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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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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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芽蹙眉,避过那碧色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那人也认出她来,只觉他的目光遥遥地始终落在她身上。

    “没事。只是觉得那队人,奇怪。”

    虎子抬眸望过去,便是咬牙切齿:“是鞑靼胡人!”恨不能扑上去的模样。

    兰芽蹙眉:“你怎么了?”

    虎子眼中渗出血色来一般:“……我爹娘,我一家三十余口,就是死于这样碧眼的鞑靼人之手!那晚上,他们放火烧了我家,天都被火烧红了,那帮畜生个个像碧眼的狼一般,见人就杀!”

    虎子说着,已像魔怔了一般,一向总是对着兰芽笑眯眯的一张脸,此时变得狰狞可怖!

    “虎子!”兰芽急忙扑上去,一把攥住虎子的手。紧紧握着,轻轻摇晃。

    虎子深深吸气,缓缓躲开噩梦。眼中的戾气散了些,额头渗出涔涔的汗来。

    那队鞑靼人正从两人面前行过去。

    绿眸的少年仿佛微微偏头,碧色的目光从兰芽攥着虎子的手上滑过。

    兰芽怕虎子再按捺不住,眼睛悄然瞟着那碧色眼瞳,边急急地说:“你那日不是问我,为何说‘虎子’这名字衬你?那是因为你那日脖子上挂着猪尿脖啊!”

    虎子的注意力终于被成功地拉回来一些,他依旧摸不着头脑:“虎子,跟猪尿脖,有什么关联?”

    兰芽便又忍不住嫣然一笑:“笨家伙。虎子是汉时的水器,其形如虎,壶口大张……”兰芽说到这里已是忍俊不已,垂首笑着说不下去。

    实则她这么一脸黑灰地笑,绝对说不上好看。可是虎子却就是看得聚精会神,连对鞑靼人的仇恨也暂时抛在一边。一径垂首去寻兰芽的眼睛,眼睛也不自觉地笑弯了,追问:“那个虎子,是做什么用的?你又不说是不是?一定是骂我的,快说快说!”

    鞑靼人的队伍已经走了过去,那碧眼少年不知有意无意,还是回眸望回来。

    兰芽清清喉咙:“嗯,便说那‘虎子’乃是——溺器。”

    虎子又一眯眼:“啥是溺器?”

    兰芽再忍不住,唇角笑出两枚小小梨涡来:“——尿壶!”

    虎子怔住,随即便扑过去掐她:“好啊你,果然是拐弯抹角骂我哪!你个小坏蛋!”

    兰芽扭捏着拼命躲闪。

    两个小的打打闹闹,很是热闹,那闭眼少年的眼中,却全是冰冷。

    押送的官兵瞧见了,扬手便是一鞭子抽过去,厉喝:“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赶路!”

    皮鞭声凛冽,兰芽听了都是一抖,止了笑,扭头望过去。

    却只能看见那闭眼少年的背影,因疼痛而凛冽地一抖。

    兰芽便叹了口气垂下头去,问:“虎子你说,他们会被押到哪里去?难道,是被杀头吗?”  

17岂能舍得

    虎子远远觑着胡人背影,恨恨地说:“自然不是杀头!若是要他们的命,何苦还要押解到京师来这样费事!看样子,他们是被发给官伢子发卖为奴的!”

    “发卖为奴?”兰芽也吃了一惊。

    虎子咬牙切齿:“倒是便宜了他们。不过是仗着他们年纪尚小!若依我的,个个杀了才干净!”

    这样的虎子,全然不似平日里那猴儿的模样,兰芽看着只觉心惊。

    便也明白,定然是他家仇太痛,才会每每遇见胡人,便会变成这样狰狞的模样。

    兰芽便垂下头去:“……他们,若被发卖,都会成什么?”

    “那就难说了。”虎子冷笑:“好些的,可能被官宦人家买了当奴仆、小厮;而相貌好的,被人买了当小相公,或者卖入勾栏,也是有的!甚至于,还有被官员家买了,阉割之后,送入宫中的!”

    兰芽听得心下惊颤,不由得想到那碧眼少年的绝世容颜……

    兰芽便自顾回头,黯然说:“虎子,我们走吧。”

    虎子这才觉察出不对,连忙回神,跟上来小心地问:“怎么了?我可又有哪里惹你不快?”

    兰芽摇头:“没有。我只在想我也好想入宫啊。”

    虎子便惊了,郑重其事当街扯住兰芽的手:“兰伢子,你疯了?你好端端地,想进宫做什么!”

