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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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流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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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知道他是说什么,面色冷下来。 
“篮球不是一个人打的,你知不知道啊?” 
流川一愣,抬起眼睛。 
“就算是打三三,你同队还有两个人那,就算你技术不如泽北,你们队也不用输啊。” 
流川定定地看着仙道,老老实实听。 
“我要是你们队长,你这么打球我早就罚你了,你到底想不想赢啊?” 
流川站在那儿不说话,仙道想是不是口气太重了,他俩还没熟络到那个程度,这话是过分了啊,跟数落人家似的,怎么搞的这是,正后悔着,听见流川说 
“我知道了,谢谢。” 
一个字一个字的,特真诚。 
轮到仙道说不出话了,俩人傻站着,远处篝火那边有人喊,陵南市,该陵南市出节目了啊,人那。远远看藤真站起来往这边看。 
流川和仙道跑过去,藤真看着他们,是商量的神色。 
流川面无表情,仙道傻笑。 
藤真也笑笑,走出人圈子,“我是陵南市翔阳高中的藤真,给大家变个魔术吧,请借我一个杯子,饮料瓶也可以。” 
有人递上去,流川和仙道就地坐下。 
似乎并不是复杂的魔术,但是表演很成功。藤真站在几十个人围的圈子里,态度又诚恳又很有分寸,就好像既认真,又不真的当真。语气还是惯常的语气,动作和在球场上一样优雅。队友老笑话藤真打球像跳舞,仙道心里明白,这话里酸葡萄的味儿太大。每个人都在安静看表演,说话的都停了,仙道想这回陵南市的面子是挣到了。这样是不是就叫那什么贵族风度啊,翔阳不是贵族学校嘛,以前还老说贵族学校就是把有钱人没时间管或是懒得管的小孩集中起来管的地方,现在看好像也不完全是那样,起码翔阳的篮球一直挺强的。 
篮球队长兼教练,物理竞赛拿过省一等奖上过报纸的,听说还是翔阳学生会的什么干部,长得也挺好,这可真是个完人。 
“牛人哦。”仙道对身边的流川说。 
“恩。” 
站在身边也觉得离了八丈远的,月亮上的人。 
第四天流川再次要求和泽北对手打球的时候,泽北站在场边抱着篮球看着流川笑,一副长辈对晚辈无可奈何的样子,对流川说,算了吧,你何苦呢,我赢都赢烦了,你输还没输烦啊。仙道一股血往头上冲,想以前就觉得泽北讨嫌,没想到这家伙到现在个性差到这种地步。他担心流川这口气该怎么忍,已经做好往那边跑的准备了,却看见流川笑了,对着泽北,微微勾起嘴角。 
“我是输烦了,所以我今天是来赢你的。” 
静一刻,全场哗然。 
仙道站在远处,感觉就像是被雷打了,连头发根都烧焦了。 
强啊,流川。 
所有人都等着看说这大话的流川到底能不能赢泽北,个个伸长了脖子。仙道倒觉得没什么悬念了,平素流川惜言如金的,这次一句话就说了这么多字,怎么可能不当真。 
其实若没有流川连输的那三天,今天不会赢得这么利落,前半场开头泽北认定了流川不会传球,后面又认定了流川只会传球,比分就拉开了。加上泽北自己是个不传球的,流川又是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差距一直也没追上,赢到终场。 
仙道明白这场球不能算流川赢了泽北,只能算泽北输给了流川,泽北总是赢,赢出习惯了。 
不过,只能是流川。 
汗水打湿的头发粘在额头上。 
越输越皮实的人,没见过第二个。 
终场哨声一响,都是心高气盛的高手,支持流川的一边竟然有人欢呼出声。仙道想流川的表现也算是自己教出来的,不免得意。看流川站在场中不动,赶忙跑过去。 
流川的体力他清楚,这么个拼法打全场,估计这会儿离趴下也不远了。 
抬手抱住流川肩膀,好像鼓励庆贺似的,实际上胳膊上加了力道,是架的姿势。 
果然流川转头看见是他,身上的重量马上压过来。 
仙道想着流川这小子看着挺瘦的,这会儿重成这样,真是累瘫了,小声说,“慢慢走,到场边坐着去,在这儿躺下可露怯了。” 
流川垂着头不言语,一步步走起来,仙道收回胳膊,旁边跟着。看流川坐下,跑去把他运动外套拿过来。 
“背心汗透了,脱了吧,呆会儿吹风冷。” 
流川就听话脱了,仙道把外套给他搭背上。 
“喝水不?” 
