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太亮，反而看不清他的样貌。
“龙总镖头，你这趟镖，我要吃了。”魁梧男人干笑两声，“以前你们经过，我都吩咐了弟兄，绝不动你们。凭着龙老镖头的面子，姓许的讲道义。可是这一次，抱歉了，我也是受人之托。”
龙鹰冷笑：“这趟镖我绝不让！拼了这条命，杀光你半壁寨的人，龙鹰定要把这趟镖送到地方！否则，龙鹰没脸在世间苟活！”
魁梧男人嗤笑：“龙总镖头，说得过了。敢镖局的，谁没失过镖？你这失镖的原价，我都可以赔给你，补偿你的损失。如何？”
“呸！少在那儿放屁！”龙鹰骂道，“你赔？你半壁寨全卖了，也赔不起这趟镖！”
“你小看我半壁寨！”魁梧男人厉喝。
“这趟镖，保的不是价钱，保的是人命！”龙鹰狠狠，“许以会，要上就上，不上就给我滚蛋！”
“好！龙鹰，痛快！”许以会一招手，“咱们就真刀真枪的干上一架，看我千五百人的寨子，能不能吃了你这趟镖！” 殷梅踢飞一个向她劈过来的小喽啰，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咽喉。一腔血全喷到了她身上，把她吓得一声惊呼。幸好于清风及时，才拉着她躲过另外一把刀。
“殷姑娘，小心些！”于清风喊着，跟着源源不断的山贼杀红了眼，“你不杀他们，他们就杀你！”
殷梅拼命的呼吸着，被这样的阵仗吓着了。她从未真正杀过人，也没见过这么多血，铺天盖地一样，到处都是红的，无论转到哪里都是血色弥漫，血的臭味更是钻进她鼻息，恶心得她想吐。
“早说你不要当累赘！”龙鹰勾爪撕开一个人的小腹，肚肠跟着流了一地，正在殷梅眼前。龙鹰几乎是拎着殷梅到了另外一边，却正让殷梅偶遇一颗从她面前飞过的头。
“啊！”殷梅叫了半声，却还是死命的克制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当累赘。
龙鹰和于清风把殷梅夹在中间，跟半壁寨的人死扛到底，即使他们的镖师早已死了泰半，根本已经护不住镖。
“清风，生死与镖同！”龙鹰吼出来的时候，看着的却是渐渐杀过来的许以会。
“是！”于清风断然，刀不留情，一会就在身边铺了层尸体。
殷梅咬牙，软剑斜挥，劈开了一个要偷袭龙鹰的人的肩膀，恶狠狠向着龙鹰喊回去：“谁说我是累赘！”
龙鹰冷哼，不置可否。
“梅儿！”几匹马越过人群到了殷梅身边，三子伸手要拽殷梅，“上来！我们走！”他的旁边就是赵德玉和周凡共乘一骑，另外还有两匹空马。三子杀着汹涌的山贼，护着两位驸马，一路从外围奔到内圈。
“不，不行！”殷梅没理三子，使劲摇头，“要，要帮他们护镖！”
“镖根本护不住了！”三子低喝，“梅儿上来，我们必须走！”一千多人，就算都是笨蛋也可以用人海压死三十几个镖师了。这是一场悬殊的战斗，结果从一开始已经注定了。
“三子，帮他们！”殷梅喊出来，又杀了一个人。
三子索性直接把殷梅抱上马，护在自己怀里，不让她挣扎：“总镖头，你们也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镖失了，还可以找机会夺回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生死与镖同！”龙鹰低声，却是坚决，“你们走吧，是我们连累了你们。抱歉了，之前误会了。”
“倾，帮他们，帮他们。”殷梅颤抖着，整个人躲在三子怀里，紧紧抓着三子的衣服，却只说着这一句，“倾，帮他们。”
三子狠捏了拳头，陡然抓了龙鹰丢在一匹马上，向着于清风喝：“于大侠，带着你们总镖头快走！先保命！这趟镖，我们回头再找！一定帮你们找回来！”
“不行！”龙鹰还要挣，被那只大手使劲按在马上。
三子一脚踢在马臀上，把龙鹰的马踢走了。
于清风笑笑：“三子先生，照顾总镖头。这边得留人，我还能挡一阵子，你们走！多谢了！”说完向着杀过来的许以会迎了上去。
三子瞥了一眼，拖着赵德玉和周凡马上的缰绳，也跟着龙鹰的马冲出重围。
殷梅只是躲在三子怀里，哭也哭不出来，喊也喊不出来，听着远去的杀声，却仿佛还是能看到无尽的刀光剑影，闻到血腥的恶臭。秋天的风太冷，冷透了她的心，只有抱着她的男人是暖的，只有这个男人可以让她汲取温暖，给她支撑。
