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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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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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亦是牵起一缕笑意,“穿得这么少,去加件衣服去。”

“……诺。”她有一瞬的踌躇,才福了一福,就要往外走。我明白了她的犹豫是为何,要加衣服,她自然要去房里取,可眼下外面风这么大。

“哎……”我伸手拉住她,歉然而笑,“这么大的风,别出去了。婉然有件斗篷在本宫屋里放着,你去取来穿吧。”

那是一件白貂的斗篷,本不是婉然的。那是宏晅围猎回来差人送给我的料子,碰巧婉然进来,笑赞了一句:“呀,好棒的料子,做斗篷一定好看。”

我和她都是从太子府到宫里,从小见惯了各色珍品,很少见她面对什么物件眼里会有这样的赞许,碰巧那时她生辰又近了,我便找了个由头将她支开,转身吩咐临近说:“交尚服局做件斗篷来,按婉然的尺寸做。”

过了这么久我才知道,她不配。不是不配一件貂皮的斗篷,是不配我待她这样好。

我一直站到了天亮,竟没有丝毫累意。

“让开!”一声断喝,我怔然抬头望向月门,竟是怡然,“再敢阻拦的,莫怪事结之后我这个宫正以权谋私!”

她和看守的宦官争执着,这是个颇有效果的威胁,谁也不敢得罪宫正司,不然不一定会怎么死。

几个宦官犹豫了一瞬,默不作声地退到两旁。她还不忘狠声又叮嘱一句:“都听清楚了!我今儿个没来过!”

她走进来,我回身往里走,她声音惊疑:“姐姐?”

“你不该来!”我厉然道,“这个时候最不该来的就是你。”

“怎么顾得了那么多!”她追进来,拦着我身前,“姐姐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心中一冷。

“陛下昨晚传了婉然,你知不知道她都说了什么!”

这一步还是来了。她自是会把她知道的都说了,张安骅的死、我在避子汤一事后做戏复宠、我的假孕……一桩桩一件件,击碎宏晅对我的全部印象。

哦……她那么聪明,自然也知道如何巧妙地避开我对宏晅感情的转变,让他觉得我从头到尾对他都只有算计和利用。

任我在他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也敌不过她的“招供”。

“姐姐!你说句话啊!”怡然焦灼地拉起我的手往外走,“你跟陛下解释去!”

我一愣,随即挣开她,静默不言。她更急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徐徐一叹,轻缓地摇头:“我没的解释……婉然说的都是真的,我见了陛下,又能说什么呢?”

正文 153

郑褚亲自到簌渊宫传达了圣旨。之所以说是“传达”,是因他并未宣读;只是交给了我而已;我也没有跪下接旨,平静地打开;一字字读完;卷好。

郑褚一喟:“娘娘,您要体谅陛下的难处。”

我浅浅笑着,颌首答说:“是;我明白。”

“娘娘可想见谁么?”他问我。

我思索良久,缓然道:“婉然;还有静妃。”

他遂一躬身:“诺,臣会转达给陛下。”

我端坐在明玉殿正殿里;遣退了所有宫人。一个人独自等着;不知先到来的会是谁,不知婉然还有没有胆子见我。

殿门被打开,阳光照进殿里,有些微微的刺目。我缓了一缓,定睛看向来人。

呵,她比我想的有胆识。

“坐。”我淡淡吐出一个字,她也不多话,安静从容地走到我对面的席上坐下。我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和十几日前没什么区别,我却再对她露不出哪怕一丝半缕的笑容。

婉然,和我一起长大的人,我视作亲妹妹的人。即便是我的亲妹妹回到我身边后,这样的亲昵仍未改变。

“你什么时候成了静妃的人 ?'…87book'”我直截了当地问她。

她笑了一笑,幽幽道:“我从来不是静妃的人,我们只是联手而已。”

我又问:“为什么害我?”

“姐姐……”她一开口,我即是一声冷笑:“这称呼,免了吧。”

我听着恶心。

她微有一滞,思忖片刻改了口:“婕妤娘娘,还记得‘御前三然’的日子么?”

我点头:“当然,此生难忘。”

“御前三然……”她玩味着四个字,一声轻笑,“从来都是你和怡然说了算,我不过是也占了个‘然’字,拿来凑数的,是不是?”

