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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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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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夫人泪眼婆罗,说道:“孩儿啊,这是你亲弟弟,是二弟,不是三弟,你三弟被人群冲散了,还没找到呢。”
    “不对!是三弟!”汪禄麒拔腿就往溪水边跑去,汪福海一家,幸存的、还没被冲散的五个小沙弥,还有护卫的锦衣卫都跟着跑去。
    “三弟!真是你!你怎么全身都是血?还没飞升,是渡劫失败了留在凡间对不对?”汪禄麒拉着沈今竹的手不肯放,一只手还摸着沈今竹在溪水中草草洗过的脸,满手血迹,好在是三弟脸上并没有多出新的伤口,应该是别人的血。
    沈今竹为何也在这僻静处?是因城北大营的小卒一路将沈三爷背到此处找了军医,军医给沈三爷服用解毒的药丸子,还给了一包药粉,又见沈三爷失血过多昏迷的样子,便叫沈今竹多给沈三爷喝些水,可以稍微缓解一下症状,荒郊野外的,肯定没有热水,只得就近找到一处溪水先喝着,那小卒好人做到底,将沈三爷背到此处,才回去临时大营找小军官报道,沈今竹追问其名姓,说日后要报答救命之恩。那小卒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叫做智官。”
    智官?好奇怪的名字,好像是戏班子里头的叫法——小卒见沈今竹的表情,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坦然说道:“你猜的没错,我以前是唱戏的戏子,闺门旦,后来投了军。看你和你叔叔的穿着,应该是富贵人家吧,我知道的,你们最看不起戏子,觉得我们不过是玩物罢了,我不是那挟恩图报的,你们不用报答我,告辞。”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沈今竹追上去解释,那小卒似乎生气了,头也不回的走了,步伐极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沈今竹叫了几声“智官”都没有人回应,只得回溪水边给昏迷的沈三爷喂水喝,瞧见吃过解药的沈三爷不像是刚才黑气罩顶的灰败模样,嘴唇渐渐红润了,才放下心来,她将整个光头都埋在水洗着一头一脸的血,在脸上摸了几把,然后用布巾蘸满了溪水,将水一点点的滴在沈三爷的唇上,沈三爷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之下,将一滴滴水咽下。
    沈今竹一边喂水,一边自言自语和沈三爷说着话,以驱除寂寞和恐惧,就在这时,从远处一个帐篷里冲出一个小疯子,叫着“三弟”,直接朝着叔侄奔来!
    小沙弥?不,是汪禄麒!沈今竹惊讶的看着飞奔而来的人,他后面还跟着干爹汪福海一家子、几个小沙弥还有锦衣卫!更要命的是,城北大营的陆指挥使恰好也带着人过来了,看见自己的脸,也是大吃一惊——糟糕!身份暴露了!这陆指挥使分明是认出了自己!
    那小白痴汪禄麒还敢摸着自己的脸,疯疯癫癫的说什么“渡劫”,沈今竹见汪禄麒手上有血,才知自己脸没洗干净,我的天,就这幅丑样子被陆指挥使瞧见了——会不会告诉吴敏啊,这脸真是丢尽了,不对!丢脸不是重点,重点是陆指挥使有没有得到魏国公灭口的命令啊!若真是如此,那丢脸就成了丢命了!丢自己命也就罢了,连带着昏迷的三叔也要枉死!
    都怪这个小白痴!若不是他疯癫的跑出来找自己,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暴露了?沈今竹不知道,其实是她刚才自言自语时被汪禄麒遥遥的听见了,乃是“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汪禄麒摸蹭着沈今竹的脸,胡言乱语问她是不是渡劫飞升失败,还要留在人间修炼时,沈三爷转醒了,猛地看见一个男孩子激动的摸着沈今竹的脸,本能一巴掌过去把男孩的手拍开,将沈今竹护在怀里吼道:“那里来的轻薄小子!敢调戏我的侄女!”
    侄女?!这小沙弥是个女孩子?!
    除了沈今竹自己,其人都当场愣住了,还是汪禄麒最先反应过来,兴奋的叫道:“果然是个狐狸精!渡劫失败变成女身了!”
    “你说谁是狐狸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沈三爷气的脸更白了,汪福海先镇定过来,回想起今晚团圆宴上“干儿子”的举止言谈,的确不像是乡野长大的孩子,这到底是谁?难道——她就是瞻园那个被人绑架的表小姐?
    “沈小姐?!这位是——”陆指挥使快步走来,月光下沈今竹浑身是血,抱着她的陌生男人看起来也一副病秧子的模样,难道都受伤了?