“梅儿，梅儿，还好么？”温柔的声音呼唤着，温暖的怀抱守护着。
殷梅尝试着抬头，眼前还是红色的，红色之中，只有一个是青白色的，青白色的男人，一脸焦灼的望着她：“三子，倾……”她张了张嘴，发出了声音。
“梅儿，是我。”三子擦着殷梅脸上的血，“梅儿，你怎么了？没事了，我们出来了，现在安全了。”
“倾……”殷梅眨了眨眼，喃喃的说着，“血，血好多，我，我杀人了……”眼中的恐惧，全部透了出来。
“梅儿，没事了。那些都是坏人，杀了不可惜的。只是他们不该脏了你的手。”三子耐心的哄着，抱着，“梅儿，不怕，我在呢，我在。”
殷梅张开自己的手：“倾，都是血，我要洗干净……好多，血……”
“好。”三子抱起殷梅，转头问龙鹰，声音立刻变得严厉，“总镖头，附近哪里有水？”
“绕过这座山，后面有溪。”龙鹰咬牙，痛恨着自己。镖失了，只有她一个逃了出来。现在他们早已远离了镖车，也逃开了她的责任。
三子重新上马，紧抱着失神的殷梅：“总镖头，梅儿让我帮你，我就会帮你。我答应你的，替你把镖找回来，我就一定替你把镖找回来。现在，你想寻死也好，想留下跟着我找镖也好，都随你。”
“我知道了。”龙鹰从地上爬起来，也骑上马。
“既然这样，我的两位兄弟就拜托你先照顾了。守护他们两个的安全，他们安全了，自然有你的好。他们要再有事，我先拿你开刀。”三子声音冷厉无情，远不是平时那个简单的三子。
周凡和赵德玉惊魂未定，根本还没有辨清状况。
龙鹰一言不发，默默跟在三子的后面，看护着赵德玉和周凡。
三子找到溪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安置了赵德玉和周凡休息，带着殷梅去溪水旁给她沐浴。他一直都没放开过殷梅，把小小的红梅花抱在怀里，轻声细语，温柔安慰，不知疲倦。
“三子先生，我给殷姑娘沐浴吧。”龙鹰唤住了三子，“到底男女有别，你……”
“不用。”三子拒绝，“她现在需要我。何况，她是我的妻子。”
龙鹰愣了，这却没想到。她还以为三子是那三个的侍卫或者保镖而已，没想到竟然与那骄纵的殷梅是夫妻。平时见他们亲昵，可也见殷梅对三子怎么好过，倒是叱责教训的时候多，殷梅打扮也是姑娘家，并不像是成亲了的样子。龙鹰还想，大约那两个最多是情人之类的。
三子轻轻褪了殷梅衣裳，抱着她一起浸到溪水里去。
溪水清寒，冻得殷梅打了个寒战。
“梅儿，冷了？”三子把水撩拨在殷梅身上，替她擦洗被迸溅到的血迹。尤其是那张小脸，仔仔细细的给洗干净。
殷梅略微回过神，猛摇头，靠在三子的肩膀：“倾，好可怕……我不知道，杀人这么可怕……”
“嗯。”三子低低应着，“我知道。”
“倾，你，你也杀过这么多人吗？”殷梅生怕惊动了什么的样子，声音轻得很。三子的手臂坚实，三子的胸膛健硕，靠在三子身上，仿佛什么都不可怕了，能让她安心。
“杀过。”三子淡然，解开了殷梅的发，给她在溪水中揉洗，“我杀过的人，数也数不清了。”
殷梅狠狠勒住三子：“你也怕过吗？”
三子想了想，却笑：“不记得了。我早忘了，第一次杀人是什么心情。”
殷梅不再说话，只是凭着三子摆布。三子的手掌全是老茧，很硬，擦在她身上会让她疼，也让她从杀人的血中慢慢回复。不怕的，殷梅告诉自己，有倾在，不怕的。合上眼，眼泪流在三子的身上。殷梅想，哪怕流泪了，眼泪也有倾会接住。不管遇到什么，倾都在她身边陪伴。她的倾，她的驸马。所以，她什么也不用怕。“倾！”殷梅一声惊呼，从梦中醒来，满满的淹过她头顶的血慢慢退去，天色昏沉，晚霞盈天。
“梅儿，我在。”三子轻声说着，拍着殷梅的后背安抚。
殷梅才发觉，自己一直在三子怀里，被他搂着：“倾！”猛扑着搂住三子脖颈，把脸埋在他颈间，泪如泉涌。
“我在。”三子吻了殷梅发丝，眼里都是血丝。他守了殷梅一天一夜，看着殷梅不停的噩梦昏昏沉沉却总也不醒，心就痛得厉害。
