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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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邪王妃- 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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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日都亭侯庾大人领兵征西,欲镇江、荆、豫三洲,父王说我与哥哥身为琅邪王子,正值天下大乱之际,应该披甲上阵好好磨练一番,要我们随庾大人出征。”

    披甲上阵,这应是司马裒一直以来的梦想,可他毕竟才十二岁,她心里总觉不安,迟疑道:“是庾亮大人?”

    “是啊。”

    心里不安的情绪再次加重,她想起不久前,司马睿曾告诉她,欲将会稽太守庾琛之女庾文君许配给大王子司马绍,那庾文君是庾亮的妹妹,若随着他们出征,司马绍自然不用担心什么,可她担心的是裒儿的安危。

    毕竟司马裒与哥哥司马绍的关系不似从前,她虽将拟定世子之位的诏书给了司马绍,但心底仍旧害怕出了什么变故,上次裒儿摔落马下,司马绍亲口承认是他所为,她真的放心不下。

    大概是看出她的不安,司马裒握住她的手,笑道:“虞娘娘在想什么?担心儿臣的安危吗?”

    回过神来,她已经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道:“裒儿你还小,上阵磨练为时过早,过两年再随军出征不好吗?”

    “虞娘娘别担心了,有哥哥在,裒儿不会有事,”他极是认真的说着:“你忘了,上次儿臣摔下马背,若不是哥哥相救,儿臣早就被马踩死了。”

    提及此事,她的面色更加凝重,司马裒感觉到她冰凉的手,不禁一笑:“儿臣知道,那匹疯了的马,是哥哥动了手脚。”

    孟央一愣,很是诧异的看着他:“裒儿……”

    “当时春望园只有我与哥哥二人,他起了杀意,裒儿怎会不知?”他面上带着笑,望着她的眼睛,仔细道:“他是我哥哥,最终还是选择了救我,不顾安危斩杀了那匹马,所以儿臣相信他,他绝不会害儿臣的。”

    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有着纯净的信任,这样干脆……。她的手不觉收紧,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点了点头:“当然,你们是亲兄弟,他怎会害你,是虞娘娘多心了。”

    毫无缘由的信任,在这一点上,她万不及司马裒,无论是对河苑还是司马睿,她内心深处始终有着一丝戒备,而此刻的司马裒,令她觉得自己很可悲。

    天色渐晚的时候,飘起了蒙蒙的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使人感觉到了凉寒。她坐在房内,桌上的烛光轻颤,光亮之中看到门外纷飞的雨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纷落地上,几道闪电掠过,短暂的白昼又恢复了黑夜,雨势却越来越大了。

    绿秀为她披上披风,随口道:“娘娘当心身子,这雨越下越大了。”

    她回过头来,不禁握了握她的手,笑道:“是啊,一场秋雨一场寒,天又要冷了。”

    用了晚膳,同绿秀闲聊一阵,她正打算上床歇息,却在这时听到房门被敲响,绿秀正为她解开披风,不觉皱起眉头:“这么晚了,谁还来打扰?”

    说着,她走向房门,打开之后,伴随着淅沥的雨声,宫人彩凤狼狈的跑了进来,手中的油伞被风吹得歪歪斜斜,身上湿了好大一片,一边拍打着湿哒哒的衣服,一边长吁了口气道:“外面的雨下得好大,奴婢都快被风吹跑了。”

    她尚未开口,绿秀已经忍不住笑道:“到底是雨大还是风大?瞧你火急火燎的样子。”

    彩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快走上前,对孟央行了礼,道:“娘娘,前些年王府整修的时候,只有佛堂这座院子没动,雨下的那么大,刚刚碧姑发现有房檐在漏水,所以让奴婢来看看娘娘的住处。”

    目光随即扫了扫屋子各处,她含笑道:“这儿倒是很好,没发现什么地方漏水。”

    彩凤点了点头:“那就好,奴婢就放心了。”

    “要是房檐漏水了,你难不成还会修?”绿秀有意逗她。

    “奴婢可不会,要是漏水了,只能先为娘娘换个房间。”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快又随口道:“下这么大的雨,也找不到人修屋檐啊,梁夫人要生了,府里上上下下忙的很呢。”

    “你说什么?”绿秀赶忙道:“梁夫人要生了?”