    “是我三叔。”沈今竹知瞒不过去,从沈三爷怀中挣脱,先对着汪福海夫妇行礼,说道:“干爹、干娘、我被歹人绑架,侥幸逃脱,不得已装作小沙弥隐瞒了身份,欺骗了两位,还请两位原谅。”
    汪福海是深知内情的,汪夫人却云里雾里,见丈夫的眼神,便忍住了去追问的想法,只是说:“你一个小孩子,肯定是迫不得已才如此的,我们不怪你。”
    那汪禄麒还胡言乱语说道:“三弟——不,既然你变成了女身,我还是叫你三妹吧,你成了沈家小姐?这沈家小姐被歹人绑架?哎呀,绑架也是劫数啊,你——”
    “麒儿!休得胡言!”汪福海第一次威慑长子,说道:“沈小姐是迫不得已女扮男装混进寺里当小沙弥,不是什么狐狸精渡劫变身,你言行太孟浪了,快向沈小姐和沈三爷道歉。”
    汪禄麒还是不信,说道:“我亲眼见她半夜对月三拜了,不是狐狸精三更半夜不睡觉,跪拜月亮做什么?而且她还助我找到了家人,就是狐狸精下凡报恩呢。”
    沈今竹不想在和这白痴纠缠下去,说道:“中元节是我母亲忌日,那晚我不是在拜月亮,而是在祭拜我的母亲。至于你们一家团圆,实属干爹干娘的虔诚感动了佛祖,佛祖保佑你们一家重逢,我其实没帮到什么。”
    其实到了捅破窗户纸的地步,沈今竹还是一口一个“干爹”、“干娘”的叫着,就是为了拉近和汪福海一家的关系,希望如此能够给陆指挥使以震慑之感:若他真的要灭口,总得掂量一下汪福海一家吧,汪大人是锦衣卫同知,锦衣卫干的是什么勾当?稍微有点异动都能觉察出来,若是紧紧抱着汪福海的大腿,相信陆指挥使、甚至魏国公都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陆指挥使得到的命令是控制住沈今竹、保守秘密,并不是灭口,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秘密已经被沈今竹自己捅破了,而且还是锦衣卫汪同知一家人面前!居然连沈家三爷都找上山了!这怎么办?人是找到了,但是表小姐被绑架的秘密已经公开了啊!他如何在众人面前将沈今竹单独控制住?人家亲三叔就在这里,何况这汪福海还是她的干爹!
    好像上天觉得这还不足以考验陆指挥使的反应能力,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来了,太监怀义踏月而来,笑眯眯的说道:“哟,汪大人也在,沈小姐脱险了?我说这里怎么就那么热闹呢。”
    陆指挥使更加崩溃了:又多了个最能生事找茬而且还和沈今竹极其相熟的太监!这都乱成一锅粥了!
    就在这时,探子又来密报,附耳低声说道:“那杀手受不过刑,招了,说是吴小姐继母的娘家指使的。”
    陆指挥使暗道:哦!这倒是是个不错的消息,至少可以向魏国公交一半的差事。
    那探子又说道:“我们派去放生台附近收拾残局的人找到了一个摔断腿的女人,根据画像比对来看,那女人就是从瞻园逃跑的玉钗,属下担心走漏风声,将这个女人堵了嘴绑来,此刻就在您的大营里关着。”
    陆指挥使还不知道金书铁卷一事,只是觉得找到玉钗也没多少用处,横竖沈小姐已经逃出来了——看着她防备的模样,似乎也不打算告诉我实情。
    陆指挥使将事情飞鸽传书和给魏国公,同时还命探子骑马一起送信——因为他相信城北鸡鸣山发生这么动静,魏国公不可能还有心情继续祭祀——他的两个亲外孙还在这里呢,肯定此时就带人往鸡鸣山方向而来了,说不定半道就能碰见。
    黎明时分,东方天空泛白了,空中还漂浮着血腥和浓浓的烟味,火光已经消失了,整个鸡鸣山都被城北大营,还有应天府从东、南、西三个兵马司抽调的人团团围住,开始搜山收拾残局,许多临时召集的猎户和捕蛇人在兵马司的人组织下,分散在鸡鸣山各处抓蛇。
    所有无关人等都被堵在山脚下一人多高的栅栏外,不准随意进出,那些亲人失踪的金陵百姓在栅栏外嚎哭不止。时不时有兵马司的人从山中抬出尸体来,大多已经面目全非,或者干脆就是残肢,应天府的仵作匆匆验了尸体,实在无法辨认谁是誰,天热又怕出疫情,便胡乱装进薄木棺材里,在山脚处择了一块地方,就地掩埋,在坟头立起一个无字的木牌,表示有一个生命在盂兰盆会里逝去了。
    那些能看清头脸的,被亲人认出来,嚎啕大哭,应天府当场发放十两烧埋银子,准许把人抬走办理丧事。
