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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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 第3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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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渊淡淡一笑,终是掩不住眼中的几许嘲讽。
    将亲生弟弟满门尽灭,甚至亲生母亲也不放过,他这个大伯父,倒还真有一颗王侯将相的雄心。
    “他交代得倒快。”孟渊说道,唇边笑意寒凉,“杀死兄弟满门,也好过叛国通敌,孟钊也不算太过愚笨。”
    何靖边未曾说话,只又向孟渊看了一眼。
    直呼孟钊之名,看起来,这是完全没把孟钊当亲人看了。
    也是,这亲人都要杀自己一家满门了,还怎么认?再者说,孟钊早已分了出去,他的所作所为,与温国公府没有关系,与孟渊就更不相干了。
    “何大人可还有余事交代?”孟渊问道,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何靖边将视线转向窗外:“无事了。”他说道,语罢无声地呼了口气,“现在,就等金川码头的消息了。”
    孟渊沉默地踏前两步,扶着窗前栏杆,凝目看着灯火下的无边雨丝。
    的确,现在就等金川码头的消息了,若情况与傅珺推测的一致,则此事何靖边亦无法决断,必须转奏今上,请旨定夺。
    心绪在这些事上轻轻带过,孟渊的神情越发冷肃。
    不知何时,窗外雨声渐渐小了下去,不再是大雨隆隆,然而,他的心头却比方才还要沉重。
    这一场大雨后,却不知他与傅珺的命运,最终又会走向何处?

☆、第734章

一宵雨过,凉风乍起,街头巷陌落叶满地,都城金陵竟是一夜便入了秋。
    傅珺掀开帘幕,疏疏细雨浸透窗纱,颊上倏然划过了一丝凉润,一股带着些泥土与草叶气息的空气,瞬间便布满车中。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凝目向着马车前行的方向看去,细雨薄暮中,隐约可见几星灯火,黑黢黢的船只如泊在水中的铁兽,高高的桅杆直指天际。
    “马上就到了。”低沉的声线响起,随后便是一双温暖的大手覆了过来,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车帘合上了,雨丝被隔绝在窗外,连同那一片将及不及的夜色,亦被关在了车外。
    傅珺向身后靠去,语声亦如窗外雨丝,清润柔和:“你别担心。”
    孟渊没说话,只将她的手握紧了些。
    傅珺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轻轻阖上了眼。
    她的推测没错,那些漏网之鱼果然全部潜入了蒹葭宫,自昨夜起便与官兵对抗,而三公主刘霓,亦果然成为了他们手中的质子。
    因事涉皇族成员,此事早经何靖边上达天听,刘筠亦于昨晚连夜回宫亲自处理。糟糕的是,张贤妃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晓刘霓被叛军擒为人质,当即便惊动了胎气,尚不足月便产下了一个女婴。
    大汉朝第五位公主降生,然而宫中的氛围却依旧压抑。三公主刘霓还在对方手里,大汉朝水军虽团团围住了江心洲,却不敢有丝毫妄动。
    直到今日午后,何靖边亲自带回来一个消息:那个人,指名要见傅珺。
    不是以勇毅郡主换三公主。亦非想再多裹挟一个人质,那个人说,他只想与傅珺单独说说话,时间地点由他们定,谈过之后,他会酌情考虑三公主的去留。
    这个要求既可以看作是那个人有恃无恐,仗着三公主在手乱提要求。亦可以将之当作投降的前兆。毕竟他愿意谈判了,这就表明他还没疯狂到不顾一切的程度。
    不过,傅珺心中却并非如此作想。
    那个人这些年来的心理历程。她曾经做过模拟与推测。傅珺认为,他此刻的要求更多的还是出于他心底的某些缺憾,那很可能是一些他此生都无法弥补、只要一想起便痛恨纠结到无法排遣的缺憾。
    他想与傅珺谈谈,或许便是一种变相的心理补偿。冀图籍此排遣心绪,一浇胸中块垒。
    何靖边的话一传到。傅珺立刻便应了下来。
