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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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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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没有,惟有这些大大小小的无数只死狐狸使他心灵哭泣、撕痛、震颤,所以他一时视而不见求救的胡大伦。
  “救救我……”胡大伦在呻吟。
  白尔泰这才惊醒,勉强认出活人胡大伦。“老胡,是你呀?你怎么在下边?”白尔泰惊叫着跳下坑内,去搀扶胡大伦,可他拖不动胡大伦。
  “铁山!快下来帮我一把,胡村长受伤了!”白尔泰朝坑上边的铁山喊。可铁山不动,冷冷地轻蔑地看着半死不活的胡大伦,丢下一句:“这叫报应!呸!我救他?铁家祖宗答应吗?我还要去找我老婆老爹呢!”说完扬长而去。
  白尔泰无奈,摇摇头,只好一个人全力扶着胡大伦想让他站立起来。可胡大伦已经处于半休克状态,哪有力气站得起来。他没有办法只好拖着胡大伦,往坑上边爬,同时大声呼喊:“谁在上边?有人在上边吗?快来帮帮我!”
  这时,跑走的古顺他们又回来了,见土坑内再没有危险的迹象,这才都小心翼翼地下到坑里来,帮助白尔泰把胡大伦拖上来。
  胡大伦上来之后嘴里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昏过去了。脸上、手腕上、胸脯上,处处皮开肉绽伤痕累累,渗流着黑红黑红的血,跟狐狸们流的血差不太多……同样的黑红,只是已经人不像人了。
  三
  达尔罕王府。
  一片平展展的草地上,矗立着高耸雄伟的古式建筑群,飞檐、琉璃瓦、石狮、高大的紫红色围墙,森严而威风,显示着科尔沁草原上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尊贵。这片草滩叫乌力吉图,意思是吉祥如意,北部有两座高耸的土山,上边长着青色榆林,这一带被称为青龙横卧,风水极桂,达尔罕王代代稳坐王位全靠了这青龙风水的保护,他的兄弟温都尔王闹着把王府迁到南部更好的草地巴彦塔拉一带时,达尔罕王坚决反对,让温都尔王自己在巴彦塔拉搞了个小王府,他把大王府还是留在了这乌力吉图草滩。
  年关将近,王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处处洋溢着喜庆气氛。
  前几日,达尔罕王已从南边千里之外的奉天府回到草原王府,还带回来了那位新宠小福晋太太,让她感受一下大草原上蒙古王爷府的富贵生活。可是,过惯了奉天府大都会的热闹而丰富多彩的生活,小福晋没有两天,就觉得这里太乏味太寂寞,太单调枯燥了。没有了东陵一带的闹市,没有了旧故宫街的繁华,没有了总督府的骄奢而诱人的灯红酒绿,成天只有大块儿手把肉,大碗马奶酒,不是杀全羊就是宰小牛,缺少蔬菜和南方精美食肴,第三天起小福晋就噘着小嘴闹着回奉天府了。达尔罕王拖着臃肿肥胖的身体,前后转圈哄她,说着好话,答应着开赛马会,跳安代舞,请邻近汉县的“二人转”团,再想想其他什么大热闹事儿等等。最后还是跟随小福晋从奉天府来的丫环小玲,暗中提醒她别忘了总督大帅交给她的大事儿。
  监督和催促达尔罕王,尽快落实出荒别尔根·塔拉草原的事儿,这是小福晋这次随王爷回草原的首要任务。闹脾气的小福晋太太放下噘着的嘴唇,嗲声嗲气地对王爷说:“大王爷,回来几天了,你咋还不去你那衙门问事儿啊?我哥哥还等着你的回信儿呢,这出荒的事儿可耽误不得了,咱们把人家的银子全领出来抽了,吃了,花了,再不把出荒的草地划给人家,那干哥变脸我可就管不了。”
  “对了,我把这码事压根儿给忘了,哈哈哈……好办,明儿个我让韩舍旺他们办就是了,你小姑奶奶不闹性子就行了!哈哈哈……”这位贪恋女色,骄奢淫逸的达尔罕王虽然五十多岁,但长得又丑又老,由于大烟瘾很大面黄肿胀,而且从小有些愚钝。只因为他是大福晋所生的儿子,老王爷才把达尔罕王位传给他,但长这么大从未自己过问过全旗署务,全由韩舍旺等几位要员章京、梅林①,管理处置。他的同父异母弟弟温都尔王则是个精明强干、骄横霸道的主儿,看不起傻不傻慑不慑的掌印大哥,也不愿在他眼前受窝囊气,于是很具远见地分出去,搞了一个独立的巴彦塔拉小王府,向外边也号称“达尔罕王”。这就是后来历史资料所称末代达尔罕王有两个的原因。
  第二天,太阳升到近午时,达尔罕王爷才起来。宿酒未醒,头还隐隐作痛,但还是被小福晋撒着娇,发着嗲,揪着耳朵弄起来了。
  小高其克②跪着请安:“大王爷吉祥,今日个大驾向何处起轿?”
