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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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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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拾起案上的帕子递到她手中,又叹道:“儿女私情不提也罢,如今咱们先将这难关度过。若按照你的意思,将北熙的生意都结束,银钱就地分配,那族人们又该如何自处?” 

  出岫连忙将眼泪擦干,低眉想了想,回道:“如今北熙的族人连带妻子儿女,少说也有百人之多,若将他们全部迁来南熙,实在不大可能。我的意思是,既然将银钱分出去了,便让他们自谋出路罢。左右他们手中无权,又时逢乱世,即便被人利用也有限,只要各地的当家人拿捏得住分寸,想必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太夫人慎重思索着,点头回道:“这主意是不错,但面子上……我离信侯府必然要遭非议,说咱们置族人于不顾。” 

  又是面子……这一生太夫人仿佛都是为了面子而活!出岫有些无奈,但终究没敢将这句话说出口,只道:“面子再重要,也重不过人命。以如今离信侯府的微妙地位而言,对族人管教越多,反而是坏事。再者……” 

  “再者什么?”太夫人见出岫忽而顿口,接而追问。 

  “再者言,若咱们当真押错了宝,南北之争是臣氏胜出的话……至少,咱们也给北熙的族人留了条后路,不会被赶尽杀绝。”出岫坦诚地道。 


是啊!一意全部支持聂氏,倘若聂氏不敌臣氏,则整个云氏阖族难保。若舍弃一部分族人,也许反倒是救了他们一命。只不过,在南北之争尘埃落定前,这个手段只怕一时半刻不会被族人理解了。 

  “你是如何想出的这个主意?”太夫人又问。 

  “是侯爷。”出岫强忍着泪意:“当初他怕有人暗中毒害我,不惜疏远我贬斥我,还与夏夫人故作恩爱,不就是为了转移视线,保我性命?如今,我也只不过是将这法子借来一用罢了。” 

  “捧杀捧杀,捧得越高,不是爱之而是害之。对待族人……也该如此。”说到最后,出岫终是忍不住再次落泪,但还是克制着将话说完,只不过声音越发低悄。 

  “捧杀……难道真是辞儿在天显灵了?”太夫人喃喃念叨着,终是下定决心道:“你说得没错,按此照办罢!用离信侯府之印加盖文书,传令北熙各支,他们名下分管的生意,务必在半年之内全部结束,盈亏自负。” 

  出岫领命称是,又听太夫人再道:“承儿的生父云潭是个人才,又是闵州一支的当家人。你不妨让他留意着北熙动向,招呼各支不要出了纰漏。如今他的长子做了离信侯世子,不怕他不效忠!” 

  这世上,最难猜度支配的,便是人心。而这却不是能用天赋来自恃的,必要在无尽深沉的阅历之中自行摸索,才能明白一二。但若说起驭人之术,太夫人当真深谙此道! 

  想到云潭与云承的关系,出岫也提起精神表示赞同:“单看承儿这九年来的教导,可知云潭是下了真功夫。若非侯爷去世得突然,又无后嗣,我当真要怀疑是云潭算计好的,以世子的要求来教导其子呢!” 

  太夫人点头:“是啊!云潭看着是不错,好生用他。” 

  说到此处,出岫又想起来一事,有些欲言又止:“承儿今年九岁,只比我小八岁……我想让他明年就单独搬出去住,不等他十三岁了。” 

  “我明白你的顾虑。”太夫人摇了摇头:“但老祖宗的规矩是不能破的,离信侯府子孙都是年满十三岁才单独开园,你让他十岁就搬出去住,只会被人捏住话柄,要么说你苛待嗣子,要么说你罔顾族规。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让他住在知言轩罢,你也好教导他。” 

  有太夫人这句话,出岫稍感安心:“我已请了房州最有名的西席教他读书。只是习武的师傅,如今尚没有找到合适人选。” 

  太夫人闻言,仔细思索了一番,回道:“你去问问沈予,他若愿意教,其实是最好的。” 

  “小侯爷?”这一次,换做出岫大为惊讶。 

  “沈予当初之所以被南熙聂帝看重,收作螟蛉之子,全赖他一身武艺和对兵法的见解,只不过文昌侯爱子心切,不舍得放他去军中历练。再说他尽得屈神医真传,若能一并教会承儿岐黄之术,则好上添好。”太夫人挑眉看向出岫:“怎么?你不愿?” 

