤枉,心里暗暗移恨于事情发源地铁家坟地和老铁家儿媳珊梅。古治安等旗里来的人,当晚开完会就回去了,临走时向刘苏和乡长还交待下来,让哈尔沙乡准备召开全乡村干部以上人员的会议,专门研究哈尔沙乡治理沙坨子的大事,并重点谈了一下老铁子黑沙窝棚治沙经验。当时胡大伦以为自己听错了,老铁子搞的那玩艺叫治沙经验?全是自私自利为个人谋利的表现,还能当经验推广?但他学乖没敢冒炮,反正到时开现场会,去老铁子的黑沙窝棚实地参观,看情况再说。那一晚由于老铁子去野外窝棚不在家,古治安旗长没见着他本人,但留下话,让老铁子有个准备,到开会时介绍经验。旗长的话,当然得由他村长胡大伦去传达,这两天他正琢磨着如何去找老铁子,主要是还欠着那老小子的两瓶酒一车柴禾,一见面肯定张口要东西,没东西那老倔驴又要犯倔撂挑子,他得先备好东西才成。刚才听人说铁家坟地出怪事,心里暗暗高兴,怀着几分幸灾乐祸奔铁家坟地。
  “你来晚了,村长大人。”古桦笑着说。
  “咋了?没了?那些蝙蝠呢?”胡大伦不甘心。
  “蝙蝠?飞了,散了,该上哪儿就上哪儿了。”
  “那老树呢?闹鬼的那老树呢?”
  “老树倒在,还是棵老树,原地没动。村长,你也认为是闹鬼吗?”古桦问。
  “不是闹鬼是啥?弄得全村鸡犬不宁,怪事全出在那棵老树上!我非叫人砍了它不可!”胡大伦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咬牙切齿。
  “砍老铁家坟地老树?格格格,那老铁大叔不跟你拼命才怪哩!”
  “他敢!我这是为了全村百姓的利益,为了消灭封建迷信的根源,是为公家的公益大事!”胡大伦说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胡大伦迈着疾步走了,昂首挺胸,心中暗暗盘算:这回终于找到了出击点,找到了一个破铁家坟地“风水”的借口或者充足理由。多年来,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完成祖宗遗训的时机。他这内心的隐秘用心,只有他和老对头老铁子心如明镜,妙就妙在这次他得把事做得有理有节,让那老倔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嘿嘿嘿”乐出声,惊飞了树上的乌鸦,吓走了路边寻食的狗。
  三
  九头狼名叫陶克龙,五十多岁,长得虎背熊腰,很是威猛。
  他并未食言,果真在黑风口路旁沙地上,置了一桌酒席,等候铁喜老“孛”一行人。而且,为免起疑,他把手下人全部遣回老营,只留下两三个拜把子亲信接待客人。
  上了黑风口,人们的眼前豁然开朗,两边则是远近闻名的八仙筒老树林,里边狼豹横行,无人居住的原始森林密不透风,九头狼的老营就扎在八仙筒里边某一处隐秘地方。
  寒暄过毕,九头狼从火堆上提起一铁壶热烫酒,往桌上的两个大碗里“哗啦哗啦”一倒,拿一碗捧给铁喜老“孛”,自己端上另一碗,豪爽地说:“为老哥送行,没啥玩艺,浊酒一碗,本应请老哥哥到寒舍宽待,可老哥哥急着赶路只好这样简便了,一是讨个交情,二是为夜里的冒犯请罪,哈哈哈,来,小弟我先干为敬!”
  说完,九头狼一仰脖儿,“咕嘟咕嘟”,喝凉水般饮干了那满满一碗六十五度“烧刀子”老白干。
  铁喜老“孛”毫不迟疑,也捧着那一碗酒,慷慨而言:“承蒙老弟抬爱,我铁喜‘孛’一行逃难之人,平安度过‘黑风口’,又结交你这样豪爽好汉,真是三生有幸!两座山不会碰头,可两个人总有相见的时候,他日要是我铁喜翻身得意之时,我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绝不忘了老弟这碗‘烧刀子’!干!”
  铁喜老“孛”也豪情大发,痛饮那碗老白干。看得诺民等人心惊肉跳,不知九头狼是真情还是假意,酒里有毒还是无毒,都捏着一把冷汗。
  小铁旦坐在勒勒车的帐篷中,看了这一幕,从他娘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跳下车,跑到爷爷和九头狼跟前,大声嚷嚷:“我也要喝‘烧刀子’!我也要喝‘烧刀子’!”
