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战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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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战游戏-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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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希站了起来,紧紧地抓着熊,温柔地眨了眨眼睛。他们开始跳舞,动作舒缓,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过了一段时间,她哭了起来,但脸上带着微笑。 
     
    迪克在做白日梦。他想像自己是泰尼·蒙哥马利,正专心致志地开着他的垂直起降喷气机;想像机器对他最轻微的神经运动都有反应,神经反射的速度极快,兴奋剂在血管里快速地流动。 
    南希的地板变成了丛林,她的床变成了安第斯山脉中的一片台地。他让“斯拜德”用极限速度飞翔,如同这架交互式战斗机器也处于高度兴奋状态一般。兴奋剂一点一点地进入他的血管,让他驾驶的飞机达到最佳性能状态。传感器直接插入他的头骨,使他在玻利维亚蓝绿色天空中做出一个极为精彩的超音速翻转。他甚至感觉到了操纵台面①上的气流。 
    
    步兵在下面的丛林中穿梭,他们的手肘以上的部位绑着兴奋剂泵,将兴奋剂从一个蓝色塑胶小瓶注入体内,为他们在争斗中多提供一点儿拼死的愤怒。不过这种状态一周中可能只有十分钟。当飞行到树顶高度的时候,迪克的神经反射频率到了峰值。他短得极低,地面部队绝对不会看到他。然后他突然出现在他们头顶,丢下光气弹②,在他们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就溜掉——就是维持这些战术动作也需要不断输入兴奋剂。飞机和神经元的直接接口是一条双向通道。飞机上的电脑监控着生化参数,决定何时赋予游戏中的步兵一定的拼杀激情和战斗优势。 
    
    那样的剂量会把你吞噬,慢慢地、不停地把你吞噬,腐蚀大脑表面,把脑细胞膜慢慢溶解掉。如果你不及时从半空中消失,你不断稀薄的脑细胞膜就会让反射快得连你的身体都不能承受…… 
    “我成功了,穷小子!” 
    “啊?”迪克抬起了头,吓了一跳。南希“砰”的一声关门进来,把书和书包扔到最近的角落里。 
    “因为我的毕业项目,我不用期末考试了!我的教授说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好的东西。呃,嗨,把灯关小点行不行?灯光的颜色好刺眼。” 
    他央求道:“快给我看看你那奇妙的东西。” 
    “好,可以。”她夺过接驳器,在床上踢出一块空地,摆了个造型。一粒火星在她的手里燃烧成一团火焰。一个东西在她的手臂上如一条银线般展开,绕住她的脖子。那是一条蛇,长着三角形的头,不时地吞吐着舌头。炽热的颜色,橙色和红色。蛇在她的双峰之间滑动。“我把它叫作火蛇。”她骄傲地说。 
     
    ①操纵台面:一种用来控制或操纵飞机、导弹或火箭的活动翼面,尤指方向舵、副翼或升降舵。 
    ②光气:即碳酰氯,一种无色的挥发性液体或气体,在军事上可以用作毒气。 
     
