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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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 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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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这些年在孙家过的应该很不容易。
    沈家的男人只有沈三爷纳妾,其他人房中都很清静,只有正房夫人,二姑太太沈佩兰虽是填房,但她的夫婿徐四爷和继子都是不纳妾的,所以整个家族对于庶出的子女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隔膜之感。
    不过沈今竹并没有在意这些,在灵船上的日子,除了每日两次的举哀哭灵,她基本都在舱里看着一些《士商类要》、《水陆路程便览》、《华夷风物商程一览》、《客商一览醒迷天下水陆程》等书,还有一些大明人在日本国、暹罗、缅甸,甚至俄罗斯的游记等书,受益匪浅,世界之大,尽在眼底,沈今竹暗想等月港的日月商行开张以后,得空便去书上写的地方走一圈——这些地方都遍布了祖母的足迹,祖母往东最远去过日本国,往南到过北大年,沈今竹暗想等回到乌衣巷,定把祖母年轻时行走各地写的游记搬到自己屋里去,这对于她来说是无价之宝,横竖大房都是走科举的,他们要这个也没用。
    老太太的棺木要在乌衣巷祖宅停放三日,沈家早已搭建了好了祭棚,堂中布满了白麻幔帐,当家主母王氏早就将办丧事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次日开大门迎接金陵城吊唁的客人。沈老太太的丧事办的很风光,来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从勋贵世家到寒门学子,还有沈老太太以前一起做生意的商人,乌衣巷的车马都排到了巷子口,连瞻园的太夫人李氏都杵着拐亲自来了一趟。
    在乌衣巷停灵的第二日,有个一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在儿孙的搀扶下向门口的管家递了名帖,要进门祭拜沈老太太,管家一看名帖上的名姓,顿时觉得十分为难,他说道:“麻烦您老在外等候片刻,小的去问问当家人的意思。”
    管家将老人的名帖送到当家人沈大少那里,沈大少以前是荆州府的推官,因祖母病危,他告了长假匆匆赶往京城,祖母病逝,他作为嫡长孙要和二叔一起丁忧守孝三年,沈大少拿着帖子,也是一愣,这个老人的身份太特殊了,他不敢自专,便请二叔、三叔、大姑姑、二姑姑一起拿主意。
    四个长辈打开帖子一瞧,其他人皆是一愣,沈三爷直接跳脚骂道:“这个老匹夫!还敢来我们沈家,以前母亲打的他还不够么!真是好人不长命,母亲都走了,这个老匹夫怎么还活着!”
    这个老匹夫其实不是别人,论起血缘关系来,沈二爷和三爷要叫老人一声舅舅呢,是沈老太太同母异父的弟弟。沈老太太的母亲以前是松江府上海县书香世家侯家的通房丫头,生下嗣子之后,被主母用丰厚的嫁妆打发出门,嫁给了一个杂货铺的少东家,这就是沈家的老祖宗了,老祖宗以妻子的嫁妆银子起家,经营有道,最后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大盐商,妻子一生只有沈梅一个女儿,到暮年时,身体日渐衰弱,十分想念她以前在侯家生的儿子,沈梅为了成全母意,去了上海县找到了同母异父的弟弟,劝他去见一见母亲最后一面,让母亲死而无憾。
    那时这个弟弟很坚决的拒绝了她的请求,沈梅眼睁睁看着母亲带着遗憾去世,深恨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在送母亲入葬时,弟弟突然出现在坟地里,要过去给生母磕头,沈梅大怒,将弟弟追打着赶走了,并立下毒誓,和弟弟永远不相往来。当时沈梅的五个孩子都已经记事了,对母亲在坟前殴打驱赶这个陌生“舅舅”印象很深。
    连日悲伤加上劳累,所有人心情都不好,容易愤怒,母亲发毒誓的往事历历在目,沈佩兰道:“真还有脸来乌衣巷,撵出去算了。”
    沈咏兰说道:“母亲的脾气你们都是知道的,说一不二,总不好忤了她的意思,客客气气打发他走吧,都要八十岁的老人了,别气倒在咱们家门口。”
    沈二爷点头说道:“大妹妹说的有道理,他年纪和辈分在那里,我亲自请他走吧,莫要让客人误会我们失礼了。”
    沈二爷到了门房处,侯老太爷拄着拐等候在门口,他看见沈二爷走近,眼里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看这个架势,应该是来请自己走人的。没等沈二爷开口,侯老太爷便说道:“不用说了,我这就走。”
    言罢,侯老太爷在儿孙的搀扶下走到门口过道住,停下脚步,扭头说道:“当年拒绝了你的母亲的请求,实乃迫不得已,我是有苦衷的,几十年过去了,我一直再为过去的事情忏悔,当年我优柔寡断,顾及太多了,失去见到生母的最后机会。唉,这次又被你们拒之门外,正是报应啊,老天是公平的,要我也尝尝死不瞑目的滋味。”
    沈二爷说道:“家母之母不敢违,侯老太爷慢走。”
    侯老太爷知道彻底没戏了,唉声叹息的勉强走了几步,突然在过道上晕倒!