  “毕扯根·格尔③!”王爷用鲜牛奶漱着口,随口便说,他身穿当年朝廷赐予的蟒袍,头戴花翎顶带圆遮官帽,真是一副上衙门办官事的打扮。
  “喳!”小高其克这可慌了神儿,那毕扯根·格尔王爷几乎几年没去坐过,落满尘土,又冰冷冰冷,不知这两天打扫没有,他赶紧禀道:“王爷,奴才这就去备轿,王爷先用着早点。”
  小高其克急速退到二门外,又传话给外庭的仆从,火速派人去收拾毕扯根·格尔。
  达尔罕王爷又传出话来,叫韩舍旺等所有旗署衙门官员,全体到毕扯根·格尔,听王爷训话并准备向王爷禀报各自管理的旗务。
  王爷的指令一出,那些各自在家纳福清闲的官爷们可就慌了,以往王爷从北平大都或奉天府回草原,往往是先在王府设宴请大家喝酒吃肉,赏赐些京都新鲜玩艺,讲讲外边的乐子事,哪里有过先上毕扯根·格尔那个空洞冰凉的大衙门,办公训话这一说。大家深感意外,马虎不得,都飞马快轿,赶往位于王府东南边上那座清冷的黑门红房大院。
  将近中午,达尔罕王爷才落座于毕扯根·格尔衙门那张雕虎刻龙的红木太师椅上,接收众旗官员们的拜礼。空荡的大厅中竖着三五个大铁炉子,烧着炭火,但大厅里依然有些阴寒之气,因匆忙打扫,空气中还飘浮着灰尘,有些呛嗓子。接着,官旗章京韩舍旺开始禀报全旗状况,无非是些税务、人丁、牧业、匪情等等而已。达尔罕王爷哪有兴趣听这些,早已不耐烦了,挥挥手,打断了韩舍旺冗长啰嗦的禀报:“好啦好啦,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完了再说,你和各位梅林大人商量着办就行了。”王爷呷一口桌上的奶茶,身上有些发冷,骂起来了:“奶奶孙子,这屋子咋这么冷!夜里没烧火呀?”
  杂役管家赶紧跪在案前打着哆嗦:“禀报王爷,这毕扯根·格尔衙门太大,烧个两三天才能暖和起来,奴才恳求王爷还是回王府议事吧,这里待久了,恐怕受寒,影响了王爷贵体。”
  “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王八羔子,吃饱了不干事!为啥不早几天生火?为啥不早点打扫?你看看这屋,墙上挂着蛛网,玻璃窗全黑糊糊,墙上的图上沾满了灰土,这儿哪像个旗衙门,倒像个大棺材!!”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杂役管家浑身如筛糠般打颤,叩头如捣蒜。达尔罕王爷不讲理,自己两年三年的不回一次草原,就是回来也很少坐这毕扯根·格尔衙门管理旗务,这里其实是个空架子,再说,当时清朝已亡,天下混乱,一会儿袁总统复辟,一会儿又是东三省总督,或者是热河都统,其实哪个都顾不上蒙旗事宜,哪有那么多衙门公事可办理?
  还是老章京韩舍旺出来说话:“王爷息怒,咱们还是移驾王府说事吧,这里空了两三年,现在又是寒冬腊月三九天气,把这大屋子烧暖和了的确不易,难为了这些奴才们。”
  达尔罕王爷翻着白眼,看了看韩舍旺,不再说什么,因为对这位老章京他还是谦让三分,全倚仗人家管理着旗务不好拂他面子,便说:“好吧,就依你,大伙儿散了吧,也不必全到王府,明天王府设宴,那时大家再去王府赴宴。现在就请韩章京和军事梅林甘珠尔大人,随我去王府议事吧!”
  于是,三年来达尔罕旗王爷首次上衙门办公事,就这么草草了事,匆匆散摊儿,各自回府,准备着明天的王府大宴上大吃大喝。
  随王爷赴王府议事的韩舍旺和老军事梅林甘珠尔大人,却并不轻松。韩舍旺心里明白,找他主要是谈出荒之事,可甘珠尔却不明白了,找他是要干啥呢?达尔罕旗虽有些匪情,但还没达到群乱之况,南北左右各旗为出荒之事闹过多起叛乱,但这些年来达尔罕旗百姓还算安静,没闹出过大乱子,这位年老的军事梅林实在猜不透王爷特意召他去王府的含义。他有些提心吊胆。这位反复无常又愚鲁的王爷,会跟他谈什么呢?
