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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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花月-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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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料定,周相必有后着!
相府之内,夜宴仍在继续。
周相举杯询问李涛:“将军可知煤山之事,何人向无沙递了降书?”
李涛坦承,降书乃亲手所递,奉七妈妈之命行事而已,不知详情。
说罢望了望七妈妈。
周相颔首,转问七妈妈。
七妈妈笑道:“如花夫人曾道与煤山边防军守将熊八将军有旧,当时病急乱投医,却不料坏了相爷大事,让熙王趁虚而入,死罪死罪!”
周相摇了摇头:“七妈妈受委屈了!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某心忧熙王之事久矣!当时曾以为熙王必兴煤山之事,故叫府兵示弱,围而不攻,以逸待劳。不料无沙挟持文官,来而复返,夺了煤山拱手交还朝廷,平白给我惹来于白之争。这家伙,不知到底是何用意!”
周嘉笑道:“猜得透还有什么意思?说不定无沙就是个性情中人而已!我看他六年皇陵,安之若素;大战匈奴,隐瞒襄北王之死,深入沙海,驱除鞑虏数千里,竟不怕女皇忌恨。挥洒行事而又能屈能伸至此,心志之坚,非常人可比。相爷岂能以常理推断此人!”
众人点头称是。
酒醉歌恬,夜宴散去。周相独留侄儿周嘉,询问一凡之事。
周嘉问道:“叔父今天很高兴,可是为了封一凡?”
周相道:“他若曲意奉承,我只道他有意欺骗,必有所图;偏偏他不为所动,果然世外高人都有些傲气!”
周嘉微笑道:“叔父道他是世外高人,便当知他不是女皇当年经天纬地之人。”
周相大惊:“何出此言!”
周嘉道:“一凡无欲无求,洁身自好。这种人最无破绽,也最难亲近。然而一旦亲近,却能为了所亲所友之人,身死而后已,然而这并非统领天下之才。威武百官、震慑匈奴,要的不是无欲无求,而是激烈的梦想和无止境的欲望,能够不惜冲破规矩道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牺牲亲人和所爱,这才是帝王之心!所以一凡只是臣,不是君,成女皇大业者,另有其人!”
一番话振聋发聩,周相猛然发觉他从来没有散发出任何威胁感。
想起对一凡的惜才喜爱之情,自己果然一直那他当作臣子,而不是一股针锋相对的力量。
他所说的“看花弄月,逍遥半生”,也许并非诳语。
心下一定,又问道:“嘉儿认为,女皇之事,当是何人?”
周嘉有些不大肯定:“也许我们绕了一大圈,又绕回了起点!或许一切都是女皇陛下本人!”
周相不解。
女皇陛下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郡主小姐出生,何以突成霸业,难道天纵英才?
先帝传位给她而不是皇弟无沙,显然就是看中了她软弱,容易控制。
她不到十年之约而逃离皇位,必是先帝有所安排,令她寸步难行,这才放弃皇位。
他从不相信,一个居家女子能够指挥一凡、尚元这样的人拼死效力。
难道另有隐情。
难道自己的一切推断都错了?
周嘉摸了摸唇,不确定地说:
“我也不太相信——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十六年隐而不发,从无建树,一朝登上帝位才一鸣惊人。不过——总觉得那位如花夫人,有点儿不同……怎么说呢,她在席上很少说话,对我的提问也避而不答。但是当我问到无沙之事时,她深思之中的凝重,全不似一般闺阁女子。”
周相想到如花,这才说起她劝说周夫人的一番话。
周嘉听罢微微一笑:“这便是了!不计私怨,淡看礼数,哀天子女子之心,劝以鸿鹄之志,虽不涉国事,却也绝非平凡小女子。真有意思,嘉儿想私下会一会她。”
周相点头不语。
片刻,周相又道:“嘉儿年纪不小了,早日续弦,不要让叔父担心!”
周嘉神色有些不自然。
不禁想起了女皇的弃位出走。
无论多么英明神武的女子,往往一念之差,做出任性而追悔莫及的事情。
一如他的夫人,那个春花般的女子,青梅竹马的爱人,
——他早就不怪她了,但她却选择在他面前自刎而死,一道倩影成了最深的伤痕。
鸣蛙阵阵,暖风撩人。
如花洗完,披着湿发上床,床头的那人,还在读着一千零一夜的《春秋》,
他看到爱妻上了床,放下书,在她身后轻声地说:“还难受吗?好些了吗?”
