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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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邪王妃-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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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点了点头,接着道:“师父为这孩子取名琳青,将他抱到圣医谷求治,当时的圣医谷谷主自诩圣君,是个古怪凶残之人。但凡向他求医者皆要答应为他做件事。医治这孩子的条件就是要家师**上体打坐蛇王窟十年。蛇王窟乃圣医谷致邪之地,窟里成千上万的毒蛇邪物,圣君知道登林子乃世间高人,若以师父的躯体喂食他的毒物定会事半功倍。戊戌观众弟子皆阻止师父为了一个濒死的孩子送命,但师父执意如此,当时他道:今日若是汝等危在旦夕,为师亦不会见死不救,也是吾命中注定有次一劫。”

    他的眉宇间有一丝沉重,孟央禁不住心里一紧:“后来呢?”

    “后来,师父遵照约定深入蛇王窟,琳青就留于圣医谷医治。时光荏苒,一过就是六年,师父初入蛇王窟的前两年,听闻圣医谷内时常听得到他惨绝人寰的叫声,后来逐渐微弱,消失。而琳青因为天资聪颖被圣君收作关门弟子,就在我们都以为师父命丧黄泉,一个个对琳青恨之入骨的时候,一日夜间,戊戌观深夜被人敲门,守门弟子打开大门皆呆住,不满七岁的琳青满身满面的鲜血,瘦小的身子绑着一根粗绳,绳子栓住的木板上躺着被邪物撕咬的体无完肤的师父。”

    “那年山路积雪,他一个人将师父带上山,走了整整两天,腰间的粗绳深陷入肉里染成了红色,血肉模糊。后来我们才知道,琳青趁圣君熟睡,将他拦腰砍成两段,更是将圣君珍藏的几十种稀世毒药统统倒入他口中,圣君惨死。大概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死于一手养大的得意弟子手中。这六年来,琳青留在邪医谷,日日听着山谷中师父的惨叫声,对圣君恨之入骨的他早起杀意,只是这样小的孩子竟有这般重的戾气,当真把我们镇住。”

    他说着,重重叹息一声:“师父在蛇王窟六年,以真气护住心脉,却仍旧身中剧毒,戊戌观众弟子对琳青心生畏惧,不肯接纳他留在观里,他只得返回圣医谷,小小年纪坐得谷主之位,圣医谷众人对他杀害圣君时的凶狠记忆犹新,莫敢不从。琳青后来一心为师父解毒,虽不能医治痊愈,至少保得他一时性命。人算不如天算,岂料最后他送上门死于琅邪王之手,戊戌观一夜之间被大火化为灰烬。”

    往事重提,不禁让人唏嘘不已,孟央料想不到琳青是这样的经历,心中万分感慨,不由得神色暗淡。难怪总觉他给人一种大病初愈的病态感,面容略显阴郁。

    “戊戌观弟子遣散后分散五湖四海,这些年也只有琳青师弟与我少有联系,师父生前曾私下召见我与三位得意弟子,他老人家一生受门下弟子尊敬,死后众师弟定有心存怨恨者前去寻仇,家师遗愿,要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保得帝王星,不得有违。这些年我与三位师弟失去联系,前不久终于得知他们如今的处境。”

    见他眉目鲜有的深沉,她的心也禁不住一点点沉了下来:“师父今日说这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己巳目光转向她,眼中悲悯:“孟央,你可知道琅邪王爷身边有一谋士善拓?”

    会稽内史善拓?那个曾经抓了田四,想要除掉她的谋士,孟央想了想,点头道:“王爷身边确有此人。”

    “善拓原名一尘,乃家师所收的六弟子,也就是我的六师弟。”

    微微的震惊,她才开口道:“善拓大人为人处事低调,我也不曾见过几面,想不到他竟是登林子大师的徒弟。”

    己巳又是一声叹息:“一尘师弟对师父的话向来言听计从,自然倾尽全力为琅邪王效力,可惜,听闻他年前死于皇帝之手。”

    司马炽?孟央震惊的望着他,有些不敢质疑:“皇上为何杀他?”