    兰芽便装作懵懂一笑:“好奇呗。听说很漂亮,想去看看。”

    “你可别闹!”虎子认真地警告:“咱们男伢子,要是进宫的话,都得变成阉人!”

    兰芽眼中缓缓升起寒意:“阉人也没什么不好。便如紫府阉人,如今可是权倾天下!”

    虎子惊愣,一把甩开兰芽的手:“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人!紫府阉人纵然权倾天下,可哪里还是个人,都是畜生!”

    看虎子认真了,兰芽颇觉欣慰,便连忙跳过来伸手来捂他的嘴:“哎你小声些,这是市集上,你不想活了!”

    她的小手虽然也故意抹得黑不溜秋,可是触到唇边却是柔滑软腻。虎子便硬气不起来了,只盯着她一双如水的眼瞳:“……兰伢子,我不说就是了。你的话,我都听。”

    兰芽烫着一般地连忙收回手,捂着脸颊害羞地一笑:“咳,赶紧走啦!”。

    睡到夜半三更,兰芽轻声唤:“虎子?”

    没有回答。

    兰芽便爬起了身,悄悄儿抽走了自己的包袱。

    她小心地将白天偷偷写好的一封信搁在虎子枕边。又认认真真看了虎子熟睡的容颜一眼,忍着不舍,悄悄儿从佛龛上爬下来。

    她得走了。

    出了破落的神庙,兰芽仰头看黑天白月,攥紧拳头叹了口气。

    这里是虎子每晚藏身的地儿,后来有她跟着,虎子便张罗着花钱到城里去阻个院子住;说再不济,也可住店,总归不能让她跟着他受委屈。

    却是她给拒绝了,情愿跟他一起还来睡破庙。

    庙宇虽破,上有神佛庇佑,下不必担心紫府突然派人来缉拿。

    这座小小的庙宇,承载了她家破人亡之后的,所有温暖。

    这么便走了,她心底宛如当年离开家一般地疼。  

18自卖自身

    兰芽特地绕远,兜了个大圈子走回白天的那家估衣店门前。

    从店门顺着碧眼少年所去的方向朝前走。

    行不过两个路口,终于看到一带房屋,个个外头挂着旗风,上书有某某“牙行”字样。

    兰芽抱着包袱站定。到地方了。

    天色初开,牙行已早早打开门板,有工人出来理货。

    兰芽觑着当中一间独独没有货物堆放的店家走了过去,向那当街站着的精瘦男子躬了躬身:“这位爷,敢问贵号是人牙?”

    那男子手里端着把紫砂壶,正兹溜兹溜地喝水,听见兰芽问,便上一眼下一眼地瞧她,也不急着说话。

    瞧完了,方放下茶壶,点个头:“没错。”

    兰芽被盯得不自在,觉着仿佛自己个儿是口猪,而那人牙子就是个屠夫,已然将她架到了砧板上。

    兰芽微微垂首:“再敢问,贵号可曾收过鞑靼胡人发卖?”

    那人牙子便乐了:“你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告诉你也无妨,正是如此。”

    人牙子凑过来,仔仔细细打量兰芽,一双眼珠子仿佛想透过她面上的黑灰,看清她五官模样:“小伢子,你莫非也是来找个活路的?”

    兰芽今天又换上了自己那身破烂的衣裳。这衣裳便仿佛名刺,任谁一看便知是个没了活路的流民。

    兰芽不由悲从中来,哽咽着点了点头:“大爷可给小的安排个好的去处。”。

    这一大清早,刚开了门儿,没想到就有自动送上门儿来的生意!人牙子一时喜不自胜。

    人牙子的眼力,可绝非虎子那半大毛孩子可比。他这么约略上眼,外加前后打量了身量,便已然料定这孩子在黑灰之下掩盖的,定然是一副绝佳的好相貌!

    同时,她的嗓音若新莺出谷、金钟儿撞玉;态度不卑不亢,不娇不矜,正是上上的货色,绝壁能卖个好价钱!

    人牙子连声称好,进内拈了一张印好的契文便出来,递给兰芽:“在家可还有父母?上头可还有兄嫂?若无父母兄嫂,可还有亲族长辈?”

    兰芽哀戚:“都没了,只剩我一个。”

    人牙子忍不住抚掌:“那便更好!来来来,你自己看看这契文,若不识字,我便念给你听!”