  “哈!这娃胆大,还真稀罕人!”九头狼陶克龙,一见这聪慧伶俐颇有胆识的小铁旦,高兴了,抱起他亲了亲,拍了拍。
  “这是小孙子铁旦,才五岁,宠坏了,尽胡闹。小铁旦,快叫陶爷爷,不要胡闹!”铁喜笑着说,脸上不免有一丝担忧之色。
  “我没有胡闹。陶爷爷,他们说你是大胡子叫九头狼,我没有见你有九个头啊?”小铁旦一点不惧长得凶煞般的九头狼,歪着头端详着九头狼的脑袋和脸,突然这么提问。
  铁喜老“孛”和诺民等人一听这话,脸都变了。
  “哇哈哈哈……”九头狼张开血盆大口爆发出粗犷的大笑,“你这小娃胆子够大,好,有种!不愧是名‘孛’铁喜老哥的后人!今天九头狼大胡子爷爷,就告诉你我九个头的秘密!小娃儿,你数数爷爷的脸上有几条长刀疤。”
  小铁旦伸出小手指,果真一二三四地在九头狼那张粗野如沟壑、伤疤纵横似树皮的长脸上,数将起来。
  “正好有九条大疤痢!”小铁旦拍掌乐道。
  “那就对啦,每条大疤都是仇家或官兵留给我的,每条大疤长好后我等于又长出了一个头,所以别人说我长着九个头。每个‘头’里可有一段吓人的故事哟……”九头狼陶克龙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阴影,神色变得黯然和沉重,似乎回想起那刀头上舐血、枪弹中拣命的惊心动魄的往事。
  “我要听故事,我要听长九头的故事!”小铁旦又嚷嚷。
  “小铁旦,别再胡闹了,我们以后找个时间请陶爷爷过去做客,再让陶爷爷讲他那长九个头的故事,好不好?”铁喜老“孛”赶紧走过去,把小孙子铁旦从九头狼怀中抱过来,不能让这宠惯的小孙子惹出什么麻烦,节外生枝。
  “等一等。”九头狼叫一声,走到铁喜老“孛”身旁,“我喜欢你的孙子,这小娃儿将来肯定有出息,我这九头狼爷爷要送他一件见面礼。”
  只见九头狼陶克龙,从腰上解下一把银柄金鞘乌钢牛角刀,递给小铁旦说:“爷爷的这把保命的刀,伴随我半生,危难时救过我多次命,爷爷能长九个头跟它大有关系。今天,爷爷就把他送给你当见面礼!喜欢不喜欢?”
  “喜欢喜欢,真好看!谢谢九头狼爷爷!”小铁旦银铃般喜叫。
  “使不得!陶老弟,这礼太重了,这是你心爱之物,小孙子受之不当!”铁喜老“孛”赶紧婉拒。
  “你老哥,是不是看不起我这当胡子的,要是真那样,今天就算啦。”九头狼不高兴了。
  “哪里,哪里,老弟不要误会,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我替小孙子真心诚意感谢你!”铁喜老“孛”放下孙子铁旦,握着九头狼的手道谢,并转身对孙子铁旦说:“小铁旦,快给陶爷爷跪下磕头,感谢陶爷爷赏宝刀之恩!”
  这时的小铁旦变得十分乖巧,规规矩矩地下跪磕头,认认真真,一丝不苟,高兴得九头狼一个劲儿狂笑,拍着胸说:“好啦,你就是我的干孙子了,往后你小铁旦有啥事,九头狼爷爷全包了!”
  就这一句话,把小铁旦的命运和九头狼的命运连结起来,在往后那波澜壮阔的风云岁月中,使得这两家人在血与火中铸成友情,在科尔沁大地上书写了一段惊人的历史篇章。
  铁喜“孛”一行要启程了。九头狼陶克龙执意要亲自送行十里外,铁喜“孛”也不好拒绝。他们二人相互牵手,友情很浓地边走边聊天。
  “陶老弟,也许我这老哥哥人老胆子也小了,说错了你别见怪。该收山就收山啊,这刀头上舐血的日子,总不是长久之计,不是我离间你,那个库伦马队的苏山老贼是个老狐狸,你得提防着点儿。”铁喜老“孛”见九头狼是个血性汉子,义气之士,不像传说中那样凶恶之徒,于是就这么直言不讳地提醒他。
  “老哥哥说的是肺腑之言,我懂。苏山那儿我心里有数,应和他,我是为了生存啊,万一他跟我们奈曼旗这边的马队联手,两边夹击我,那我就完蛋啦。其实,我早就想收山隐名埋姓过太平日子了,不行啊!”九头狼叹口气说。
  “咋不行?”
