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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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显风流- 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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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道韫没有侧头,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动作。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身体与刀犹自向谢道韫这边坠落。

这时,谢道韫稳定的松开右手,箭簇呼啸着冲着对面那一人一骑的马颈上刺去。弓身上的震颤感开始变得明显,那丝抖动传递到了她的左手手腕处。

几乎是在刚刚离开弓弦的同一时刻,谢道韫的右手笔直的在空中画了一条直线,直指右侧那个人。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将刚刚绷紧了肌肉的右臂硬生生的直转一个角度,只要稍微了解一些人体构造的人都不会如此做。

若是换做正常人,他们都会先将手臂弯曲一下,然后选择在空中挥出一道圆弧来减小这份力量对自身的伤害。但谢道韫没有这样选择,因为她的时间已经不够,在她出手的时候,那刀锋距她的身子已经不足半米。刀口处那丝阴冷的感觉,已经直直的透入她脖颈上的肌肤。

两点之间当然是直线最短,除非有虫洞。所以她选择直线。

但即便是她,做出这样的动作也使得她右臂的肌肉在一瞬间变形,骨骼也在这时候发出了十分刺耳的摩擦声。只是在如今这满是喊杀声的战场上,这点声音自然没有传出多远,只有谢道韫和右侧那个仍在下落的人听得清明。

就在谢道韫的右手臂化作一条直线,直指那人的时候,后者的瞳孔骤然缩小,似乎是感受到了那袖中的死亡气息。

黑洞洞的衣袖在黑夜里看不清明,但却如同一座能够吞噬万物的黑洞一般。那人下意识的想要闪躲,却早已经避之不及。

他看到那衣袖中闪出一道银光,光芒反射着刚刚绽放于大地的月华,如舞一般向着自己飞来。那种骨骼的摩擦声还在响着,如今听来,倒像是死亡之乐,满是诡异与请君入瓮的理所当然。

胸前如遭重击,身子仍在下落的人却在这时候突兀的向后摔去,砸向自己的马,落于地。

被打的飞出的时候,那人下意识的看了看谢道韫的脸,发现后者正在微垂着睫,目光仍是没有看向自己。微微苦笑,再去看自己的胸口,那精致的弩箭深深的插在心脏处,箭尾还在随着心脏的跳动微微颤动着。

在他落地的同时,谢道韫方才射出的那一箭也已经命中目标,直直刺入马颈。鲜血激射,马匹吃痛狂嘶着站立,马上的人狼狈的摔倒在地。

而在这个时候,射箭后弓身的震颤感,才刚刚传遍了谢道韫的整个左臂。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没有再看这二人一眼,谢道韫继续向前……

“我大秦何时方能出如此人物?”远远看着这一幕的苻坚,正有些失落的喃喃说着。他身边的偏将没有听清,问了一句“什么”,苻坚淡笑着摇头。

就这样,谢道韫一直射出了五十三枝箭。她有些庆幸自己右臂上绑着葛师为自己做的袖中弩,否则方才那一下子,就算不死,也是会受些重伤的。

此时此刻,她距苻坚不过一百二十步的距离,而前方的敌人已经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身下的马也已经因为受伤而再无突阵的力气。便如那箭枝力竭,泛着月华色在空中划过异彩之后,终究还是会落入泥沼之中。

第五十四枝箭射出,身下的马却中了致命的一箭。谢道韫微微轻叹,行动却丝毫没有迟疑。她运起内功,一脚狠狠的踏上马背,一跃而起,第五十五枝箭搭于弓身。

秦军中自然也有快箭手,自谢道韫跃起的那一刻,便又五人从不同的方向射出了箭枝,准备在空中将谢道韫击落。他们射出的角度,自然是通过经验而判断出的通常人一跃而起的高度。但谢道韫不是寻常人,更何况这一跃借助着狠踏马背的力量。

五枝箭在谢道韫脚下三寸之地交织,随后又各奔四方的滑落。而在这时,谢道韫手上的弓弦已经绷紧,目标直指百步之外、众人群中的苻坚。

苻坚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个人影,看着那人手中的箭尖,感到一股从未感觉到的蓬勃的死亡气息。这种气息很怪,并不给人以太大的压力,更没有普通的杀气那样令人全身紧绷。它只是如同薄雾一般缓缓的将人笼罩于其间,隐隐有些清冷,但却像是夏日的南风,并不让人觉得难受,甚至有些舒服。

