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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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油纸伞-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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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天眼和阿四并肩走在前方开路,刑关背着昏迷的少女紧跟在后头。大家心情沉重,天眼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于是一路都是抿着嘴低头赶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已经蒙蒙亮。微弱的光挣扎着穿过枝桠树叶的间隙,照在了前行的路上,却照不清厚重树荫下的身影。

    刑关一直是刀口舔血,对于危险有着近乎神奇的感知。他下意识地停了脚步,侧身朝右手边的阴影里看去。

    “刑关,怎么不走了?”阿四听不到背后脚步声,和天眼一起回头,奇怪道。

    刑关脸色凝重,刀削般地下巴朝一个方向点了点,轻声道,“那里,有人。”

    阿四顺着方向看去,只见茂密的树叶遮天蔽日,漆黑的树影中有猩红的星火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三人靠在一起严阵以待,天眼则出声询问,“在下与师弟师妹路过贵地,不知阁下何人,有何指教?”声音宏亮,惊飞树上几只小鸟,树影中也传来一阵咳嗽。咳嗽一开始还轻缓,慢慢地又急促起来,一阵响过一阵,似要断气一般。

    天眼三人却不敢怠慢,静静待在原地不动。良久,有人一边喘气一边暗哑着回道,“年轻人,连夜赶路辛苦,是时候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了。”

    天眼暗自皱眉,谨慎道,“我们尚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前辈休息了。”

    阴影中红光上下晃动,那人清了清嗓子,“也可,你们可以走,但是要把那答啤留下。”说着,有个佝偻的老汉慢吞吞走出了树影,最后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块石头上。

    刑关等人没反应过来,天眼却是因司职查察,略知一二。这答啤,就是少女的意思。他瞄了瞄那犹自昏睡的少女,暗自猜疑这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老汉似乎也想到这些人怕是听不懂,又重复了一遍,“要命,或者要那个苗女,你们可都要想清楚了。”

    这老汉包青头帕,一身青色土布衣,话完也不看他们,吧嗒吧嗒地自顾自抽着旱烟。

    天眼与刑关对视一眼,稍作思量,便客气道,“原来前辈与这位姑娘相识,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半路上见到一位小哥病死在路旁,这位姑娘就昏睡在一边,于是就”

    老汉嘿嘿一笑,打断道,“这么说来,倒是你们救了阿朵了?”他忽的转身,“汉人多狡诈,这话果然不假。嘎癸是病死的吗?难道不是被你们杀了吗?”

    说到“杀”的时候,他正好正脸对着阿四。此时,细碎的光撒在一张枯槁的脸上,那对不见黑色的白眼球直愣愣地盯了过来。阿四不禁惊呼,“啊,他的眼睛”

    老汉抽了口老烟,朝着阿四的方向嘿嘿一笑,黄黑色的牙齿间冲出一些白烟,“我达召眼睛瞎了,耳力却是极好,心里也清楚得很。我不但知道阿朵被你们绑了,还知道这个小女娃身上中了嘎癸的蛇蛊,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达召?天眼闻言一惊,这达召莫不是

    刑关却暗道此间事情恐怕难以善了,便将背着的少女放在地上,诚恳道,“原来那位小哥叫嘎癸,这位达召前辈,我们的确只是路过,不知为何遭嘎癸下蛊攻击。至于这位阿朵姑娘,既然与您相识,那我们也就不多管闲事了,告辞!”

    说完,朝阿四和天眼打了个眼色,准备尽快离开。

    “慢着!”就在这时,那老汉又说话了,“你们欺人太甚,就准备这样跑了么?”

    天眼憋了一肚子火,干脆撕破脸皮,谁怕谁!于是,喉咙就跟着响了起来,“怎么,前辈是要出尔反尔么?”

    青布衣老汉闻言白色的眼球翻了翻,无所顾忌地抽着烟回道,“我达召要是出尔反尔,何虓虎就是出尔反尔的祖宗!一面答应我们和谈,一面却掳走我司神婆,我达召绝不善罢甘休!”