  “不是不愿,只是……”出岫还是有所顾虑:“他堂堂文昌侯之子,来教承儿,只怕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又不是让他来当师傅,贬低他的身价。沈予是辞儿的生前至交,两人亲如手足,算来承儿也该唤他一声‘叔叔’。既然是叔叔教导侄儿习武学医,又有何不可?”太夫人坦坦荡荡看向出岫:“我都不担心,你还担心什么?”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出岫心里暗舒一口气,有些不明白太夫人此举何意,是当真看中了沈予的才能?还是刻意为自己和他制造机会? 

  若当真请沈予来教导承儿,他定然不会推辞。无论太夫人出于何种目的,必定是预料到沈予会一口答应……这又是她一招“驭人之术”了。 

  只不过,眼下都应以承儿的教导为重,既然是太夫人钦点了沈予,出岫自然也无话可说,唯有应承。 

  “您若无事,我先告退了,等拟好了传令,再呈来让您过目。”当务之急,还是安置北熙族人的事儿,她也要暗中再给云潭单独写一封信,请他代为照顾各支。 

  太夫人点了点头:“不急于今日,近两日能拟好也不算迟。” 

  “是,您也早些休息。”出岫俯身行礼,欲告退而去。 

  刚后退两步想要转身,太夫人又唤住了她:“且慢。” 

  出岫抬眸看去,恭谨问道:“您还有何吩咐?” 

  太夫人身形动了动,面上虽无表情,却隐约透露些不自在:“往后不要唤我‘太夫人’了,没得让承儿和府里下人们看笑话。你是辞儿的正妻,按理该唤我‘母亲’。” 

   
  第100章:一片冰心惜光阴(一) 


  太夫人终于认可自己了!出岫再也止不住地泪如雨下,“母亲”二字却卡在嗓中喊不出来。等了多久,盼了多久,这位云氏当家主母,到底是真真正正将自己当成她的儿媳了! 

  “傻孩子,哭什么。”太夫人目光和蔼,面带几分悔色:“现下想想,如若当初不是我一意孤行,阻挠了你与辞儿,也许如今,你们会是一个不同的结局……” 

  出岫摇了摇头,已是啜泣得说不出话来。 

  太夫人见状,又叹道:“你别哭,我又想起来一桩正事要对你说。” 

  出岫闻言,连忙止住眼泪,上前做恭听状。 

  太夫人低头,似在斟酌,片刻后抬头道:“方才你说要结束北熙的所有生意,就地分家,老三驳斥了你。你知道,他一直以来打理着部分生意,正因如此,他舍不得那些银钱。” 

  “生意人本该谨慎。我还不了解云氏究竟有多少家底,倘若摸清了,兴许我也舍不得了。”出岫委婉地替云羡说话。 

  太夫人这才微微一笑:“老三对云氏的家底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并非十分确切。”她停顿片刻,又道:“如今北熙的生意若是统统停掉,其实也只有云氏一两成的底子。” 

  “一两成?”出岫忍不住低低惊呼,她以为,北熙的生意至少要占据云氏产业的三成靠上,甚至四成! 

  太夫人面色不似玩笑,如实道:“咱们从前与北熙漕帮多有往来,早几年生意上赚的银钱,都通过水路运回来了。但从前年开始,漕帮势大,渐渐又有南北宗室势力在暗中把控,我怕路上有失,才没再与之继续联系。” 

  太夫人直了直背脊,很骄傲自己有先见之明:“也就是说,如今留在北熙的,不过是近三年的收益,不算多。这事儿进行得隐蔽,府里除了我和云忠,唯有辞儿知晓。” 

  “天哪!”出岫简直难以置信,这样大笔大笔的银钱,若要瞒着众人运回来……这得花费多少心血,又要对外如何隐瞒!这的确是先见之明!也最大程度上免去北熙政乱给云氏带来的危害! 

  可,北熙留下的银钱若只有一两成,那些族人怎会满足?又岂会安分? 

  仿佛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出岫见太夫人又是胸有成竹地一笑:“你放心,只那一两成家底,足以让北熙上百名族人眼红。更何况,这些年他们中饱私囊,咱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来也该满足他们的胃口了。这些把柄我都攥着,谁敢出来叫嚣分得少,第一个按族规处置!” 