我一凛,蹙眉看着她:“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又一声轻笑,透着愤怒显得有几分妖娆,“从潜邸到宫中,有什么事,你头一个想到的不都是怡然?怡然也是一样。你们不要了才是我的,从来不会头一个轮到我。”

她看着我,笑意轻蔑:“知道么,我时时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真真正正的风光一把,就像你们一样。可我没机会……你们两个,一个是尚仪一个是宫正,再没有能比肩的位子留给我了。”她涔涔而笑,微微一顿,睨着我又道,“哦,这也是拜姐姐你所赐。陛下让你举荐个宫正,你二话不说便提了怡然,你可想过我半分么?”

我不禁轻抽一口冷气,她对我的怨恨,就是从那么久之前就开始了:“现在看来……我是对的。”我同样蔑笑着回视着她,“当初不荐你,便是因为我看出在许多事上你比怡然气度小、心狠,我容不得宫里酷刑不止。”

“你自有你的解释。”她耸一耸肩膀,无所谓道,“后来你受了封、做了嫔妃,立时三刻就是主仆之别。呵……别说什么情分不变,你好歹问过怡然是否想出宫嫁人,我呢?你可真正在乎过我的事么?你只是拿我当你的帮手罢了。”她抬了抬下颌,清凌凌笑道,“既然你对我只有利用,我为什么不能利用你?这宫里,谁能不为自己的前程着想?”

她说得理直气壮,我一阵怔神,忽然无力同她多加争辩。她的前程?她竟还有法子为自己脱罪么?

看来我真是低估了她……

沉沉一叹:“罢了,事已至此,我不想多说什么。日后……你我姐妹情分尽了。”

她不屑而笑:“早已尽了。”

庄聆的气势比她要凌人多了。挥手命一众宫人候在外面,悠悠地踱着步子迤逦而至,行到我面前端详着我,满意地微微笑着:“陛下还真是宠你,婉然把什么都说了也没能让他杀你。”

“静妃娘娘。”我抬了抬眼皮,却没去看她的脸,“我自认没得罪过你。”

“是,你当然没有。”她扬声一笑,“赵、晏两家是故交,晏家落了罪,你倚仗着父亲的相助才有今日,拿我当亲姐姐似的,你哪会得罪我?”

仿若听不懂她话中的讥刺,我淡问她:“那为什么这样?竟是连半点余地都不给我留,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你不是也没死么?”她不在意地道,顿了一顿,说,“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我容不得瑶妃和姜雁岚高我一头,你又有什么资格觉得你配?”她凝起笑意,一字字地清晰道,“说到底,你不过是陛下从奴籍赦出来的一个奴婢而已。与陛下合璧,你配么?”

原来真是因为这个……

我想了好几日,觉得若说得罪她,唯一的理由也就是那块佩了。

“陛下要了你,我可以忍;陛下宠你,我也可以忍。但你既然连后位都瞄上了,我等着你同我争不成?”

我心中悚然。她要争后位?

苦笑而叹:“娘娘藏得够深。”

“我藏得深?”她讥讽而笑,“你但凡多留个心眼,也不至于如此。亏得你在潜邸时也读了不少诗书,那么简单的对联也看不明白。”

对联?我微愣住,一时不明她在说什么。

“雁去冬来,腊月过,寒云亦悠哉。春归夏至,芙蕖开,骤雨不复在。”她徐徐念着,字字让我心惊,她端详着我轻轻一笑,道出了那横批,“静待新时。”

这是……大约三年前的新年,我在她的宫门口看见的对联。彼时我未多想半分,只笑赞这春联有新意。

如今听来,真是好大的野心。

那时我正值隆宠,一次次压过瑶妃的风头,一次次地让她不快。可韵昭媛……哦,那时还是韵淑仪吧,我和庄聆最大的敌手,她仍是过得尚算顺心。

韵淑仪闺名雁岚,住在庆云宫。

“雁去冬来,腊月过,寒云亦悠哉……”

下联呢?芙蕖开。唯一一个与“芙蕖”扯得上关系的人,只能是庄聆了,荷莳宫。

骤雨不复在……我想那会儿我就算是多心想到了联中隐喻,也只会觉得这“雨”是瑶妃萧雨盈吧,直到今日才知……也可以是皇后萧雨孟。

静待新时,她的封号是静,她在等着她执掌六宫母仪天下的新时。

我竟是大意至此。

她欣赏着我的惊然恍悟,幽幽又道:“所以么……怪不得别人。诚然,我本也不是非除你不可,但这不是有元汜了么?你把元沂教得那么好,陛下宠着你也疼他,我难道要坐等你们与元汜一争?我本是想先探探姑母的意思,谁知她话里话外竟也是偏着元沂多些。”