    天眼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原来老前辈便是邕州苗寨达召酋长,失敬失敬。不过,这阿朵姑娘年纪轻轻,竟是你们神婆,我们的确是全然不知情的。”

    刑关暗道一声晦气,何守正的面还未见着,麻烦事倒是惹了不少。神婆在苗人中地位超然,这个少女年纪很轻,他们虽想到身份也许特殊,但也未往神婆身上去猜测。然而据之前天眼所查,虓虎将军何守正虽是来镇压暴、乱,采取的却是招安。此间事情错综复杂,他们又不明详情,恐怕是想解也解不开,当下便坦言道,“达召酋长此言差矣,您与何将军的恩怨,我们暂且不知。但那小哥嘎癸,却是中了相当厉害的蛊毒而死,这种蛊我们几个都是闻所未闻,不信,你们随时可以遣人前去探查一番。”

    达召闻言脸色一变,厉声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达召沉吟片刻,朝刚才那树影处用苗语高声说了些什么。树影中一阵悉悉索索,又走出五个汉子。五人均是青色土布衣,面露悲愤。其中一人更是恶狠狠地指着刑关三人,大声叫嚷。

    苗语难懂,天眼等人也只能静观其变。倒不是他们害怕,实在是巫蛊之术防不胜防,太过厉害。

    阿四的蛊毒还未解开,现在这种情况下,尽量不要轻举妄动才是上上之策。

    达召的威望很高,只是轻轻敲了敲烟杆,众人便不再吭声。其中两个朝着阿四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想来是寻那嘠癸的尸体。剩下的三个人一字排开,竟慢慢朝着阿四等人围了过来。

    刑关面色一变,一边与天眼和阿四并肩往后退,一边道,“达召酋长这是何意?”

    “年轻人,我们苗人好客,要请几位到我们寨子里去做做客而已。”

    达召双眼失明,却准确又快速地朝少女阿朵的方向走去。

    他快,刑关更快!

    只见他纵身一跃,力贯右臂,长刀携着煞气直逼达召门面。对方才堪堪退开,刑关早已一个扭身,抱着少女阿朵站在了原来的位置。

    别说是一个瞎眼的老汉,就算是近前的几个壮汉,也完全没搞明白这年轻人是如何在眨眼之间夺人的。

    几个男人气得脸上肥肉抖动,红了眼睛,捞起袖子就要大干一场!达召面色也是相当难看,一对早已无神的白眼珠在忽明忽暗的林中格外诡异,“小娃子有点本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抵得住邕州界苗族的集体追杀!”

    天眼气极反笑,拔出佩剑骂道,“真当我们是怕了你们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两方一言不合,眼看着就要大打出手,斗个你死我活。那一直昏睡的少女阿朵却一声嘤咛,突然醒了过来。  



第15章 本命金蚕蛊

    这个被叫做阿朵的少女一声嘤咛,犹如突降的定身魔咒一般,将场中众人的动作暂时停了下来。

    达召与那些汉子是且惊且喜,天眼等人却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刑关怀中的少女长长的睫毛颤动,随后睁开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粉嫩嫩的嘴唇开合,“阿哥你真好看。”话落,阿朵两弯藕臂猛地一抬,整个人挂在了刑关的脖子上。她笑得眼睛弯弯,柔嫩脸蛋上的甜蜜都快要腻出水来,娇俏俏嚷道,“阿朵喜欢你!”

    这场面阿四觉得只有用惊天霹雳才能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这闹的是哪一出?更可怜的是刑关大人,他僵着身子看怀里的少女。莫名其妙搂着他一顿表白,十四只眼睛瞪着自己,这是要继续抱着吗,能不能先把她扔地上?

    刑关大人难得的纠结了

    其实不只刑关这方人,本来气势汹汹的达召等人也是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大叫,“阿朵,不可胡闹!”

    阿朵闻言皱了皱鼻子,嘟着嘴说,“阿朵哪里有胡闹?达召阿爷太坏了,欺负阿朵喜欢的阿哥。”

    达召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好声劝道,“这些人杀了你嘠癸阿哥,是我们的仇人!”

    “才不是呢!”阿朵更加抱紧刑关,紧紧贴在他胸口,忽然抽着鼻子泪眼婆娑,“嘠癸哥哥杀了阿姆,还要把阿朵关起来,嘠癸阿哥是坏蛋,是这个阿哥救了阿朵!”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埋进刑关怀里就是一阵嚎啕大哭。天眼在一旁撇撇嘴,心想当时那情况下刑关只顾着阿四,从头到尾没动过手,就算是救也该是自己救啊。

    “什么?”达召等人齐声惊呼,“怎么可能!”

    见几人不信,天眼最先反应过来,他幸灾乐祸地朝刑关连连使眼色。意思是,这小丫头看来挺喜欢你,好像还知道些什么,赶紧赶紧啊!

