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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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 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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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露道了声“喏”,听得出她是松了口气。
    我朝紫嫣淡挑眼角,道:“路还很长,有什么事都能缓缓地说,在这里虽不怕什么隔墙有耳,但你说话太大声毕竟不好。若是心浮气躁,平日记得多服用些雪梨甜汤冰冰心,这可是你自己教我的。”
    紫嫣唇角慢慢地扯开一丝笑,却毫无示弱之意,压低声音逼问道:“你当初还斩钉截铁地说着‘绝不回头’,怎么一转头就改了主意。”
    我听出紫嫣话中暗藏嘲讽之意,那日将话说得多么绝决,不留下半点转圜余地的人是我,然而,那么快就反悔的人也是我,而且我刚刚当着紫嫣的面,为了朝见奕槿而着意修饰妆容,那种以色相侍上的低媚姿态,应是极让紫嫣感到极其反感。
    面对紫嫣数次出言不逊,我表面上还是云淡风清的,但心中着实也被激怒了几分。
    “你说我演戏么?”我沉声说道,“就算是演戏,我演了才几日,而你又演了多少年,扪心自问,觉得有资格来教训我么?”
    颜倾天下   荆棘蒙笼路难行8
    紫嫣被我这些话猛然震住,不消须臾,她忽地冷笑两声,“对啊,我是最没有资格的人。想刚刚进宫的那几年,我拼尽一切努力来模仿你,学你说话的样子,穿你喜 欢'炫。书。网'的衣裳样式,每日在妆台前,费尽心思将一张原本只有六七分相似的脸,描画到有八分、九分的像,甚至像到能以假乱真。是的,当时宫人都说我很像你,可是他们哪里晓得,我心里有多厌恶,我厌恶要学你性格中的软弱,厌恶一遇到事就流眼泪,更厌恶要适时地在奕槿面前装装懵懂无知。”
    “你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别人。”我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意,也压制住胸口激烈的气血翻腾,眸色清冷地瞥过她。紫嫣声色俱厉地冲着我又吼又叫,她现在觉得厌恶了,觉得后悔了,觉得不值得了,认为这一些祸根都是源自于我。可是我昵,我这么多年的痛苦和磨难又该向谁去讨回?
    “姐姐说得不错,都是我自作自受。可是我后来烦倦了,也累了,不想再去学你,也不想再演戏了……”
    我记得湛露说过,紫嫣自诞下三殿下后性情大变,而奕槿对于她的宠爱也在那时一落千丈。可是……我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她还未说完,我就厉声截断道:“你那时的确是烦倦了,但你不是也已经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了么?扳倒仇敌薛氏,壮大林氏声威,兼之有了皇子傍身,所有想要的已经到手,你自然无需再委屈自己了!”
    紫嫣骤然听闻这话,脸色有一瞬的煞白,如同一瓣颓败的隔夜百合。
    我按住高低起伏的胸口,让自己尽量地平静下来。自从我重拾记忆以来,我与紫嫣之间横亘着盘根错节、纠缠凌乱的矛盾和怨结,彼此维持地不过是表面的和睦,但都默契地回避着,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否则今日的争执也不会一触即发。
    “姐姐,我的确是可笑,可笑我那么多年都在模仿你,但是你自己呢?”紫嫣拿手朝我一指,她目光炯炯地盯住我,明透得容不下任何矫饰和遮掩,咄咄逼人地嘲讽道:“那你呢!我在模仿你,但你在模仿十六岁时的自己,两相比较,你岂不是比我更可笑!”
    我在模仿你,而你在模仿十六岁时的自己。
    我整个人一怔,紫嫣的这句话声音不大,在我听来却是震耳欲聋,就像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结结实实地捅在我的痛处上,我原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要知道言辞之利犹盛刀剑,到底是血肉之躯经不起切肤之痛,我竟也有一时痛得说不出话来。
    我的手指攥住菱花镜的柄子,紧紧地勒得一圈又一圈,也勒得心脏一圈又一圈,上面嵌着割成四角切面的五色宝石,握得久了硌得掌心有些疼,我勉强镇定道:“无论是什么,我们都是各有所图罢。”
    紫嫣转首不再看我,明艳而硕大的裙幅展如鸟翼,曳地时发出窸窸窣窣地声音,溟蒙的暗色冲淡了她面庞的轮廓,眉目间的锋芒褪尽,宛如画中走出的线条柔和的水墨美人。
    “各有所图,各有所图……”紫嫣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她在我面前蹲下来,将额头抵住我的膝盖,沉沉道:“姐姐,或许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既然都是各有所图,既然都是各有所图……”
    我僵硬地坐着,感觉身子仿佛浮在虚空般碰不到地面,步辇移动时轻微的颠簸,倒让我略微安心。
    “我当年所图是为报仇。”紫嫣抬起一双眸子看我,低声道:“那姐姐所图是为韶王么?”