“恩。” 
递水。 
流川就喝。 
仙道弯着腰看着,“你小子体力这么差不行,平时别老惦记着技术练习,分点时间训练身体素质,跑跑步蹦蹦楼梯什么的,体力好了比什么都有用。” 
“恩。” 
真老实,仙道笑,在流川面前蹲下,“赢了啊,我都没赢过他。” 
流川一直喝水,不抬眼看他。 
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 
最后一天安排的是到黄河游览区参观,藤真提前走了。省城周围就这么一个旅游点,仙道从小到大都来过八百遍了。大队人马往山上爬,仙道拖流川。 
“亭子那儿没啥好看的,咱去河边吧?” 
流川抬头往上看看,也就答应了。 
“夏天河是比冬天宽呢,我初三寒假来的时候站这儿能看见对面的河岸,”仙道揣着手站在河边的风里,“凉快哈?” 
流川望着宽阔河面的远方出神。 
阴天,呼呼拉拉的大风。 
“比湘河宽多了。”突然冒出来一句。 
“那是,这里说是黄河河床最高的地方,流速慢河面就比较宽吧。不知道和长江比哪个宽一些,我还没见过长江呢。” 
“我小时候觉得湘河已经很宽了。”身上的运动外套被风吹得整个鼓起来。 
“小时候嘛,我小时侯第一次见黄河还以为是大海呢。”仙道踮脚往远处看,水面上有茫茫的雾气,“不过现在还是很像大海啊。” 
“水往一边流。” 
仙道笑,“不要较真儿嘛。” 
流川转过来看着仙道,“你昨天怎么填的?” 
“意向书吗?我从没想过要当职业球员,我就没填。”想想添上,“明年高三了。” 
流川转回去看着河,抿起嘴唇。 
“你呢?”仙道好像知道答案了。 
“也没填。” 
“我想也是。”仙道冲着远方的雾气笑。 
“为什么?”流川转头,惊讶的样子。 
“你这种人当初要是想当职业球员,初中毕业就会去体校了吧。当时既然选上高中,你也不是现在会后悔的人吧。”说的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流川盯着仙道看,瞳孔的颜色很深。 
“为什么不上体校啊,你真的不想打职业?” 
“我不想在国内打职业,我会去美国。” 
仙道注意到流川用的动词是会,而不是想,“什么时候?大学?” 
“大概。” 
“有主见。”仙道点点头笑。 
流川看着,觉得心头轻松多了。 
中午开始下小雨,从游览区回来流川和仙道就直接去了汽车站。仙道原本就打算夏令营结束直接回陵南的,明天休整一天后天就开学了,要带去学校的行李一开始就从家带来了,仙道妈妈也说有伴儿一路走比较放心。流川上车一直睡,车走在高速路上,路两旁细雨迷濛的农田像湿淋淋的水印版画。流川脑袋靠在车窗上,转弯或是超车的时候就会在玻璃上撞一下,撞的重的嘭嘭地能听见声音,他还照睡不误。 
这不一样的人睡觉都不一样哦,仙道想着,眼看流川又要撞上去,伸手压在车窗玻璃上。 
这下没声音,流川额头撞在仙道手背上,他倒醒了,看看玻璃上的手,回头迷迷糊糊看仙道。 
“靠这边吧,不怕撞傻啊?”仙道头一偏示意自己的肩膀。 
流川就靠过来,继续睡,呼吸又匀又绵。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流川一直也没有再醒过来。 
车到陵南市是八点多,天已经全黑了,雨点打在车窗上啪啪作响。开车的师傅在西关停下车。 
“各位不好意思啊,我这车是外地的,不能进陵南城,大家这里下吧。您看这雨下的,实在不好意思啊。” 
流川就醒了,坐起来。 
“车不能进城,得在这儿下。”仙道看流川没醒过劲儿,跟他解释。 
流川眉毛微皱起来。 
乘客都在闹。 
“您多少往里送送,进城好打的啊。” 
“是,这儿连电话都没有。” 
司机说,“不是,警察看见得罚我。” 
马上有人说,“下雨警察不出来。” 
然后满车人跟着笑。 
仙道也笑,流川看着面前的车座。 
“那什么,这样吧,我把大家送过湘河大桥,真的不能再往里了,您体谅我。” 
车上人喊着行啊行啊,有劳您,车就又发动了。 
“我家在河边,下车你去我家拿件雨衣。”流川想好了对仙道说。 
“啊,”仙道想说不用了,转念又觉得好像也没必要跟流川客气,就笑笑点头。 
流川又不说话了。 
车过湘河大桥,亮黄的两排路灯在雨中特别鲜明,仙道看着路灯周围亮晶晶像毛刺儿似的雨丝,余光里黄色灯光一道一道流过流川脸庞。 
二十一盏灯。 
天下就剩下这一车人,一车人中,只有他不是陌生人。 
身边人。 
怪词儿,下雨下傻了。 
“跑吧。”流川一下车就说,马上模糊在雨幕里,仙道赶忙追,一路跑到家门口,流川一推门就进去了,门根本没锁。 
是三排平房的院子中最后一排,独门。 
门廊灯亮着,仙道站在门廊里。 
“进来啊。”流川在明亮的中厅中央回头喊他。 
仙道于是走进门,流川奶奶从里屋出来。 
“回来了,淋着了吧?”看见仙道,“这是哪个同学啊?” 