她在说,我在听,听她一点点地道出这些我从来不知的怨愤与算计。最后,她生硬一笑:“晏然,你到底何德何能,如此受尽重视……”

我终是知道了全部始末,不觉间心乱如麻。我视作姐妹的两个人,联起手来害了我,我不知道日后我还能相信谁。

我试图从这般绝望的死心中寻到一点值得自己欣慰的事,思来想去,竟只是皇后素来行事谨慎,静妃想夺后位必不会顺利了……

无数的回忆同时在脑海里翻涌着,止也止不住,我恨不能将它们尽数掏出去。

“你在太子府好好的,姐姐抽空看你去。”这是我当年离开赵家去太子府时,庄聆对我说的话。

“我叫婉然,皋骅人,姐姐多关照。”这是九岁时,刚入府的婉然对我说的话。

怎么就变成了今日这样……

是我的错么?大约算是吧……

殿门再一次被推开,云溪和诗染探头望了一望,然后走进来,跪坐在我身边半是劝着半是询问道:“娘娘是不是去见见陛下?”

宏晅?

我竟是半点没想到要去见他。他现在……很生气吧,哪怕他既未赐死我也未废了我。但婉然告诉了他所有的事情,他该是不会想见我了。

我熟知他对待宫嫔的态度,犯了重罪的宫嫔,无论怎样去成舒殿求他,得到的答复都只有两个字:不见。

“不必去碰这个钉子了。”我苦苦笑着,将盛着圣旨的盒子推到云溪跟前,“已成定局,见不见都改变不了了。”

云溪犹豫着不敢动,我觑了她一眼,和缓说:“看看吧,反正你总会知道的。”

云溪显得很紧张,颤抖着打开那盒子,取出那卷明黄色的丝帛,诗染踌躇一瞬,也凑过去。

我端详着她二人面上逐渐显露的讶异。

“陛下竟然……”云溪怔了良久也不知如何评价,看向我道,“娘娘……这旨意……您便受了?”

“不然呢?”我好笑地反问她,“你要我抗旨么?”

如此的境地,我怎么敢。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不许说晏然傻,前面出现那对联的时候大家也都没看出来不是?

_(:з」∠)_第二更照例晚上七点么么哒……

正文 154

这日早朝事情很多;折子一道道地呈上来;以致下朝比平常晚了近半个时辰。贺兰宏晅脸上一片阴霾,安静地往成舒殿走着;一言不发。一众宫人跟得小心翼翼;任谁也知道,皇帝今日心情差极了。

“郑褚。”在宫道的岔路上,贺兰宏晅顿住脚步;望着前方静了良久,“走了吗?”

大监郑褚一躬身,默然回道:“是,今日一早走的。”

天阴沉沉的;笼罩着一条条宫道,就如贺兰宏晅此时的心情;看不到半分晴朗。沉然长叹,望向另一边:“去簌渊宫。”

他没有惊扰任何人,连簌渊宫随居的宫嫔也不知天子大驾来了。径直进了他最常去的地方——明玉殿,郑褚一抬手,示意一众宫人都留在外面候着,自己也停了下来。

这不是他们该进去的时候。

贺兰宏晅在正殿驻足了一会儿,她没有出来迎驾。以往也常常如此,这个时辰往往是晨省刚毕,她时常喜欢在寝殿里补一觉,或是找本书读一读打发时间。他一早有过吩咐,这样的时候,不必扰她。

但他知道,今日不是了。日后他再来,她也不会出来见他了。

明玉殿已人去殿空,她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也不会去成舒殿找他了。

他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踏进她的寝殿,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她的东西带走的不多,剩下的也还未及收走,却已寻不到她的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案上,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两只盒子。他走过去坐下,其中一个盒子是盛放圣旨的,他不看也知道这是哪道圣旨。另一只盒子,他也是有印象的,里面是她十岁生辰时他送她的生辰礼。六支做工精巧的银簪子,蔷薇的样式,从含苞到绽放。

她并不常戴那副簪子,这盒子却仍擦拭得很干净,没有半点灰尘。

他望着面前的盒子须臾,忽地有一阵强烈的恐惧感。这种恐惧从他给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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