    “父亲!”
    “祖父!”侯家父子赶紧左右加起了侯老太爷,沈二爷见状,此时不好将一个快要八十岁的老人往外推,只得命人抬着软轿将侯老太爷和儿孙们安排在前院住下,请医问药。
    侯老太爷刚被抱到客房里躺下,就蓦地睁开了眼睛,那里有半点眩晕的样子?
    “祖父!”孙子侯宗保嗔道,“您又来这一招,也不提前打个照顾,方才真的把我和爹爹都吓到了。
    ”
    侯老太爷笑道:“舍不着孩子套不找狼,不假装跌一下,就这样被扫地出门我实在不甘心,不管沈家肯不肯原谅我,方正我先住下来再说。”
    侯宗保摇头叹道:“您当年若是有这个变通劲,也不至于被沈家老太太打的满地找牙,赶出坟场,留下终身遗憾了。”
    侯老太爷说道:“以前我是一个通房丫头生的继承香火的嗣子,侯家那么多眼睛都盯着我,我不能答应妹子看望生母,现在我活的足够长,当年那些碍事的、整日指指点点的族人都已经死光了,我有什么好顾忌的?连自己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才懒得管那么多。”

☆、第105章 彪悍女再现聚宝山,小情人攀登琉璃塔

侯老太爷就在乌衣巷赖着住下了,每日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沈家人不好把这个血缘上的舅舅当众赶走,侯老太爷就装病死撑在沈家,希望能熬到第四日出殡时去灵前哭号给妹子烧些纸钱,以挽回搁浅了几十年的亲情。
    但是侯老太爷千算万算,他算漏了一个人——沈今竹。沈今竹听说了此事,顿时火冒三丈,她和祖母感情最好,祖母曾经发毒誓说生不想见、死也不相认,侯老太爷现在在乌衣巷里白吃白喝白住的当起了座上宾是怎么回事?祖母生前说的话难道就不算数了吗。
    在出殡的前夜,沈今竹提着食盒去了侯老太爷的客房,侯老太爷的孙子侯宗保开了门,看见门口站的不是丫鬟,而是一个穿着重孝娇滴滴的漂亮小姐,顿时愣在当场。
    侯老太爷本来是躺在床上装死,偷窥门口站的是沈家小姐模样的姑娘,而自己孙子傻愣愣的呆在原地,太失礼了,忙爬起来亲自请了沈今竹进来,有些局促的搓着手说道:“劳烦小姐亲自过来送夜宵,真是不好意思。”心中却道,这丫头该叫我一声舅爷爷。
    沈今竹轻飘飘说了声,“应该的。”然后打开食盒,取出了两碟包子摆在案几上,姜丝醋碟小咸菜,
    还有消食的小米粥一应俱全,侯老太爷心想还是女人比较心软善良,晓得忠孝节义,肯定是可怜我这个舅爷爷一片诚心来祭拜她的祖母,所以晚上亲自来送夜宵尽孝道吧。这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可以做一把钥匙,打开沈家的大门,从此侯沈两家血亲正常走动,生母泉下有知,定会很高兴的。
    侯老太爷忙叫还在发愣的孙子坐下一起吃,也不顾什么礼仪了,一边吃,一边夸赞沈家的包子做的精致好吃,沈今竹默然不说话,等祖孙两个吃饱了放下筷子,沈今竹将残羹剩饭收拾进了食盒,说道:“我们沈家的包子是有名有姓的,此包名叫滚蛋包,吃完了夜宵就赶紧走吧,沈家不留客。”
    侯老太爷一噎,肚子里的食物反涌上来,呛进了嗓子眼,拼命咳嗽着,差点将今晚的夜宵吐出来了,侯宗保一边给祖父拍背顺气,一边指责沈今竹,“你——你也是个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如何对长辈说出滚蛋这种粗鄙的话来!我们侯家是松江上海县的书香门第,名声是响当当的,你怎么如此侮辱我们祖孙?你们沈家欺人太甚!”