  太夫人恩威并施,出岫只有叹服的份儿,已无话可说。 

  便在此时,但见太夫人忽然眯起双眼,指了指这屋子的地砖:“我云氏数百年基业,除却如今各地的生意进账和钱庄之外,最最根本的家底,都存在两处。” 

  她放低声音,示意出岫再上前一步,悄声道:“一处是我荣锦堂园子下头,还有一处是……静园荷塘之内。” 

  荣锦堂这么大个园子,下头居然还有地窖?藏了无数银钱与珠宝?难怪太夫人天天守着这园子,寸步不离…… 

  还有静园荷塘,那不是荒无人烟的一处吗?夏嫣然就是溺死在那荷塘里的,自己也曾在静园弹过琴。原来也是别有洞天……说不准,那荷塘的大片淤泥下头,就有哪处机关能开启宝藏了! 

  难怪整个离信侯府守卫森严,却唯独静园荒无人烟,看来是太夫人怕人多眼杂被看出什么端倪,才刻意荒废了那个园子。 

  出岫不知听了这些话,自己究竟是何感受。喜的是太夫人她老人家真的承认了自己,竟不惜将这关乎云氏命脉的秘密据实以告; 

  惊的是云氏那句“富可敌国”当真不是说说而已,她从前跟着云辞学习账目,隐隐了解云氏一年的进项,如今又主持中馈,还以为自己已能估算出云氏的家底大概有多少,可如今看来,到底还是估得保守了。 

  “你可知为何这数百年来,北熙与南熙都争相拉拢咱们?”但听太夫人又幽幽地问。 

  出岫回过神来,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云氏的名望和三家彼此间的渊源固然重要,但咱们手中掌握的财富才是两国垂涎的根本。”太夫人忽而焕发出骄傲的光彩,气势逼人:“富可敌国绝不是夸大其词,养一国军队也是轻轻松松。早几年,只要离信侯府动一动手指,一国的经济命脉说断就断了……” 

  “只可惜……”太夫人叹道:“可惜如今族人们都不大听话了。太多阳奉阴违,上头一个命令,下头也不怎么照办。眼下两国搬不动离信侯府,可对各地有些实力的旁支,他们没少进行笼络。” 

  话到此处,太夫人别有深意地看向出岫:“你虽具天赋,但这里头水深得很。时政如何、生意如何、账目如何、人情如何……里里外外每一桩都事关重大,可想而知我这十几年是如何过来的,辞儿这世子是如何当的,他承爵之后又是如何操劳。” 

  最后这段话,太夫人明明说得语调平淡,却让出岫听出了莫名的孤寂与辛苦。本是孤儿寡母,守着偌大的云府家业,外有觊觎内有忧患,当真难以想象是如何熬过来的。 

  难怪云辞继承爵位之后,每日都在清心斋里耗着,原来竟如此操劳辛苦…… 

  “您放心,从今往后,由我陪您守着。”出岫唯有这一句能表明心迹的话了。 

  太夫人面上浮出一丝欣慰笑意,点点头道:“你下去罢,平日也要注意休息,切莫太过操劳。有些无伤大雅的风言风语,过耳就忘了,若是桩桩件件锱铢必较,早就气死了。” 

  “我明白。”出岫一副受教表情,又对太夫人的身体关切一番,便施施然退下。 

  ***** 

  三日后,一道指令从离信侯府迅速传往北熙各地,霎时引起轩然大波。云氏族人对离信侯这位忽然出现的遗孀,都带着不忿、瞧不起,甚至可以说是鄙夷。 

  在他们眼中,出岫不过是个出身低微、凭借遗腹子登上继室宝座的奴婢,又如何会服气她下的指令了?且还是“红扎指令”,即云氏最高、最重要、最不容反抗的指令,若有违者,各地旁支可先杀后奏。 

  仿佛是一夜之间,“出岫夫人”四字名传天下,有骂者,有赞者,有观望者,有惊疑不定者。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众人都知道,云氏又一个铁腕主母即将横空出世了! 

  太夫人明面上虽没说什么,但她让出岫接手中馈,又让她传出红扎指令,桩桩件件业已表明,这是要开始培养出岫做云氏下一任当家主母。 

  出岫夫人要效仿她的婆婆谢太夫人,牝鸡司晨执掌云氏——这一传言随着红扎指令的颁布,迅速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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