    无力的闭上眼睛,他慢慢拨动手中的佛珠:“一年前的离宫狩猎,琅邪王妃不幸跌落山崖,王爷自此一蹶不振,皇上趁机笼络琅邪国大臣,封了几个官职,亦下旨封一尘师弟为尚书郎,师弟和几个性情耿直之人不肯任命,皇上便将他们都杀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以一尘师弟的计谋,完全不用就死,他这是在以自己的性命唤醒不振的琅邪王,他做到了,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九泉之下总算可以含笑面见家师。”

    压抑不住内心的慌乱,她的面上有些苍白:“师父……”

    己巳回过神来,神情变得异常严肃:“若事情真的这样简单,我也不必多做什么了,孟央你可知道这一年来发生了什么?汉主刘聪任命匈奴人石勒为征东大将军,石勒等人率兵攻打洛阳,整个洛阳城犹如人间地狱,俘虏的将士和百姓,均被他杀死,甚至丧心病狂的啃食他们的肉身。”

    乍听此言,孟央半天没有回过神,怔怔的红了眼圈:“王爷就放任着不管不顾吗?那现在的洛阳城……”

    “皇城请求救援,琅邪王爷当即表示不会坐视不理,随即派遣二王子司马裒领兵出征。”

    “裒儿?!”她吓的脸色微变:“他才十一岁。”

    “你不必惊慌,司马裒领兵还未出城便被调回,这只是琅邪王的缓兵之计,皇上杀害他身边众多爱将,东海王司马越又与他敌友难辨,他怎会甘心救他。此举不过是做做样子免得落了天下人的口舌。”

    心稍稍放下,随即又皱起秀眉:“那洛阳岂不是要沦陷了?”

    己巳叹息道:“朝中大权紧握琅邪王手中,大晋的政权中心早已移至健康城,洛阳如今只是摆设的王朝,趁此举借他人之手除去皇帝司马炽岂不更好,琅邪王爷便可名正言顺的登位,日后有机会完全可以将洛阳夺回。”

    是啊,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司马睿本就在朝堂立誓永无谋逆之心,如今是匈奴人入侵洛阳,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皇位,又守得了自己的承诺,他当然会乐意隔岸观火。

    这样想着,神色不由得黯然,眼中泛起晶莹的泪花:“可怜洛阳城无辜百姓受此磨难。”

    己巳摇了摇头:“事情的发展远比我们想像的复杂,司马越秘会石勒,也不知与他谈成了怎样的条件,石勒率领大军撤退。不出三日,举兵前往江淮一带,大军直扑琅邪国。琅邪王爷随即调遣江南所有兵力,由都乡侯纪瞻领兵,听闻前几日双方在寿春展开激战。”

    天下大乱,就连一直相安无事的琅邪国也避免不了战乱之苦吗?平民百姓过的又是生灵涂炭的生活…。微微垂下颤抖的睫毛,心也跟着不安起来,她并非担心司马睿,以琅邪国如今的兵力,并无战败的可能。他甚至不曾出动王氏家族之人,可见对此一战并未上心。

    她也不知自己在担忧什么,就是说不出的难受,生在这样的乱世,能够保命已属不易。而如今,她自身难保。

    “孟央,我需要你帮我。”己巳望着她,含笑道。

    微微一愣,继而低声道:“师父有话请讲。”

    “说来有辱家师名声,那匈奴人石勒,原名匐勒,是师父早前云游所收的徒弟。他曾被贩卖为奴,当时师父行至街上,说他相貌奇特,用文王圣卦之术占卜,果然暗惊,卦象显示匐勒师兄乃是四柱神煞之中的羊刃星,将来可扰天下,也可兴天下。匐勒听闻登林子乃世外高人,称自愿远离尘世追随师父,师父故收他为徒。匐勒师弟是戊戌观的第十位弟子。后来师父遣散戊戌观,他曾劝我们随他回匈奴干一番大事业,被我与两位师弟拒绝后再无联系。如今他起兵征讨健康,全完忘了师父生前叮嘱。”

    己巳是得道高僧,无论遇到任何事都是处之泰然的神色,此时却微微握紧了拳头,面上有些哀绝:“即便他真的不尊师嘱,即便他真的扰乱了天下,这些我都不在乎。自他上山那日我便已知晓,匐勒师弟绝非等闲之辈,他有极大的野心,骨子深处有着匈奴人的凶残。”

    他说着,语气越来越艰难:“他明知善拓就是六师弟一尘,偏偏眼看着皇帝处死了他,我也是不久前得知,多年前三师弟明心早已死于他手,原因就是明心师弟不肯随他一同为汉主效力。匐勒担心他将来为他人所用,竟不惜杀害了他。残杀同门,祸乱天下,这等食人血肉的恶人,我定要为师父清理门户。”

    孟央心里一紧,慌乱的抓住他的衣袖:“他既有能力杀害明心师父,如今又是汉主亲封的征东将军,您如何对付的了他?”