这一瞬,他似乎听到了家乡老人喜欢吹奏的幽幽羌笛,似乎闻到了小时家中院子里的那株桂花香,甚至感受到母亲将一身脏兮兮的自己抱在怀里,亲昵的说着爱责的话语。

有那么一刻,苻坚终于想了个明白,那种感觉叫做归家。

送君回老家。

这时候,大部分人还都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厮杀中,很少有人看到谢道韫瞬间腾空的这一景象。但从苻坚的这个角度,他可以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见谢道韫身上的衣袂在月华中猎猎,看见她挽弓俯射的手臂绷的笔直,看见月光洒在她的侧脸,表情是那样的平静无波。

“战神……”身边兵士下意识喃喃的念着,苻坚听到,微微一笑。

第五十五枝箭终于被射出,刺耳的破空声笔直的向着苻坚袭来。他被人拉住,扑倒在地。下一刻,他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部下颤了一颤,那是箭枝入体所激起的痛楚。

飞快的抽身爬起,苻坚紧皱着眉头看着仍旧躺在地上的两个人。这一箭,不单单是百步穿杨,甚至还一箭穿透了两个保护他的人。这,是什么样的力道与速度……

“传令下去,那个女子,杀无赦”苻坚的声音有些沙哑,“有得其头颅者,赏百金”

这个时候,谢道韫也已经不复方才空中凌舞那样的潇洒,她已经落于地面,单膝跪地,左手上的弓身却已然因为方才的一击而迸裂,弓弦也断了。

落地之处就在自己的马匹身边,这马儿中了六枝箭,再被方才谢道韫那么狠狠的一踏,又不知碎了多少根骨头,已然没救了。只是它一时未死,嘴里向外吐着血,乌黑乌黑的眼满是留恋的看着谢道韫,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着。

谢道韫微闭了眼,从右腿侧拔出军刺,迈上前一步,轻轻的在马颈上一割。

鲜血激射而出,同时向后方奔出的,还有一身血衣、身如鬼魅的谢道韫。

只是这时,秦军已经反映过来,苻坚下出的必杀令,也在秦军中一遍一遍的被人呼喊而出。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被方才谢道韫的杀戮手段震慑住的秦军,都开始有了新的勇气,无畏的拿起武器,向着身形单薄的谢道韫杀来。

赏百金么?

谢道韫轻笑,反手一拉军刺,生生割开一个人的胸膛。鲜血如雾一般向斜四十五度角的方向喷洒着,湿了她的睫。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矛盾

“多谢。”

由着身旁的随行军医为自己包扎着伤处,桓温偏头看向那个从黑暗处慢慢走回来的身影,十分认真的道了一声谢。

虽说谢道韫也没怎么在意过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但方才她还是向军医讨了些药,自行去一旁的静谧处疗伤。反正是自己能够解决的东西,倒也不需要旁人帮忙。

毕竟是从千军万马中杀了个来回,谢道韫如今的面色有些苍白。没有能够换洗的衣服,身上便仍是那件血衣,时时刻刻向外散发着血腥的味道。说起来,若不是谢道韫杀回的时候,有桓温眼尖的径直前来接应,她身上的伤口还得再填几道。

她这一走过来,一路上的军士便都下意识的起身行礼。面对着这样的架势,前世习惯于行走在黑暗中的谢道韫,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不用谢,又不是为了你才出手。”被四周满是热切仰望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舒服,谢道韫口中的言辞就多少往找借口的方向探寻而去,“只是这些日子待得无聊,好不容易有机会活动活动筋骨。”

这蹩脚的理由,任谁听了都能明白,这是谢家小娘子有些不好意思了。四周的兵士们笑出了声,桓温也挑了眉,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谢道韫实在是有些不会应付这种情状,在月光下显得极为白皙的面色开始微微发红,遮掩似的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桓温唇边的笑意更浓,深紫色的眸子流转着光。在他看来,怕是也只有这个时候,谢道韫才真正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看着桓温脸上那玩味的笑意,谢道韫不觉有些着脑。她蹙起了好看的眉尖,声音有些清冷的道:“不过是暂时打退了敌人,就算援军来得再快,也得有两个时辰消磨。你准备怎么打?”