    “是啊,”彩凤点了点头:“听说太医都候在门外,王爷在梁夫人身边守着,还去请了城内最有名的接生婆。”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听的无比清晰,孟央微微垂下眼睫,浓重的阴影下什么也看不清。

    凭空的一道闪电,凌厉的撕开夜幕,响彻天空的雷鸣声,震得人心里慌乱。短暂的光芒,照亮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也映在司马睿俊美的面上。难以忍受的痛楚,梁楚儿死死握住他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额头上满是冷汗,艰难道:“王爷,接生婆还没到吗?”

    “很快,很快就到了,”他回握着她的手,温柔的为她擦拭着额上的冷汗,眼中有着世上最柔软的神色:“别怕,本王在呢。”

    别怕,本王在呢……。只这一句,像是有着神奇的魔力,缓解着她的疼痛。屋内只有他们,平日里明亮的灯烛,不知为何,此刻看起来有些昏暗。她苦苦的等待着,煎熬着,出了一身的冷汗,额上粘着几缕长发,露出的面颊生动秀灵,隐忍着痛苦。

    枕头都已被汗浸湿,接生婆却还没到,她实在忍的痛苦,下意识的抓住司马睿的手,指甲都深陷肉里:“王爷,王爷,我撑不住了,叫太医吧……。”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等了那么久,孩子就要出生了,这痛苦是暂时的,生下孩子,她就拥有了一切,床头灯烛那抹明亮的光芒,只要她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一切触手可得。

    司马睿的手缓缓抚上她光洁的面颊,眼神有片刻的恍惚,疼惜道:“你现在是梁皇后,如何能叫太医?”

    是啊,是啊,她揭下了那张脸皮,那张她需要戴上一辈子的面具,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愿意一辈子戴着它。

    此刻,她疼的难以忍受,那张人皮面具就在桌上,她伸出手想要拿起,可是床与桌子,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她死死握着司马睿的手,艰难的看着他:“王爷,把它给我,给我……”

    他起身,果真拿起了那张脸皮,薄如蝉翼,泛着光洁如玉的生冷,掂量在手中,很轻,轻的不可思议。回过头,梁楚儿正躺在床上,她已经忍了那么多的痛楚,只要戴上这张人皮面具,宣太医进来,她又可以恢复梁夫人的身份。

    她在看着他,可他没有将东西递给她,而是慢慢的将那脸皮靠近烛火,直到点燃烧起,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混淆着皮肤烧焦的腐味。

    “王爷…。王爷……”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苦苦的趴在床头,伸出的手止不住颤抖,面色苍白的厉害:“你做什么…。”

    他没有回头,直到看着那张面具化为灰烬,这才向她走去,一把握住她伸出的手,俯身轻轻抱住她,声音温柔,却令她不寒而栗:“楚楚,别怕,本王替你把那张脸皮还给嘉末了。”

    宛如晴天霹雳,震得她久久回不过神,冷汗淋淋,她张了张嘴,疼的手心里都是汗:“王爷,你,你说什么?…”

    他的眼睛那样深邃,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自己从未看透,他嘴角带着一丝笑,伸出手为她捋了捋额前的长发,邪魅至极:“本王不怪你,你害死了梁嘉末,剥了她的脸皮,这些本王一直都知道。”

    “王爷…。”

    “不久前,本王命人彻查王府各处,有守卫在西墙角挖出一个类似香炉的器缸,打开一看,里面竟然爬出一只怪物,像蜥蜴,又像毒蜈蚣,散发着诡异的金光,眼睛都退化成了黑点。守卫用铁铲将它打的稀巴烂,这东西临死前竟还扑到他腿上咬了一口,腿上隔着厚靴,但守卫还是立刻七孔流血而死,惨极了。”

    他说着,一动不动的看着梁楚儿瞬间惨白的面孔,继续道:“那器缸里,有很多被吞噬的毒虫残骸,有毒蛇、毒蝎子、毒蟾蜍、绿毛虫……很多很多,看到最后本王突然就明白了。”

    “王爷,不是,不是我……。”

    她强忍着疼痛,恐惧的摇着头,极其困难的喘息着,死死握住他的手,司马睿怜惜的为她擦去额上的汗:“你以盅术害死了赵静雪,派人杀害段灵箐,看来王妃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不是我!王爷……”