    我点头,紫嫣蹙黑的糟尖一扬,“你果然……”
    我止住她后面的话,顾自说道:“你先时说的我都知道。其实在皇上眼里,那些来求情的,无论朝臣还是高氏宗亲都不过虚设而已,只有太后那头不可小觑。譬如皇上现在的迟疑,多半是惮忌担上失孝的名声。”
    我这句话说得无关痛痒,却是隐含着大有深意,紫嫣微微颔首,示意我再往下说。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太后为护着韶王不惜与皇上冲突,众人视其爱子心切,实则不然。再者细细推算,太后此举委实有失明智。”我神色淡然,说道:“其一,即使太后身份尊崇,但对于前朝之事,也唯可在宫苑之中轻言一二,本就不好出面;其二,太后若在此事上把握不住偏颇,与皇上之间,伤了两宫情分是虚,日后生出不少嫌隙却是实。太后眼下尚在,韶王托于太后庇护之下。但太后常年宿疾婴体,虽刚年过半百,但这样一副赢弱的身子骨,容我说句大不敬的话,保不准哪日山陵崩。太后一去,韶王又凭什么自托于胤朝?”
    紫嫣的手指上数根嵌迎春的镂金护甲,徐徐地拂过绣纹华丽的衣袖。她若有若无地勾起一缕轻嘲的笑意,说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将别的统统撇开,说穿了就是太后与皇上之间在僵持对立着。但太后年迈,而皇上正值盛年,要说谁能熬死了谁,显而易见。太后孰不知,若是护得过头了,倒是更加引起皇上对韶王的憎恶和厌弃,反倒是害了他。纵然当下不能拿韶王怎样,但是等到太后驾鹤西归,新仇旧恨,再加上当初受太后胁迫的这一宗,凭咱们这位英明神武的皇上的脾气,到时候韶王能痛快一死都算是他的造化。”
    紫嫣说话的口气素来如此,三分冷峭三分犀利,但她最后一句让我听得心里一惊,痛快一死都算是造化,这句话正好刺在我心底最隐秘的害怕和忧惧上,我最怕的就是日后啊,当初奕槿骤然得知我与奕析的旧事,胸臆间埋伏的杀意已起。就连那日,若不是太后及时赶到,他定是难逃此劫。
    他能安然至今,全赖太后的庇护。我不敢想象没有了太后的日后,我也不敢去赌这样的日后。我的命已如消殒的落花,不知还能捱到哪一日,早不在意一己的生死,但他却还有长长的人生,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而拖累到他,就让我穷尽此生的最后之力,再为他做些什幺。
    这样一想,因忧思重重而浑浊的心底逐渐漾开清朗明辙,倒是无惧无畏了几分。
    紫嫣凝神看我,眼波如碎石落水激荡开一片摇曳不定。她是聪明至极女子,一点即透,不辜负宫妃判号中的一个“慧”字,她深深一叹,说道:“太后能保住韶王一时,却护不牢一世。而姐姐要做的是为之计深远。”
    我笑如浅薄的日光下的枝影寂寥,说道:“太后或是疏忽了,人言道关心则乱,但与皇上一意强碰,真不是什么好事。”
    紫嫣墨意蕴然的目色一宕,徐徐地吁山口气,直截了当地说出口道:“阿紫倒是不以为然,太后徒然居凌云高位,但本就不是心思深厚之人。要知道她当年成为先帝德妃,不过凭着王氏女儿的身份;坐上皇后之位,不过因为是先皇后的亲妹;就算成为太后,也不过因为是皇太子的养母。她的每一个位置,都不是靠自己争取而来,自然不懂得其中的曲折和艰难,为人谋虑短浅倒不奇 怪{炫;书;网。
    我微惊,不禁侧目看了她一眼。在这宫中,没有人敢对太后如此出言不逊.更不用说紫嫣说话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奚落和不屑。
    “你适可而止,毕竟太后不可随意议论。”我漫意说道,游离的目光有一瞬瞟向天颐宫的方向,那座巍峨而庄严的宫殿立在愈发深沉的浓紫暮霭中,显得高远而肃穆。
    我澹澹一笑,悠悠启唇间,如在说着一件与自身毫无干系的事,“不过现在,太后定恨我入骨。不单是因为我而间接导致九公主的出走,或是将韶王害到如此地步,更是因为太后觉得我太像我的母亲浣昭。”
    紫嫣闻言沉默片刻,既然姥姥都将“琅嬛”之名赐给了她,当年浣昭与丰熙帝、晋王之间的那段纠葛,她都应该已经知道。
    “姨母是奉命来挑起高氏皇室中的内乱,而姐姐是无心之失罢。”紫嫣拨弄着一缕发丝,浅浅叹道。
    我漠然一笑,双眉若春山远黛含烟,说不出的寥落和缥缈,刻意为之又怎样,无心之失又怎样。
    这时步辇稳稳地停下,应该已经到太极宫。湛露在外面喊了一声,立即有侍女在门口等候着,我整敛群裾,正要出去,紫嫣忽然在身后拉住我的手腕,我回顾她道:“这一路这么长,还有话未说完?”