  到了王府,这位达尔罕旗主管军事的梅林大爷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原来,达尔罕王的老母亲——御赐三品夫人老福晋太太,在奉天府时相识了一位来自锡热图·库伦旗的葛根喇嘛,听了三天老喇嘛讲经,一下子变成了虔诚的信徒,对喇嘛教崇拜得五体投地,并许愿一定亲自到库伦旗大庙上金塑宗喀巴佛像。于是随儿子达尔罕王爷回草原后,天天催着儿子,派人送她去库伦旗大庙朝拜还愿。库伦旗离达尔罕旗王府有三四百里,路途遥远又艰险,达尔罕王放心不下,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才召来老军事梅林商量此事。
  一听,甘珠尔笑了,拍着胸脯说:“王爷,这是小事一桩,包在我老夫身上!我从旗马队里挑出二十个精兵强将,护送老太太去库伦,万无一失!”
  “不,我要你自己带队护送,另外,二十人太少,要派五十个人,全副武装,带快枪,每人两匹快马,老太太要乘八匹马拉四轮轿车!”王爷一挥手就决定了。
  这一下,轮到老梅林甘珠尔傻眼了。本来自己想讨好,可这位傻王爷一下子连他也派出去,带队护送。几百里路的鞍马劳顿不说,更主要是半路上的博旺旗、奈曼旗、库伦旗三角边界“胡子”很多,尤其有个叫“九头狼”的“胡子队”,令人闻风丧胆,万一遇上他们,自己老命休矣。
  旁边的韩舍旺喝着奶茶暗暗偷乐,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他们二人为争夺达尔罕旗的实权,一向不和,明争暗斗,长期以来互相算计,谁也不服谁。
  “我说甘大人,这是应该的,老福晋太太可是皇上御赐的诰命夫人,你亲自出马护送一下,是义不容辞的。再说了,你大人亲自出马,咱们王爷才放心哪,是不是,王爷?”韩舍旺不失时机地落井下石,又谄媚地笑着讨好王爷。
  “是啊,是啊,还是韩章京理解本王的心意,甘梅林你就辛苦一趟,代替老王亲自侍候着老太太去一趟,回来后本王不会亏待你的,哈哈哈……”达尔罕王一仰头,爆发出大笑。
  一看大事已定,无法推辞,甘珠尔老梅林也只好咬咬牙,答应道:“好吧,既然如此,老夫就为王爷效劳,亲自跑一趟吧,请问王爷,老太太准备何时动身啊?”
  “过完年,老太太本想赶正月二十五日的库伦庙会,可我想现在天太冷了,等开春暖和了才动身,二十天里也该赶到了。”王爷数着指头算日子。
  “快赶,应该能到,但老坐车怕老太太吃不消,最好是中间找个安全地方歇歇脚,休息两天,慢慢走。”甘珠尔说。
  “这事你就具体跟老太太商量。好吧,你就先回去准备准备吧,别先声张出去,悄悄准备。”王爷吩咐。
  甘珠尔军事梅林告辞走了,从韩舍旺身边走过时狠狠瞪他,恨不得用眼睛吃了他,可韩舍旺冷笑着装作没看见。
  接着,达尔罕王向韩舍旺询问起最重要的大事:出荒的情况。
  “大王,您先看看这个……”韩舍旺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捧给王爷。
  “啥玩艺,必扯其①,拿过来念念!”王爷吩咐。
  必扯其吞吞吐吐地念起来。这是一封手抄信,是别尔根·塔拉十万牧民恳求王爷,收回出荒打算的请愿长信。
  “反了!反了!奴才们反了!”达尔罕王火了,一把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出荒出定了,谁也别想阻挠我!谁捣乱砍谁的头!王八羔子们,还敢劝我,真吃了豹子胆了!韩舍旺,这信是谁写的?给我查出来!”
  “禀王爷,这信传得极广,几乎全达尔罕旗都传遍了,小人也查了很久,就是查不出具体执笔写信之人。但还是有点线索。”韩舍旺阴沉着脸,观察着王爷的脸色。
  “什么线索?快讲!”王爷喊。
  “王爷三年不在草原,可这期间草原上发生了许多事情,眼下,咱们达尔罕旗‘孛’教很兴盛,学‘孛’信‘孛’的人特别多,几乎屯屯户户都有当‘孛’的人。这信,好像最先是那些‘孛’师当中传起来的。”
  “那把那些狗日的‘孛’师们统统抓起来!给我押进大牢!”达尔罕王拍案大叫。
  “不行啊王爷,‘孛’师人数众多,不可能全抓起来,再说也没有抓人的理由啊。”韩舍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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