    刑关犹如在表演巴蜀变脸,一张俊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一会儿黑,此时被这颗满头银饰的脑袋一埋,已然转成了白色。他忍了又忍,拍了拍怀里的少女,“你叫阿朵?这些人要杀我们,你,你知道什么,帮我们解释一下吧”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一点都不连贯,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来了句,“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把眼泪鼻涕糊我衣服上!”

    天眼和阿四非常同情地看着刑关,脸上满满写着:爱莫能助,但是靠你了啊。而一边几个苗汉子就怒了,其中一个甚至不等达召发话便骂道,“敢对神婆不敬,小娃子活腻了!”

    阿朵委屈地止住眼泪,手臂却一点也没放松,扁扁嘴,强忍着泪意,“阿姆死了,阿朵伤心。”

    “阿朵,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后还是达召抓住了重点。

    此时天光早已大亮,阿朵在阳光下眨了眨眼睛,指着刑关和天眼三人回答道,“这两个阿哥和阿姐救了我,阿金看到告诉我的。”

    刑关大惊,难道当时还有一人在场,为何他和天眼都没有发现,当下失声问道,“阿金是谁?”

    阿朵一听刑关在问她,立即破涕为笑,“阿金是阿朵的好朋友,它可乖了。”说完,献宝似地甩了甩衣袖,空中就多了一只嗡嗡飞行的金色小虫子,“阿哥你看,阿金漂亮吧?”

    阿金就是只圆滚滚的小虫子,摇头摆尾,亲热地绕着阿朵的转圈圈,双翼嗡嗡作响,这实在称不上有多漂亮,连阿四都忍不住腹诽。

    除了达召,剩下的几个苗汉子在阿金出现的一瞬间齐齐跪在了地上,满面敬意,口中高呼,“金蚕蛊大人!”达召却着急万分,“阿朵不可调皮,金蚕蛊大人岂可随意现金身于汉人,这可是你的本命蛊,快快收起来!”

    阿朵小嘴一嘟,不乐意道,“这样也不可以,那样也不可以,阿朵不要当神婆了,阿朵要阿姆”说完,眼泪如同不要钱一般刷刷刷地往下掉。

    刑关此时顾不得什么脏不脏的,他从天眼和阿四眼中同样看到了肃然起敬,谨慎地盯着眼前嗡嗡乱飞的小虫子。

    这小小的虫子,就是号称蛊中之王的金蚕蛊?

    只听得那达召一声无奈的叹息,好似忽然老了几岁,妥协道,“阿朵莫哭,你是我们的神婆,也是我们所有族人的希望。达召阿爷,尤大阿叔,还有阿黛阿姐都需要你,你怎么能相信汉人而不信我们呢?”

    阿朵见达召心痛不已的模样,忍不住自责。她总算舍得从刑关怀里下来,但仍拉着刑关的袖子不放,幽幽道,“达召阿爷不要伤心,阿朵错了,阿朵只是害怕。嘠癸阿哥要害阿朵,这个阿哥及时出现,阿金才有时间下蛊。要不然,阿朵就再也见不到达召爷爷了。”

    阿四等人闻言不由得心胆一颤,一齐看向那只在空中飞行的小虫子,又不约而同地瞄了瞄阿朵。

    如此美丽无辜的少女和如此弱小的虫子,竟是那场杀戮的罪魁祸首?那些内脏携裹着蛆虫飞泄而出的场景如今仍然历历在目,阿四简直不敢相信。

    最后的最后,达召总算是接受了那个叫嘠癸的男人是叛徒这一事实,但对阿四等三个汉人仍然有强烈的戒备之心。若不是阿朵非要粘着刑关,达召恐怕是立马转身就走。

    “刑关阿哥,原来你们也要去邕州城,太好了!阿朵也要进城去找阿黛阿姐!”阿朵如同一只跌入花丛的小蝴蝶,一路唧唧喳喳开怀不已。只可惜刑关一路冷着脸,自始至终连屁都没放过一个。

    阿四对这个叫阿朵的少女还是很有好感。

    苗疆盛行蛊毒,阿四一直以为地位超然的神婆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婆婆,她定然与蛇虫鼠蚁为伍,一身邪气,满眼怨毒。原来,传言也终究只是传言,就好像阴司的孟婆一般,知道名号的人恐怕一直以为是位老太太吧?也许出于类似的经历,阿四也喜欢这个甜甜叫她阿姐的小姑娘。阿朵是不一样的,她的眼中只有纯粹,纯粹的喜欢,纯粹的讨厌,纯粹的害怕。这种纯粹,赋予阿朵与众不同的气质。

    阿四甚至敢打包票说,每个见过阿朵的人,都会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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