    她急急的想要解释,可是他面上没有一丝的厌恶,反而带着一丝疼惜,柔声安慰道:“别怕,本王不怪你,你为本王受了那么多的苦,这些本王都不会怪你。”

    他没有怪她,这样温柔的对她,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全身都是冷汗,嘴唇也隐隐发白,颤抖着手苦苦哀求:“太,太医,王爷,我快疼死了,撑不住了。”

    她的眼角流出泪水,司马睿伸出手掌为她抹去,起身为她盖好被子,那样轻柔的吻在她的额头,接着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楚楚,接生婆不会来了,太医也不会来了,撑不住就死吧。”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写满了恐惧和不敢置疑,而他继续的笑了一声,那样凉薄:“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本王从未怪过你,但是央央说了,不是你死,就是她死,她想要你死,所以你还是死吧。”

    凌厉的闪电劈过,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她就这样死死的睁着眼睛,想起那日前往佛堂的路上,她守在那等着,那个女子嘴角勾起浅淡的笑,她说:“前几日我对王爷说,我与梁夫人之间,不是她死,就是我死,现在看来,是梁夫人赢了。”

    她赢了…。那一刻,她也以为自己赢了。

    却原来,她是输的最惨的一个……他要她死,不是因为她害死了梁嘉末,也不是因为她害死了静夫人,不是因为河苑郡主,也不是因为鲜卑公主段灵箐,他要她死,只是因为那个女子的一句话。

    绝望漫延,她在这一刻似乎忘了临盆的疼痛,满头的冷汗,此刻的她,一定惨极了。低低的笑了两声,她绝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所以,王爷这几日对我的好,都是假装的?”

    他并未回答,仔细的望着她,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闪过笑意。她的心,便犹如千刀万剐般疼痛,一只手死死的扯着锦被,一直的抖:“王爷,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啊,让我生下他,让我生下他……。”

    她苦苦的哀求,可他只是为她掖了掖被角,目光随意的扫过她隆起的腹部,缓缓起身,最后望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央央不喜欢,她不会喜欢你的孩子。”

    他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彻底的粉碎了她的心。这一刻,她疯了,像个疯子一般,望着离去的司马睿,撕心裂肺的哭喊:“王爷!王爷……。”

    她伸出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拉住他,可是她够不到,她听到房门紧闭的声音,短短的一瞬间,看到漫天的大雨,伴随着寒风飘洒。

    一瞬间,恢复了平静,桌上的灯烛颤悠悠的闪着光,她拼命的爬下床,肚子像是万箭穿心般,疼的蜷缩成一团。地上真凉,真凉啊……八岁那年,敕勒战乱,她为了寻找丢失的盅,两天两夜,迷失在荒漠之中。滴水未进,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就如同现在一样,她咬着干裂的嘴唇,闻得到血腥的味道。

    昏迷在荒漠,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渐渐走进,直到停在自己面前。那时,她勉强的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一个少年,骑在火红色的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少年一身的金戎铠甲,微微眯起的眼眸像一潭幽深的清泉,剑眉微扬,薄唇轻抿。阳光有些刺眼,他就这样不羁的打量着她,浓墨淡彩,像是一幅画卷。他骑着赤骥马闯入她的生命,叩开她的心……她是敕勒公主,从小养尊处优,可是那一刻,她看着他,眼角竟然流出一滴眼泪,她在心里发誓,这个少年,她要跟他在一起,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现在,她做到了,她害死了梁嘉末,为了他委身于成都王司马颖,接着做了豫章王妃、梁皇后,死在她手中的人不计其数,如今,她成了被他丢弃的棋子。昏迷之中,她似乎看到了阿达阿那,看到了浑身鲜血的敕勒族人,看到了斛律浚,还有,还有阿兰……。

    “小姐,小姐。”

    带着哭声,是香晴,她在哭。她像是寻到了一丝光亮,努力的睁开眼睛,真的看到了将她抱在怀中的香晴,下意识的,她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早已疼的失去知觉:“叫太医,太医……。救我的孩子…。”

    她没有说话,她在摇头,哭得难以自制,眼泪滴落下来:“王爷已经下令,让太医都回去了。”

    回去了……回去了…。她想笑,可是早已没了力气,此时此刻,梁夫人难产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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