“慢慢打。”桓温笑了笑,紧了紧身上包扎着伤口的白布,站起身来,“小娘子好不容易给我晋军弄出了这么好的一片形势,若是再撑不过两个时辰,那我这个征西大将军也可以回家种田了。”

桓温说的潇洒,可谢道韫却从他的眼角看到了一丝隐忧。他说的没错,两个时辰或许能够撑得下去,那三个时辰、四个时辰呢?

把自身生死的希望寄托在连影儿都没有的援军身上,终究是没有底的事情。

好在周遭的兵士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在他们看来,都是晋朝的军队,己方在国土之内遇袭,他们自然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可他们没有想过,有的时候,援军也会因为某些缘由,永远不会到来。

……

……

“既然如今会稽城已经无碍了,为何不出兵?”

忙活了一整晚的胖子如今站在太守府中,站在郗超面前。他的眉头紧紧的皱着,奈何某些天赋异禀的人类皮肤太过丰润光滑,竟是不论如何用力、从哪个角度用力,皱纹这种东西,都很难从肥肉中凸显出来。

郗超听出了胖子的话语中带了些隐怒,有些懒得在意。

说起来,正城内混乱的评定也多亏了胖子和小刀兄,若不是他们将作乱者都抓回来打晕,单凭太守府府兵的力量,怕是到得如此时候,都难以为会稽城寻得个清静。

听回来禀报的人说,他们刚接了消息去城东那座废弃的上善观绑人时,走进去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一座人山……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座人山,都是被胖子他们抓回来打晕,并且随手扔到一边的人。总之,看起来十分壮观。

而那时候,胖子正在啃着一只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烧鸡,满足的补充着一整夜消耗的体力。另外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只是目光有如实质的看了他们一眼,便继续沉默且笔直的站在一旁。

办差的府兵并不知道这两位是何方高人,但也知道这两位是惹不起的人物。谨小慎微陪着笑脸的一一将那人山中的人都绑了,这才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他们这些小人物自然不敢询问胖子他们之后的行踪,但任谁也不知道,距离乱民被压入太守府大牢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胖子就出现在了太守府内、郗超面前。

“为何要出兵?”

这时岳水还在客房中昏迷着,郗超似乎是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一旁的沙盘,淡淡的回问。

胖子明显感觉到了郗超与平时的不同,继续没有成果的努力皱着眉,“之前安石公派人来告诉我们,说是那批粮食很有可能出问题。巨子如今就在那里,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伏击一类的事情,我们不出兵相救,还有谁能救?”

“危险?”郗超微微摇头,轻飘飘的道:“猜测而已。哪有仅仅因为猜测就发兵的?再说,我今夜来管这件事情就已经是伪造了军令的。这种事情,我以前做了一次,于是乎丢了官职。如今又做了一次,估计就是牢狱之灾。若是如你所言,再领兵出城……那不单单是我这条小命,整个郗家都会受到牵连。”

“你……”因为愤怒的缘故,胖子的嗓音开始变得更尖,“怎么说那个小丫头也是你表妹,虽然平时偶尔行事霸道了些,但对身边之人终究是好的,更何况你们二人的关系还非同一般……”见郗超脸上仍旧是一片淡淡的神色,胖子有些恼怒的一挥手,身上的肥肉颤了颤,尖着嗓子道:“就算你不顾念你们二人之间的情分,你也想想这会稽城内城外的百姓。若是粮食不到,这会稽城会乱成什么样子?今夜的势头你也看见了,若是在闹腾起来,今夜这点行事就只是小打小闹了。到时候别说你郗超一人,怕是整个会稽城的百姓都会遭殃,你就忍心让这十数万人为了什么狗屁的阴谋,莫名其妙的死么?”

胖子说话说得快了些,再加上一腔怒气,如今不免有些气喘吁吁。

郗超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种事情,我不关心。”

“你不关心?”不知胖子是如何做到的,如今他脸上的两条眉毛竟竖了起来,“你要是不关心,你一直盯着这会稽周遭的沙盘作甚?”

郗超低眸看着眼前的沙盘,一时陷入静默。

“你门中的那位师兄呢?”郗超开口相询,问的自然是那柄秀气的小刀。

“他担心那小丫头出事,又说自己欠她一条命,一听说她有危险,就一个人先跑出城了。”胖子抬起敦厚的手掌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忙了一整晚,方才有那么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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