若有若无的气息,拂着她的耳垂,如花又是一僵,不觉偏开了头。
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在抗拒他的亲近。
如花知道不该如此,
咬了咬下唇,回头轻轻地沾了沾一凡的额头,说道:“夜宴好累,早点睡吧!”
说罢急急地躺下,蒙上薄毯,睡得像个僵尸。
斯人独自坐床头,皎洁的面容在月下分外迷离。
他独坐了很久,终于和衣躺下,不发一言。
满树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
如花煎了两个蛋饼,全不成型,歪瓜裂枣。
算了,不浪费粮食了。
如花在花如斋的后厅里踱来踱去,猛抬头看到一碧荷池,
冲小红喊道:“帮我清场,我要下水!”
小红为难地说:“小姐,要是让一凡先生看到了,又要碎碎念……”
“小红——”如花扯了扯她的衣袖,“帮帮忙嘛——我心里好闷,天气又这么热!”
小红夺路而逃——最抵挡不住的,就是如花孩子般哀求的眼神。
水波荡漾,起伏、呼吸、劈开阻力,在水流的间隙中穿梭滑游。
原本打算游满二十圈,偏偏忘了已经游到第几圈。
只觉得每每吸一口气潜入水中,看着湖底藻类飘摇,常常觉得,就这样沉没吧[炫…书+网//87book。com],不要再翻起来……
沉睡在纠结的水藻中,化作花肥,滋养来年的粉荷……
这几天,一凡来了,又匆匆离去,小心回避着她的喜怒无常。
她恨自己,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她知道应该对一凡好点儿,
她知道,如果是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毒——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先帝放过爱人性命。
她对自己说过无数回,不要恨,不要恨。
殊不知,当她这样劝说自己的时候,怨恨早已掐进了骨髓,渗透了血液。
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要莫名其妙的避开他,也许应该和他谈谈自己的心结。
可是,下一个瞬间,一不留神,又会打开他伸出的手。
她不恨他,只恨自己跳不出这个漩涡。
亲爱的如花,为什么那么确信一凡会下毒害你!
请不要简单地用自己的想法和做法衡量别人。
哎——无数次成功,让我们的如花建立了强大的自信,
然而成熟的政治家,必须谨慎驾驭自信,否则就会刚愎自用。
如花,悠着点儿!
吐出一口水,扶住池壁玲珑的石头,如花正要翻身上来,突然树荫下瞥到一道紫衣的华贵身影,几乎惊叫出声——“色狼啊~”
那人转过身,居然还在磕着瓜子,
“惊破水光,翩若游龙,如花游好了——”
“你,你——”无语凝噎。
“呛住了——我还抱过光着屁股的如花呢——”无沙扔掉瓜子壳,笑眯眯地说,“我去水榭等你,给你带了好吃的!”
如花一脸黑线:我又不是韩剧女主,干嘛说这句经典台词?
“无沙,封地上的王爷不能擅入京城,你不要命了!”如花忍不住说道。
“无妨无妨,我是翻墙进来的!”他头也不回地向荷池中央的亭榭走去。
如花赶忙低头看看有没有泄露春光,半舒了一口气。
好像这位皇兄大人也是姐妹,
算了,饶了你吧!

熙王来访

决心今日归乡,
故昨夜喜而不寐,
惟对当时,
未有善后之法,
愿上帝
保佑我继任者成功。
——《蒋介石日记》1931年 12月25日
冰镇的西瓜汁泛着清爽的香味。
如花扎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大部分湿发柔顺地披下,十分闲适。
她特意没穿平日喜欢的紫衣,免得撞了衫还被人误以为“情侣衫”。
就这样一身白衣,端端而坐。
无沙却将一身紫衣穿得极尽富贵,紫衣上的暗柳纹饰,光影若若。
“喂,说罢,找我什么事儿!”如花不自然地说。他是偷偷溜回来的,当然不能喊“殿下”,但是直呼其名也不够礼貌,那就“喂”吧!
如花,这样比较礼貌吗?
无沙低着头,抬起目光望了望如花,复又放低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身散发的冷气,比得上十二匹空调。
这位皇兄难得一静,倒教如花很不习惯,无端想起了他率军横马拦在煤山的飒飒英姿。
突然心中一颤,不好的预感游遍全身经脉,战争要开始了吗?