    沈今竹说道:“这包子就叫做滚蛋包,你们祖父刚才吃的挺开心,一个劲的夸赞包子好吃,怎么了?现在嫌弃包子的名字不好听是吧,在人家家里做客还挑三拣四的,听不惯就走啊,我们沈家没有谁会留你们。”
    侯宗保气得浑身直抖,“我们祖孙在沈家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战战兢兢,如何成了刁客?是你颠倒黑白,存心赶我们祖孙出家门!”
    沈今竹冷笑道:“都说客随主便,既然晓得我们不欢迎你们在家住着,怎么还死皮赖脸的住在这里?”
    侯宗保扶着侯老太爷就往外走,忿忿道:“祖父,您一把年纪了,还要被这个悍女指着鼻子骂,咱们不受这窝囊气,快回家吧。”
    侯老太爷顺平了气,暗道明日就要出殡了,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功亏一篑,被一个小姑娘赶出门,于是眼一翻,腿一蹬,再次晕死过去。
    侯宗保抱着老太爷大声叫道:“祖父您快醒醒!快来人啊!请大夫来,我祖父晕过去了!”
    对于这种无赖,沈今竹有的是办法,她从腰间取下银七事,用其中的银牙签扎进了老太爷的指甲缝——九年前,沈今竹就用这个办法对付过前任姐夫白灏。
    果然立竿见影,昏迷中的侯老太爷一个鲤鱼打挺的站起来,大声叫痛!沈今竹冷笑道:“一把年纪了还装死讹人!我家的丧事可不是为了你办的。你们侯家孝子贤孙成堆,何必来我们沈家凑丧礼。”
    这话说的很是刻薄,就是骂侯老太爷该死了,爷能忍孙不能忍,侯宗保气愤的拖着祖父就往外走,侯老太爷不能再装死了,力气又抗不过年轻力壮的孙子,只得拖着步子往外挪,嘴里还叫道:“妹子啊,哥哥不能再陪你了,明日哥哥在路上送你一程吧。”
    侯家祖孙就这样灰溜溜的被沈今竹赶走了,此时已经是夜间,即将宵禁,吊唁的客人都走了,无人围观,侯老太爷撕死裂肺一阵唱练做打无人捧场,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侯宗保觉得太丢人了,连哄带拖将祖父劝走了,当晚就住在善和坊的一间客栈里。
    侯宗保劝道:“祖父,明日出殡,您真要在路上拦棺哭泣啊?”
    侯老太爷说道:“都做了八十步了,就不差这一百步,我是诚心诚意来祭拜妹妹的,他们沈家实在不领情,我也没法子。宗保啊,我们上海县侯家这些年家道中落,只出过两个举人,父母叔伯,族中的长辈都指望不上,族中也没有什么显赫的姻亲。侯家五十年考中进士的只有你一个,可是现在你被分到了南京礼部做观政,本来金陵六部就是冷衙门,你还在冷衙门做观政,何时才能混出头来?沈家不比以前是个商户人家了,儿孙读书争气,女儿都是诰命夫人,在金陵城有徐家做靠山,宫里头淑妃娘娘还是沈家的外孙女呢,沈家富贵荣华,咱们侯家说到底是沈家的血亲舅家呢,这亲戚关系若是走动起来,对你的前途有大帮助啊!”
    所谓观政只是虚衔,从九品,都不能叫做官,类似现代的实习生。一个萝卜一个坑,新科进士们每三年一茬丰收收割,但是根本没有那么多空余的坑容下一茬茬的新萝卜,又不能让进士们无处可去,所以就诞生了“观政”这个头衔来,将新科进士们分到各个衙门学习政务,其实就是去打杂,没有什么固定的活计,等何处有官职空下来就填上去。但是各大衙门的观政何其多?一旦有空闲的官职,一堆进士抢着填进去,这就要看进士们的后台和门路了,有些没有门路的,可能一辈子都是从九品的观政,永远出不了头。
    侯宗保是今年春闱中的同进士,被分到了极品冷衙门做观政,这可真是笑话了,因为金陵六部大部分都是摆设,礼部尤甚,连尚书和侍郎大人都没啥事情做,他这个观政就更闲的发慌了。侯老太爷很为孙子的前途的着急,所以腆着脸来沈家,借着吊唁的名义把亲戚关系重新走动起来,给侯宗保铺路。
    侯宗保年少气盛,二十出头中了进士,是家族乃至整个上海县的骄傲,自觉得了不起,心高气傲,分到礼部做观政之后,几乎天天都有宴请,备受推崇,并没有感受到前途危机,觉得祖父这样做太丢人了,说道:“沈家虽荣华富贵样样不缺,可是家学渊源太差了,粗鄙无礼,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看起来也知书达理的,可是却泼辣彪悍的赶我们祖孙出门,还敢拿牙签扎您,真是欺人太甚!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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