    “我已抱了必死的决心,若是侥幸铲除了他,必是家师庇佑。若不幸死于他手,也算贫僧命该如此。”决绝的开了口,目光认真的望着她:“孟央,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就是为了求你帮我隐瞒琳青,他若是知道了必定会随我同去。琳青是师父最疼爱的小弟子,我断不能让他也送了性命。”

    眼睛里溢满泪花,她双手有些颤抖的握紧他的衣袖:“师父,求你不要去,你明知自己是白白送了性命。”

    己巳含笑望着她,目光怜悯:“他必须给九泉之下的师父师兄一个交代,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孟央,不要怕,以后的路很长,你必须有独自走下去的勇气。”

    本以为会下雪,谁知次日一早难得的出了太阳,晴朗的天气总算给人带来一丝暖意。

    呵了呵冻得通红的双手,她端起木盆里洗好的衣服,沿着溪流返回梅林。刚刚走了两步,就听不远处传来隐约的说话声,脚步当下有些迟疑。

    “师父说了不会见你,你赶快回去吧,等再久也是没用的。”小童的声音已经略显不耐烦。

    “劳烦你再通传一声,他若是不肯见我我是不会离开的,替我求求他好不好?”

    低声的哀求,竟是芸娘的声音。她想了一想,最终放下木盆转身走了过去。潺潺流水的溪边,远远看到一辆马车安静的停在那里,旁边的巨石上是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圣医谷。石底威严郑重的写道:私家重地,擅入者死!

    巨石旁,一抹娇倩的身影孤寂的站着,目光无助的望着前方,死死的绞着手中锦帕。对面站着的两个青衣小童似是懒得再与她争辩,颇为无奈的转身离开:“师父的话我们已带到,你好自为之吧。”

    她的目光顿时黯淡下去,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

    “芸娘?”

    站在一旁叫了一声,她立刻顺着声音望去,有些惊喜的说道:“五小姐,真的是你。”

    孟央笑了笑,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接着解下身上的披风为她披上:“瞧你冻得脸色都青了,既是相见琳青,为何不进去等?”

    芸娘凄然一笑:“青儿不会见我的,我已经等了一宿,不敢擅自进去找他,那样他会更加厌恶我。”

    虽是不解,她仍旧劝慰道:“他不肯见你,你也不必这样挨冻,先跟我去找个地方取暖,慢慢等他。”

    她却摇了摇头,眼泪顺势而出:“没有机会了,五小姐,人命关天,青儿再不救他,他就真的死了。”

    一旁的马车上隐约传来男子痛苦的呻吟声,她这才发觉车上有人,当下有些诧异,芸娘泣声道:“那是我相公,月前赶路回城,也不知被什么咬伤,全身开始溃烂,疼痛难忍。数次见他欲举刀自尽,若不是我拼死相拦,恐怕他就…。五小姐,若再得不到救治,他就真的死了。”

    相公?孟央心里一震,不由得脱口而出:“他,是琳青的父亲?”

    芸娘先是一愣,随即低声道:“青儿都告诉你了,但他不是琳青的父亲。”

    微微的愕然,她随即反应过来,叹息道:“不管他是谁,琳青不肯救他,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何不找其他大夫试试。”

    “若是有半点法子,我哪里会找他,我欠青儿太多,这一生怕是还不了了。”她说着,忍不住痛哭起来:“五小姐,你不知道,青儿是我八岁时所生,一生下来就被我扔到了山里。我原以为他一定活不成了,岂料十几年后竟然在健康城遇到他,他的左耳后有一颗红痣,我永远都记得。青儿虽不肯认我,但还是为我赎了身,甚至给了我大笔的钱经营红舞坊,我知道他不是表面上那么冷漠。”

    愣愣的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芸娘含泪抓住她的手:“当年我只有八岁,根本什么都不懂,被人拐卖至青楼才有了青儿,当时我很害怕,就偷偷将他扔在山里。后来,后来我在健康城遇到青儿,他的耳后有一颗红痣,我永远都记得。青儿虽不肯认我,但还是为我赎了身,甚至给了我大笔的钱经营红舞坊,我知道他不是表面上那么冷漠。”

    自顾自的说着,孟央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冰冷的让人心疼:“我想弥补他,所以加倍的对他好,有我这样的母亲一定糟糕透了,我给了他那样不堪的出身,又不顾他的死活遗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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