    兰芽只怔忡片时便毅然摇头:“小的不认字,爷念给我听吧。”

    便当自己是睁眼瞎,眼睁睁看着那人牙子故意略去几点关要,只挑不要紧的给她听。他压根儿没提卖身钱几何,更没提那钱要何时给付……兰芽只轻声细语地说:“爷,小的只有一个要求:那买家定然得是小的自己愿意去的;若是不愿意的,爷莫强求。”

    人牙子微微挑了挑眉,随即一笑,问:“你小小年纪,还分得清人家呢?”

    “能啊。”兰芽静静地笑:“小的在市集里要饭也非一二日了,寻常也听得市井中的人家讲说,城中哪家大人宽厚,待仆下甚善;哪家则严苛,稍有不如意便刑杖……小的怕死,也怕主人白眼,爷可担待?”

    人牙子便乐了,呲着染满茶渍的大板牙点头:“你既然都提了,爷便照顾你些就是。”  

19月色太凉

    谈好了条件,人牙子忙不迭回去取朱砂印泥,回来好叫兰芽按下手印。这身契便大功告成。

    看他兀自忙得热闹,兰芽只垂下头去,用脚尖踢着门口青石阶下悄然孳生的青苔。

    爹娘在天之灵若知她有这样自卖自身的一日,会不会为她心疼?

    她在心内默默说:爹,娘,莫为孩儿担忧。

    孩儿此去,纵然为女儿身,怕是无机缘潜入紫府手刃仇人;但是至少能借此寻到爹爹生前挚友,或者门生……不管是谁,只要是爹爹生前交好;只要是有可能为爹爹伸冤的,孩儿便跟随在那大人身旁!

    终究有一日,定让我岳家冤仇得雪!

    虽然养在深闺,可是自幼爹爹便格外宠她,时而允她以男装到前厅,参与会客,谈书论画。于是爹爹生前那些交好,她大抵也还认得些。当中不乏当朝股肱,借助他们的力量,总归好过她一个孩子单枪匹马。

    鞋尖踢碎了青苔,鞋尖却也被染上了那潮湿的翠色。

    兰芽又一转念,忍不住去想,这个时辰虎子怕是已然酒醒了吧?他现在会不会就正在看那封信?

    那他此时,定然会开始记恨她了……

    昨夜情景,浮上脑海。

    她在那间破庙里,守着他没卖光的酒,好奇地说不知味道,想要尝尝。虎子便依了她。只是两人要划拳,虎子本以为自己是老手,却最终败在了她手下。

    他也不起疑,一碗又一碗,痛快地吞下罚酒。

    最后等那些猪尿脖都空了,虎子也扑通一声醉倒在神龛上。一张脸醉得像是大红布,捉着她的手腕一径唠叨:“兰伢子,我就惦念一件事:你明儿起身,洗洗脸给我看吧,啊。”

    虎子醉死了,兰芽这才搬着纸与笔,凑在佛前不知谁供的长明灯下,给他写信。

    虎子:

    见字如晤。

    当你看见这封信,我已走了。

    昨夜趁你酒醉,我再将咱们的将来好好想了一回。越想越觉不妥:你背私酒,每一回其实都是将脑袋拴在猪尿脖上。一回两回幸运逃脱,可是说不定下一回就被城墙上的官兵活活射成了个人肉靶子!

    我不能再跟着你了,否则我也会死得很惨。

    我走了。

    我只劝你,也就此金盆洗手别干了吧。凭你的力气,哪怕是去给人家当佃农种地,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而我,只想去找我自己想要的活法。

    我的活法里,没想连带上你。

    别再来找我,我真烦了。

    就此拜别,永无再见。

    兰伢子。

    写完了,毛笔却从指间滑落,顿在地下。

    天上的月色太凉,凉得迟迟晒不干满纸墨迹。像是迟迟,不忍说离别。她只望着纸上的墨,任凭它们一点一点,被风吹干……

    与虎子,也许只是一场萍水相逢,却是相遇在她最无助、最孤单之时。

    告诫自己过,她与他终究有分开的一日;可是私底下也并非没有过贪念,总想在他身旁多留一时。

    总因虎子而想起自己的兄长,那年纪轻轻,便以文武才学惊艳天下的男子。兄长也总是这样陪在她身旁,忍让她、呵护她、陪伴她。

    可是即便有缘生为一奶同胞,却也终有一日,阴阳永隔……

    兰芽将信折好,封进信封,便告诉自己:同样封存的,也有对虎子的这份依恋。

    忘了他吧。

    也愿他,比她更早,忘了她。  

20心尖点红

    一转念间,人牙子已呲着黄板牙,端了朱砂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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