    “姨母当年不能违背姥姥的命令。”紫嫣目光落在我身上,瞳孔中的黑色浓稠如墨,将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幽幽地吐出一句话道:“但是姨母不爱其中一人,所以做得到全身而退。”
    “但是姐姐现在做得到全身而退么?”
    我料不到紫嫣竟会这样问我。全身而退?我垂首凄离一笑,我从来就没有奢望过什么全身而退我将紫嫣的手指从腕上拽开,背朝着她,以一贯宁淡的口气说道:“你回漪澜宫去罢。”
    “姐姐,可否听我说最后一句话。”紫嫣轻地抚了一下掌,她笑声清泠如碾碎浮冰,“姐姐心中主意已定,待会进去之后,无论当着皇上的面,还是当着灵犀的面,都知道应当怎样说。但谋长远之计,切莫不忍。”
    颜倾天下  天意从来高难问1
    几日后,安福郡主在慎司刑中暴病而亡。事出蹊跷,奕槿下旨派太医察看,回禀时皆言是心悸而死,无半点中毒之象。安福郡主一介弱质女流,原本身有弱症,自从王府破落后受尽苦楚,常年来忧思过重,必损其根本。加之审问期间,情绪大起大落,承担着四面八方的重压,不堪负荷的身体一时扛不住,骤然发病身亡亦是说得通。
    皇上要治韶王的罪,多半凭借安福郡主的证词,但眼下安福已死,由她指证韶王私吞的三万虎贲死士仍未找到。而先时在大理寺关押的几名刺客,早在安福抵达帝都之前就已自尽。这样一来,死无对证,要再深查下去怕是难了。
    韶王已承认三年前擅自救走安福两姐弟,但否认曾参与密谋滇南叛乱。轩彰九年到十年间,韶王确实数次南下,但其对于南下的意图究竟如何,却一直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皇上对安福郡主暴毙一事,恼怒至极。将看管郡主的一干人等统统收监,严加拷问。翌日,六部联名上疏,韶王虽被安福郡主亲口指证,并无实质性的重罪。韶王暗中接济朝廷钦犯之事已是证据确凿,至于私通滇南,谋划刺杀,俱是安福郡主一面之辞,真假有待商榷,故奏请圣上豁免一死,略施薄惩即可。想当年晋王逼宫篡位,定南王拥兵自重,皆已身死,但皇室之中不可再出现诛杀亲族之事。就连当初主张弹劾韶王的吏部敷昌弼大人,此时亦是存着盘桓观望的意思,上疏时进些应当斟酌、不可草率的无谓之辞。
    轩彰十二年十月中旬,皇上正式下旨,韶王虽无大恶,触犯国法已是事实,念其当年北伐有功、效力年久,兄弟手足,不忍加诛,令先帝亡灵寒心。故保留王爵尊荣,革除先时兵权,捣毁昔日在宁州的府邸,从此迁回帝都,终生居于宗室王府,不得私下面见旧部及朝臣,非诏不可踏出帝都城一步。
    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皇上对韶王虽留其王位,未贬为庶人,但是从捣毁宁州旧府,迁回帝都中可看出,皇上已是断断容不得韶王独自拥兵在外。在帝都中,韶王后半生形同软禁,一举一动皆在皇上的监视之下。圣旨上说非诏不可踏出帝都城一步,同时严令不得面见旧部和朝臣,条条框框地压制下来,只怕以后连踏山王府一步都难。
    皇上亲笔颁下的圣旨,其中最利害地一条就是让韶王自废武功。圣旨上令韶王进宫谢恩时,自行在御前毁去武功,借此明示真心悔过之意。朝中众臣闻此,皆暗下叹息,若武功一毁,与废人无异。就算囚禁在眼皮底下,皇上毕竟还是不放心,“兄弟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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