她浑身一震,面色也沉了下来:“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无沙倒了一杯西瓜汁,不经意地说:“形势所逼”
如花咬着牙,再次问道:“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他今天来做什么?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挟持还是杀人?
挟持女王作为起兵的借口,还是干脆直接处理掉态度暧昧不明的第三方。
前者不可能,他可是偷偷摸摸回来的!就算能够偷偷摸回去,却不能带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包袱跑路。难道是后者!毛骨悚然!刚刚清了场,连暗卫都不敢偷看!一凡也不在身边,最近正在冷战!没有男人的保护,只要一个拳头就能把自己打翻在地。
能借天下神通,却没有最简单的自保之力。
如花的心吊了起来。
“如花,”无沙终于开口了,
“当年为什么突然离开皇位!你的国家!你的理想!都到哪里去了!”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严厉,如同在叱责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如花一噎:为什么要离开?她有无数离开的理由,虽然也许每一个都算不上理由。
难道告诉他,现代政治首脑只允许当政两届,8~10年。
难道告诉他,顺应先帝遗旨,不欲引起政治动荡,更不愿皇位之争消耗国家的力量。
难道告诉他,为了国家失去孩子之后,也想偶尔为了自己和爱人活一场。
告诉他什么呢……一切都是辩解,大概就是累了,任性了,想逃了,
偏偏唯一能够规劝自己的人也不在身边,于是就这样离去。
后悔吗?有点儿吧。
可是如果一切从头,大概还是会选择离去。
死不悔改啊!
那时本以为万无一失,匈奴已定,朝中有尚元和右相辅佐。
如果不是煤山之错,局势何至于此。
有些事情,当时以为结束,后来才发现对政治格局和国家命运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想起了2008年的那场雪灾,孰知其真正的灾难不在铁道线上,却在政治局内。
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其实才刚刚开始!
煤山上,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
世界便脱出了预测。
如花从来不相信诸葛亮的“锦囊妙计”,
算得过人,算不过天!
无沙真的要造反吗?
只要他能够完全控制边防军开打内战,即使周相握有府兵,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如花”无沙的声音有些哑,全无平日的不羁,或是白虎坪上的意气风发,“论心志,你不如我;论心计,你也不如我;论带兵,你一窍不通。”
如花无辜地笑了笑。
“可是如花,我自问,如果当年先帝传位之人是我而不是你,我能不能在五年之内,集全国人力粮草与兵力大败匈奴;能不能像你一样,在匈奴服输之后,利用商贾安定边境;能不能在退位之后还能让老百姓吃着越来越便宜的大米,起因只是当年如花在工院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能不能做得到!”
他有些激动,如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无沙皇兄,在他的气场下几乎不能呼吸。
“如花,扪心自问,如果是我,我不敢用尚元,我会血洗先帝的老臣,我绝不会把封舒让留在身边!”他的声音有一些抖动,“所以,我不如你——”
无沙站起来,踱到窗边,手扶着窗棂,努力抑制着情绪的激动:
“如花,我若起兵,必然天下震动。这不是你想要看到的吧!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他转身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逗弄的意味:“好好想想!想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否则,我第一个杀了你!”
邪魅的一笑,令人寒毛倒竖。
无沙说罢打开窗户纵深一跃,空气中飘荡着四个字:“后会有期。”
如花冲到窗边,早已不见人影——这可是荷池中央的小谢,四周都是池水~
果然也是高来高去的人类!
如花颓然叹了口气。
心里更乱了,只想找一凡聊一聊。
坐在马车里,觉得自己真小人,一直对爱人不冷不热,事到临头却又要利用他。
果然不是好女人。
马车停在龙虎镖局门口,小厮一路将她引到帐房小厅。
管账的二爷通报了一声,将如花带进帐房重地便离开了。
一凡正在烧几封书信,见到如花进来,似喜似忧。
如花第一次走进他工作的地方,好奇地上下打量。
四壁都是各种宗卷,不知有什么秘密,也许都淹没在信息的海量中。
一凡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来,环住了如花的腰。
“你来了——”
还是那般温柔好听的声音——多少个夜晚,就是这种温柔让她疯狂。
如花想起这几天的若即若离,有些愧疚,也回抱着他,不肯松手。
一凡轻轻地拍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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