老人家特别温暖的笑容。 
仙道湿淋淋地站着,笑得很乖,“奶奶好,我叫仙道。” 
“给他拿件雨衣吧,有多的吧?” 
“有啊,后屋挂的就有。”流川奶奶说话要去拿。 
“您别去,我拿去。” 
“先换衣服吧,别冷着。”流川奶奶抓起流川外套下摆,“湿透了。” 
“仙道衣服也透了吧,让小枫拿件衣服给你换上啊。”奶奶转过来冲着仙道说。 
仙道一愣,流川的脸色明显尴尬起来。 
小名儿。 
不知道是哪个字,仙道想笑,忍着。 
“我知道了,您坐着吧——到我屋去。”后一句话不是面对仙道说的。 
仙道知趣跟着,房子样式很旧,石灰墙都发灰了,顶棚特别高,灯吊在上面都跟天上月亮似的,仙道想真不像流川的家。 
卧室门口挂着白布帘子,似乎曾经是浅蓝色的,流川一掀帘子进去,拉开灯。 
几乎直到屋顶的高窗,蓝碎花窗帘只挡了下二分之一。木架子床,宽得够三个人睡。暗红木头的写字台,绿色玻璃罩台灯。墙角摞着三个老式的大木箱子,没柜子,常穿的衣服在横过房间一侧的铁丝上用衣架挂了一排。 
偌大的房间没几样东西,纤尘不染,整整齐齐。 
连墙上都没贴仙道以为会有的篮球海报,铁丝上的衣服倒是流川的衣服。 
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弄得人一愣一愣的,还真是他的风格。 
仙道把背包扔床边地下。 
这工夫流川站在铁丝旁边犹豫半天,摘下件深蓝T恤,想了想换了件灰色套头衫,长袖的,拎在手里晃过来,“能穿吧?” 
仙道看那件套头衫后面还背了个帽子,笑着接过来,“我就没穿过这样的。” 
流川不理,晃回去找自己的衣服。 
手中的套头衫仙道见流川穿过,他脱掉自己的上衣套上脖子,感觉怪怪的。 
流川没回头,从门后摘了条毛巾扔过来。 
仙道接住,擦干身上,套上袖子擦头发。 
又是雨水又是风的,身上已经没热气了,棉质的衣服穿在身上,是那种清洁服帖的温暖,仿佛衣服自己有热量似的。 
仙道坐在流川的床上。 
冷透了之后让人感到特别富足的暖和。 
流川把湿衣服从头后揪下来,仙道递毛巾过去,流川奶奶站在门口问,“仙道家住哪儿?” 
“哦,我是陵高的,住校,奶奶。” 
“正好呢,”奶奶很高兴,“小枫啊,薇薇到学校复习竞赛去了,没带伞,那会儿打电话来说到9点雨还不停就让你去接她。你跟仙道一块儿走吧。” 
“在哪儿?” 
“说是实验楼。” 
“我知道了,换完衣服就去。”流川对着门帘子扬声说。 
声音并不十分大,但对流川而言已经快算喊了。 
奶奶在门口说,“不急,先吃饭。” 
“您又做饭了,跟您说让烟熏着又咳嗽。”流川背对着仙道光着脊梁,衣服只套了袖子,抓在手里。 
“煮的面条,没油烟。你们俩不是都回来的晚么。” 
“下雨车走的慢,您吃了吗?”衣服一直抓着,忘了往头上套。 
“吃了。仙道也一起吃,啊。”奶奶突然转换了说话对象。 
仙道正想着流川在家说话一句一句挺顺溜的嘛,到外面怎么跟哑巴似的。大约奶奶耳朵不太好,听流川这样有意大声讲话挺好玩的,自己在那儿乐,没听清流川奶奶问什么,“啊?啊。”就答应了。 
流川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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