    山下如此惨状,山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李七夫人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却发现坐在床头的居然是太监怀义!这怀义因是一夜没睡,眼睛熬的通红。
    见李七夫人醒了,怀义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夫人醒了?大夫说余毒未解,你要好好休养,待会会有马车送夫人和你女儿回曹国公府,我给你我的名帖,下面的人会放行的。”
    李七夫人很是感激怀义的救命之恩,只是有些误会必须澄清了,她何氏虽是商户之女、婚姻也不幸福,她对怀义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点心动之意,可是她做不出与他人私【通,有损名节,道德败坏之事。
    还是要回臂缠金吧,不要为这露水姻缘毁了明媒正娶的婚姻。乖乖回到曹国公府,继续面对无能的丈夫、衰败的婆家、还有丈夫新纳的姨娘,过着自己鸡零狗碎的生活——这金陵城多少女人都这么过一辈子,我何氏也可以的,怎么过不是匆匆几十年一辈子嘛,熬熬就过去了。
    李七夫人正待开口说话,那怀义却主动递给她一个极其眼熟的匣子,打开一瞧,正是她那对臂缠金!这是——
    怀义苦笑道:“夫人,我中意夫人,也知你的心意,可惜你我有缘无分。昨晚盂兰盆惨案,已经惊动朝野,现在魏国公、守备太监怀忠、应天府尹、南京的刑部尚书、兵部尚书,锦衣卫指挥使都连夜赶到鸡鸣寺了,个个都不好惹,等上头追责下来,我可能是第一个当替死鬼掉脑袋的,你跟我没好日子过,还是走吧,回家去,好好带着女儿过日子。”
    “这臂缠金是夫人待字闺中时请匠人打造的吧,上头有你们何家的标记,这东西一旦被人查抄,会连累夫人的,你收好,以后——没有什么以后了,就当你我从未见过吧。”
    李七夫人捧着匣子,准备的说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和女儿坐车下了鸡鸣山,李贤惠好奇的想探出头去张望,被她蒙了眼睛抱在怀里,昨晚的一切都将是终身的噩梦吧,还是别让她看见。山下果然设了关卡,车夫递过怀义的名帖,马车顺利通行,离开了这个死亡之地。行到英灵坊国子监的时候,李七夫人突然说道:“不回曹国公府了,改回何家去,我们在娘家住几日。”
    李贤惠撒娇道:“娘,瞧瞧你我身上都有伤,这样子去外祖家会被笑话的,还是回自己家吧。”
    “还是去你外祖家,娘有些日子没回娘家,也想父母了。”李七夫人说道:“你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要记住,无论将来你多么狼狈,爹娘终究都还是爱你的。在爱你的人眼里,你越狼狈,他们就越疼惜你。倘若相反,你越是不堪,他们就越笑话你呢。”
    李七夫人的娘家是金陵城鱼行的行首,在金陵有好几处宅院,而金陵城最大的鱼行就在仪凤门外的鲜鱼巷里头,为了方便经商谈生意,何家最长居住的宅子,就是离仪凤门不远的狮子山下的大宅院。
    李七夫人到了娘家,亲娘何夫人听下人说没有见姑爷亲自来送,心下有些狐疑,等女儿外孙女下了马车,一个个脸上胳膊上带着伤,顿时又是心疼又是震惊,抱着一大一小哭道:“呜呜!我可怜的闺女啊!当初我就说和你爹说,那高门大户不好嫁,外头看起来风光,里子却不怎么样,虽说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但国公府的门第太高了,咱们高攀不上,万一闺女嫁过去被人欺负了,咱们都不好打上门去讨公道!你爹非说我是无知愚妇!如今你果然被姑爷打回来了,呜呜,怎么还对宝贝女儿动了手?我——我豁出去老命不要,也要为你们母女讨公道!”
    “——娘,不是您女婿,您瞎说什么呢,女儿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您女婿心里再多怨啊,也不敢朝我们母女发火的,实话告诉您,若真动起手来,他一个文弱书生,打不过我。”李七夫人说道:“这事说来话长——”
    李七夫人何氏将鸡鸣寺李贤惠与吴讷互殴以及盂兰盆惨案说了,听得何夫人差点吓晕过去,何氏也擦着泪水说道:“女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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