“七小姐，你醒了！”少年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过来的，声音里都是哭腔，“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和五姐夫要吓死了，你一直做噩梦，怎么叫也叫不起来。你要是有点事，柿儿姐姐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我们都没脸回去了！你醒了，太好了！”
殷梅怔了一下，从三子怀里出来，勉强笑着向赵德玉：“我没事，赵德玉你不用担心的。有三子在，我不会有事的。”
“就是有他你才出事！”周凡坐在一旁，忿忿不平，“不是他，我们会遇险？不是他，你会弄成这样？七小姐，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就是有他才有这些祸事！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就跟镖局的混一起了？怎么就能遇到大批的山贼劫镖？你不想想，他也是山贼，没准那些劫镖的就是他找来的呢！”
“五姐夫！你别这样说三子！”殷梅忙替三子争，“三子不是那样的人！”
周凡气哼哼的：“七小姐，你别再被他蒙蔽了，是不是的，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在北地的时候我不知道，可是在京的时候我看得明白，只怕那怒伦就是被他招惹来的！还有之前那个北狄细作，十有八九也跟他有关系！这三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人不眨眼的，七小姐，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五姐夫！”殷梅哀声，“你别说了！别再说了！三子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周凡这一次似乎全不想放过三子，只指着人痛斥，“三子，这是什么名字？有人就这么叫的？好歹也有个姓吧？他姓什么？就算普通人家的阿猫阿狗也有个姓呢！怎么就他没有？七小姐，你问问他，他姓什么！只怕他都不敢说！”
殷梅搂着三子，紧紧护着他的样子，捂住了他的耳朵：“三子，你别听，别听。别怪五姐夫，他只是害怕了，他是太担心我了。三子，你别听，别怪他……”
三子淡然一笑，拉开了殷梅的手，抬起她下颔，轻轻说着：“没事。梅儿，你信我就够了。”这样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听，漂泊八年，从丧家犬到一点点挣得生存之地，三子早习惯了这些风言风语，习惯了被人打骂追杀。
周凡越看越生气，上前就把殷梅拽了起来，不让她继续在三子身边：“七小姐你醒了我们就走！不能在留在这祸害身边！四姐夫还说让他照顾人，我看没多久我们都得被他送了命！没用的废物！”
三子抬手揽住殷梅，从周凡手中把人抢了回来：“周大哥，你怎样看我无妨，你说我骂我敌视我，我不在乎。可你不能把梅儿从我身边带走。只要我在，我就会守住梅儿，我是她的丈夫，我会尽我丈夫的责任。”
“呸！你也配！”周凡又去拉殷梅，“知道七小姐的身份就攀附来了！你安的什么心？七小姐是你这样的连名姓都不敢说的野人配得了的么？你还敢说是七小姐的丈夫，你做梦！别以为七小姐被你惑了你就得意！我绝不允许！”
“五姐夫，你别这样。”殷梅夺回自己的手，窝在三子怀里，“我跟着三子。他是我丈夫，我跟他拜过堂成了亲的，他就是我丈夫。”
“你……”周凡气结，抖着手半天，也只说了一句，“七小姐，你这样，早晚要后悔的！”
殷梅一言不发，只埋在三子的胸口，感受着他的温暖。
龙鹰在旁冷眼看了半天。殷梅昏睡过去的一天里，三子跟个木雕石塑似的只抱着人，动也不动。龙鹰明白这里是荒郊野外，并不适合久待，可是看三子的样子，却也没法说走。龙鹰更没法自己走，三子只知道殷梅，周凡和赵德玉两个遇到事情什么也处理不了，龙鹰如果走了，真怕这几个出事。说到底，这几个人是被她的疑心连累的，不然也不会如此。龙鹰没法一走了之。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