    对方的要求十分宽松,谈话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己方手里,且,这消息既已递了过来。便表示刘筠对此事亦是首肯。与其僵持不下,不如应下他的要求,或许。刘筠也很想通过这次谈话,获知一些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车声麟麟。疏疏落落的雨点轻敲车顶,发出寂寥的声响。
    秋天是真的到来了。
    虽气温并不很低,然那种萧瑟与寂静,却自这雨声中涓滴入耳,再至浸心。
    与那个人相会的地点,便约在了金川码头。
    这码头原就是皇家专用的,修建得十分气派,一应建筑均为砖木结构,就连一旁专供内监与内卫看守码头的屋子,亦是高大的砖瓦房,两扇朱漆门光可鉴人,顶上黛瓦垂檐,坠下雨丝成线。
    如果不去看肃立于码头四周的铁船高桅,不去看五色旌旗下甲胄鲜明、刀枪出鞘的官军的话,这所不大的院子,倒还有几分临水而居的意味。
    傅珺一面心中暗忖,一面与孟渊跨进了院中。
    院子里植了一本桐树,阔大的叶片被雨水洗得浓翠,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廊下悬着灯笼,萧疏的雨丝在灯光下兀自飘洒着。
    这院子建得简致,东西两厢加坐北朝南三间正房,便围出了一方小小天井,此时四下并无一个人影,唯细细雨声落入耳畔,寂静而寥落。
    “人就在正房。”何靖边说道,又看了看一旁面色冷峻的孟渊,“本官自会守在院中,四周还埋伏了火枪营高手,你且安心。”
    这是在向傅珺交底,告诉她此处十分安全,让她尽管放心进屋。
    “多谢何大人。”傅珺向何靖边蹲了蹲身,他侧身避过,又拍了拍孟渊的肩膀,没再说话,便停在了院门后。
    傅珺转首向孟渊一笑:“你在这里,我便不会有事,你且安心便是。”
    清淡柔和的语声杂在雨里,似琴韵泠泠,滑过暮色。
    孟渊垂首看她,淬冰般的眸子染了些寒肃的秋意,湛凉且幽深。
    良久后,他方才握紧了她的手,语声低沉:“我送你到门外。”
    那个人的要求是与傅珺单独说话,不得有第三人在场。
    傅珺无声地点了点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那只长满薄茧的手,此刻让她无限安心。
    行过天井,踏上石阶,房门在傅珺的身后轻轻合拢,她凝目细看,入眼处便是直通梁顶的两排铁栅栏,每一根都有儿臂粗细,横亘于正房并东次间之中。
    这两间房竟是被完全打通了,再以铁栅栏隔开,形如前世的牢房一般。
    “刘筠生怕我伤了当朝郡主,考虑得倒是周全得很。”东次间里传来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语速平缓,听在耳中并不叫人讨厌,反倒觉出这说话人的从容与平静。
    傅珺侧首望去,两个房间里皆安了牛油烛,明晃晃的烛光铺满四周,将初秋薄暮的寒凉驱散了许多。
    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面孔,她迟疑了一会,终是微微蹲了蹲身:“大伯父。”
    傅庄的身形微微一动。
    这清清淡淡的语声,让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柔软。
    “大伯父……么?”他喃喃地道,将手里的青东瓷茶盏搁在案上,唇角漾起一抹虚浮的笑:“怎么?你还认我这个大伯父么?”
    傅珺未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傅庄的确已经不能算是她的大伯父了,因为他们没有一丝的血缘关系。然而,到底他也是傅琛他们的父亲,顶着平南侯府嫡长子的名头活在这世上三十余年,若不唤他“大伯父”,傅珺又该唤他什么?

☆、第735章

房间里有片刻的寂静,却又被疏落的雨声细细填补。
    “大伯父便大伯父吧。”傅庄笑了起来,神态温和,“你这一声唤,我自忖还是当得起的。”语罢又向傅珺身后一指:“你开着门罢,也好叫你夫君放心。”
    傅珺想了想,依言将房门打开,又向他道了声“多谢”。
    门扇开启,携来凉风飒然,将牛油烛吹得晃了晃,傅庄的面色亦变得飘忽不定。
    “不知您想与我说些什么?”傅珺说道,一面提了裙摆款步来到房间正中,径寻了一方朱漆扶手椅坐好。
    旁边的案上备着茶壶与青东瓷盏,她执壶向盏中注了些热茶,捧在掌中暖着手。
    傅庄看了她一眼。
    烛火摇曳中,对面的女子眸光清澈、神态安静,没有因为与他相见而显得不安。
    他的眼神变得十分难辨,像是揣摩她在想什么,又像是欣慰于她此刻的表现。
    过得一刻,他平淡的声音方传了过来:“你是何时发现的?”