  缄默片刻,九头狼抬头望着东边的远处,这么说起来:“这茫茫的科尔沁草原,哪有咱们落脚之地啊?我的老家原在东大荒,也就是科尔沁草原东南部的昌图、四平一带,那是多好的草牧场啊!可是自打达尔罕旗王爷出荒①,移民如潮般过来开垦草场种农田,草地全完啦。我随父母赶着牛羊,逃到奈曼旗达钦塔拉草甸子,可没有几年,奈曼王爷也出了荒,把达钦塔拉草甸子卖了换银子,我爹反出当胡子,就是为了反对王爷卖草场啊。这出荒卖地开垦草原的事不停止,咱们牧民上哪儿落脚哟。你说说看,老哥哥,没招儿啊!”
  “是啊,一旦种地,这草原就完啦。唉,这真是老天灭咱草原哟。”铁喜也长叹。二人相对无言,心情都很沉重,苍凉。
  铁喜终于打破沉默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陶老弟就此别过吧,望老弟往后好自为之!”
  九头狼握着铁喜的双手,半天才眼含泪水道别:“老哥哥保重,路途艰险,多加小心。咱们后会有期!”
  然后,九头狼唤来二当家黑狐说:“你替我送老哥哥到目的地,一路小心保护,帮他们安顿好了,再回来见我!”
  “是,大当家的放心吧,我会弄好一切的。”黑狐说。
  铁喜老“孛”摇头苦笑,知道劝阻也没有用,只好听凭他安排。
  相见不易,道别也不易。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铁喜和九头狼没顾上那么多,依旧泪洒胸襟,惜别于大漠。
  “九头狼爷爷!我等着你来给我讲长九个头的故事!你可来呀!”
  一个稚嫩细长、清脆如铜铃的声音,从那正在消失的勒勒车中传出,在漠野的空旷中回荡,好久好久不消散……
  大漠的风又吹起来了。
  先是树梢儿和草尖微动,然后平坦的沙地上细沙粒儿慢慢滚动起来。渐渐,风势增强,细沙被卷到半空中,于是眼前的景色模糊起来,空中的一片灰黄色愈来扩大,搅得天和地全昏黄起来,遮天蔽日,顷刻间世间惟剩下这漫无边际的黄沙狂风了。
  哦,这大漠的风沙哟,从哪里吹来,向何处吹去?
  四
  胡大伦为了砍倒铁家坟地那棵老树,开始绞脑汁。
  砍那么大一棵百年老树,自己光有理由不行,还得有人,最好是自己不出头,鼓动别人在前边冲锋陷阵,这才是最高明之策。要不然,老铁子那老倔驴会反踢着你的。
  为此,他先去找在家养病的老书记齐林。
  听完了他的一阵陈述,沉吟半晌,老书记齐林“咔儿咔儿”地咳嗽着,拖长声音说:“老胡啊,这事儿我不好说啥,我有病在身,村里的大小事我都交给你处理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老狐狸!胡大伦心里暗骂一句。
  抽了一会儿烟,胡大伦说:“那我先召开支委和村干部会议,议议吧,这事儿,不解决是不行了,那老树怪事不断,老百姓天天吵吵老树闹鬼,人心不稳,谣言四起,影响咱村的安定团结啊。有人说,这几天,那老树洞里又蹿出好多好多狐狸,大摇大摆地出入,一点儿也不怕人。村里老头儿老太太一见那狐狸就下跪磕头,说是给‘狐大仙’请安祭拜,你说说,这成何体统!”
  “有这等事?”齐林问。
  “可不,人家都瞒着咱村干部,不让咱知道!有人还每天夜里,往那老树洞口送鸡送鸭哩!那些野狐比你我的日子过得还舒坦呢!”
  “啧啧啧,还真有点邪门儿。老胡,你见过那些狐狸吗?真有那么多狐狸在铁家坟地出没?”老书记仍有疑问。
  “我倒没有亲眼见过,听他们吵吵的。也好,这两天我带民兵去守守看。反正老树要砍,狐狸要灭!不然,咱村啊,没个整儿!没个安静!”临走时,胡大伦丢下这么一句硬邦邦的话。
  老书记齐林望着他的背影,低声说一句:“别狐狸打不成,倒惹了一屁股臊哟……”老书记脸上,露出几丝不易叫人发觉的冷笑。这两年趁自己身体有病不过问村中事之机,胡大伦愈发目中无人大权独揽,这有些使他心中不快,现在正好借病回避大事,在一旁瞧热闹,看你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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