    迪克的身体向前倾,南希向后靠了一下。 
    “对不起。这……就像你的火焰一样,不是么?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里面看到那些裸体的小人?” 
    “基本上是。”火蛇从她肚子上滑下来,“下个月我准备把两百个独立的火焰程序合在一起,并在程序之间做一次综合调整,然后就可以得到更加生动的图像了。我还要让那条火蛇有一定的思维能力,使它可以自主行动。这样就算你不去管它,它都可以爬来爬去。你跳舞的时候可以戴上。” 
    “可能是我不够聪明,但你都没有做完这些工作,我为什么现在也能看到它呢?” 
    南希哈哈笑道:“这就是最精彩的地方——还有一半工作没完成。还没有时间去把那些部分组成一个统一的程序。打开收音机,好么?我想跳舞。”她踢掉了自己的鞋。迪克调到了一个台,听起来很暴力。然后,在南希的要求下,他把声音调小了,就像窃窃私语一般。 
    “我搞到了两粒海普①,看!”她敲打着床,手舞足蹈,如同巴厘岛的舞者一般,“你试过这个东西没有?太难以置信了。让你兴奋到极点。快看。”她踞着脚尖站了起来,“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个。” 
    “海普,”迪克说,“我上次听说有这玩意儿的人是个在步兵营待了三年的家伙,不过之后就没有听说有人还有这玩意儿。你是怎么搞到的?” 
    “我和一个读研究生的老兵作了笔交易。她上周差点儿因为服用过量而挂掉。那东西给了我完美的虚拟视觉。我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做投影。程序在我脑子里的组合速度也变得极快。” 
    “噢,只用了两粒?” 
    “一粒。我把另外一粒存了起来。老师对我的印象太好了,他帮我弄到了一个工作面试的机会。一个跨国集团的考官要来学校两周。这粒胶囊会把我和我的程序一起卖给他。这样我就可以提前两年离开学校,直接参加工作,而且不用进监狱。” 
    那条蛇蜷曲成一张燃烧着的三重冕。迪克感到既滑稽又害怕。南希正在走出他的生活。 
    “我是一个女巫,”南希唱道,“一个‘湿件’女巫。”她剥掉自己的衬衫,扔向空中。在她跳舞的时候,她精美、高挺的乳房自由而优雅地跳动着,“我要达到,”她又开始唱一首上榜流行歌曲,“最……高!”她的乳头很小,粉红色,挺了起来。火蛇舔了一下她的乳头,然后飞快地溜走了。 
    “嘿,南希,”迪克不高兴地说道,“冷静一点儿,行么?” 
    “我在庆祝!”她把手指钩进她闪亮的金色短裤里,“我是处女天后,我有无上的权力!”她又开始唱歌了。 
    迪克把头扭向一边。“该走了。”他嗫嚅道。他在想她把第二粒藏到哪里去了。哪里都可能。 
     
    圈子里面有一个协议,一种微妙的服从规则和优先顺序,如同中国官场里奉行的一样。迪克有多出名无关紧要,即使如同蔓延的大火一样炙手可热也无关紧要。他是一个刚刚打响了名头的飞行员,但他不能随心所欲地找人挑战。他必须要循序渐进。但如果你每天晚上都飞,如果你对任何人的挑战都欣然接受,如果你很强……那么你就会很快遇上真正的高手。 
    
    迪克现在已经干掉了对手的一架飞机。这是一场锦标赛,三对三。没有很多人观看,大概有十二个,但比赛很精彩,人群很激动。当迪克安静下来,一心一意地进行战斗时,他突然意识到那些人都默不作声了。他看到那些人走来走去,交换着眼神,不停地打量着他。他听到电梯门关上了。他冷静地摧毁了对方的第二架飞机,然后冒险向上看去。 
    
    泰尼·蒙哥马利刚刚进入了杰克曼游戏厅。一只没有完全瘫痪的手颤抖着,驾着轮椅行驶在褐色的油毯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他的表情严厉、冷漠,而又残酷。 
    在那一刹那,迪克失去了两架飞机。一架是因为他决心的动摇,导致影像变得模糊,然后被服务器取消掉了。另一架则是因为他碰到的对手是一名真正的战士。那人做了个桶式翻转②,减缓了速度,滑到一边,在靠近迪克的飞机的那一刻,猛烈地开枪扫射。迪克的飞机被击中后开始在火焰中下坠。这最后两架飞机的高度和速度都是一样的,当它们转过头,试图调好位置的时候,进入了一种自然的环飞模式。 
    
    泰尼把轮椅开向桌边,那些围观者让开了位置。鲍比·厄尔·克莱恩瘦高瘦高的,打扮很随意,跟在泰尼后面。迪克和他的对手交换了目光,把他们的飞机从台球桌上拉了回来,以便将泰尼的话听完。泰尼笑了。他的面部器官很小,聚集在他苍白而松软的脸中间。一根手指在铬制扶手上抽搐了一下。“我听说过你,”他直直地看着迪克。他的语音柔和,甚至有点儿甜美,如同一种可爱的女婴的声音,“我听说你很厉害。” 
    
    迪克轻轻地点了点头。泰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柔软的、新鲜的嘴唇自然地噘了起来,就像在等待一个吻。他那又小又亮的眼睛没有恶意地打量着迪克。“看看现在你能干什么。” 
     