    何靖边已将大致情况说与了傅庄,而他此刻心里的疑问,亦是由此而来。
    傅珺心中了然,凝眸静静地看着他,语声清淡:“发现您有问题,是在今年三月;确定您就是三尸案的凶手并神秘组织首脑,则是在今年四月二哥哥大婚的那一日。”
    “琮哥儿大婚那一日么?”傅庄把玩着桌上的茶盏,神情有些许的恍惚。
    “正是那一日。”傅珺应道,“您应该记得,那一日山樵找到您,说我爹约您去前湖说话,您在去前湖的岔路口瞧见两个相似的背影,都与我爹很像,在您犹豫着究竟该叫住谁的时候,这两个人便皆走远了,最后您仍是在前湖等了一会才等到了我爹。”
    “确有此事。”傅庄也想了起来。那天傅庚确实约他往前湖说话,主要说的还是朝上的一些事情。
    “您大约不知道,那两个人里有一个是我爹,另一个是我的小姨父袁大人。因他二人背影极像。我便请他们演了这出戏,为的就是测一测您到底是不是色盲。”
    “色盲?”傅庄把玩茶盏的手顿了顿,抬眼看着傅珺:“何谓色盲,还请郡主娘娘请惑。”
    傅珺抬起头来,向傅庄浅浅一笑。轻声语道:“大伯父面前,解惑二字侄女并不敢当。‘色盲’乃是我外祖父发明的新词儿,说的是一种病症,患了这种色盲症的人不大能分得清红色与深绿色,而您就有这种色盲症。那天在前湖的路口,我爹与小姨父一着红袍,一着墨绿袍,您远远看去便分辨不出谁是谁了。可是,我爹那天一早便和您见过面,若换了普通人。定不会忘记我爹穿的是绿袍,根本不会将穿红袍的小姨父认作我爹。而您却因是色盲,单从外衣根本无法分辨,且小姨父又与我爹身量仿佛,于是您最后还是用了笨法子,直接去前湖等着我爹了。”
    傅珺说话的时候,傅庄一直双目微垂把玩着茶盏,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待傅珺说罢,他便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倒是我疏忽了,竟没瞧出此乃一计。”
    并未显得恼怒或郁结,其行其言依旧温润谦冲,风度怡人。停了停,他话锋一转,“只是,我仍旧不是很明白,色盲与三尸案又有何干?”
    “这两者关系极大,”傅珺淡淡看了他一眼。语声清肃:“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大功坊与长乐坊这两宗案子?”
    “自是记得。”傅庄语气如常,神态中不见一丝惶惑与愧疚。
    傅珺起身行至门边,将微凉的茶水泼至阶下,方转首一笑:“您许是不知道,凶手在这两宗案子里,各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一个是大功坊案件里出现的茜灵砂,另一个,便是长乐坊之案中的窗台新漆了。”说至此她顿了顿,笑容里添了一丝玩味:“我说到这儿,想必您就能明白了罢。”
    当傅珺说到茜灵砂时,傅庄的神情并无变化,可当他听到“窗台新漆”四字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阴鸷冰冷。
    不过,这变化只有一瞬,很快他便又温和地笑了起来:“我知道郡主在查三尸案,却没想到郡主查案的角度如此刁钻。此际想来,怕是我那晚弄错了漆的颜色,让郡主瞧出不妥来了。”他说道,面上竟渐渐有了些笑,像是长辈欣然于晚辈青出于蓝,“郡主本非凡人,从青傍头名到国宴扬威,再到捐资助国、为母报仇,桩桩件件,无不赫赫煊煊、堂堂正正,郡主娘娘实乃皇族之典范。”
    说到后来,他的语声渐渐激昂起来,抬头目注傅珺,双目炯然有光,竟带着几分狂热与崇拜。
    “我不过一介凡人尔。”傅珺语声平静地道,神情并无一丝变化,“之所以发现您有异,还是托赖于一位知晓侯府掌故的老太太。”
    傅庄愣了愣,神色间划过一丝极微的不安:“郡主此言何意?”
    傅珺回至案边坐了,凝目看向傅庄:“多年前,我曾在姑苏帮过一个叫李念儿的女孩,因她家里出了些事儿,我便将她送去了她远房姨祖母身边。前些时候,李念儿和姨祖母严氏来了一趟国公府,巧的是,这严氏原来竟是祖母娘家四川赵氏一族的家生子,当年曾在平南侯府针线房做过事。也就是从她那里,我才知道了当年掩翠斋的事。”
    傅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他定定地看着傅珺,那双平素温和的眼睛此刻如同两个黑洞,深不见底。
    傅珺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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