    ①海普:作者虚构出来的一种军队中使用的兴奋剂。 
    ②桶式翻滚:在保持飞行方向的情况下,飞机在纵向上完全旋转一周的特技动作。 
     
    迪克沉迷在冷酷的战争游戏之中。他的对手的飞机在浓烟和火光中坠落到桌上,随即爆炸、消失。泰尼一言不发地转过他的轮椅,把它推进电梯,消失了。 
    迪克在收集他的战利品时,鲍比·厄尔向他那边挪动了一下,然后说:“那个男人想和你玩一把。” 
    “是吗?”迪克在圈子里的地位还不足以挑战泰尼,“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本来要去亚特兰大的,结果被取消了。老泰尼,他又要找一个新手来玩一下了。看起来你有机会赢得马克斯勋章了。” 
    “是明天么?或者是星期三?这可没给我留多少时间做准备。” 
    鲍比·厄尔微微一笑。“我认为这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呢,克莱恩先生?” 
    “小子,你的确没什么技术,听懂了么?没有一点儿出彩的地方。你飞得和那些初学者一样,只是更快、更灵活而已。你听懂我说什么了没有?” 
    “我自己也不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说实话,”克莱恩说,“我就指望着你小子没有真本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又小又黑的笔记本,舔了一下铅笔头,“我给你五赔一。没有比这更好的赔率了。” 
    他几乎悲伤地看着迪克。“不过,泰尼自然比你厉害得多,小子。他为那个该死的游戏而生,别的什么都没有了。他也走不出那台该死的轮椅。如果你以为你能赢一个为生命而战的人,你就是在骗自己。” 
     
    在杰克曼游戏厅对面的肯德基店里,诺曼·罗克韦尔①画的桑德斯上校②的肖像正冷冷地盯着迪克。迪克握着杯子,双手冰凉,不住颤抖。他的头骨因为疲劳而嗡嗡作响。“克莱恩是对的,”他对上校说,“我可以和他决一死战,但是绝对赢不了。”上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平静、镇定,但并不特别和蔼,似乎要把游戏厅和整个里士满路都揽入眼底,也似乎在等待着迪克承认他不得不去做的可怕事情。 
    
    “那个贱女人正打算离开我。”迪克大声说。那个黑人女售货员滑稽地着着他,然后又立刻将目光移开了。 
    “老爸给我打了电话!”南希跳舞一般走进了公寓楼,猛地关上了身后的门,“你知道么?他说如果我能搞定这个工作,在那里干上六个月,他就把我的大脑锁给解开。你能相信么,迪克?”她停顿了一下,“你还好么?” 
    迪克站了起来。现在这一时刻,他感到无比虚幻,就像在电影里一样。“你昨天晚上怎么一直没回家?”南希问道。 
    他脸上的皮肤不自然地绷紧了,如同一张羊皮面具。“你把那粒海普藏在哪里了,南希?我要用它。” 
    “迪克,”她试着挤出一个笑容,但马上又消失了,“迪克,那是我的。我的。我要用它。我面试的时候。” 
    迪克轻蔑地一笑。“你有钱。你还可以再搞一粒。” 
    “但星期五搞不到!听着,迪克,这太重要了。我的全部希望就寄托在这次面试上了!我需要那粒海普。它是我拥有的全部!” 
    “亲爱的,你还拥有一个如此美妙的世界!看看你周围——六盎司黎巴嫩棕色大麻!还有凤尾鱼罐头。如果你需要,还可以得到不受限制的医疗保险。”她从他身边绕过,在床边没有洗过的床单和折皱的杂志上狠狠摔了一跤,“而我呢?我从来没有那怕是一丁儿点这些东西。一点儿边都沾不上。但这次我有希望了。两小时后有场比赛我他妈的赢定了。你听到了没有?”他越说越生气,但他觉得这很好。因为如果没有这股兴奋的劲头,他是无法去比赛的。 
    
    南希扬起一只手臂,手掌摊开。但他早就准备好了,把她的手挡开,连那条黑色的隧道都没看到,更别说那两只小眼睛了。然后他们两人扭打起来,滚到地上,他压在她身上,她滚烫的呼吸迅速地冲击着他的脸。“迪克!迪克!我需要那玩意儿!迪克!我的面试,这是我惟一的……我要……我要……”她把脸转开,对着墙哭泣,“求求你了,天啊,求求你不要……” 
    
    “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南希被夹在他的身体和床之间,整个身体在疼痛和恐惧中抽搐起来。 
    “藏到哪里去了?” 
    她面无血色,如同灰白的死人肉。恐惧在她的双眼中燃烧。她的嘴唇在嚅动。现在已经太迟了,他早就越界了。迪克感到一阵厌恶,而在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内心深处,他正在享受这种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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