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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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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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成天装疯卖傻,所费精力不少,夜里又是整晚整晚的耗,一个人累到极点,纵然心中有多少波涛汹涌,也很快沉沉地睡着了,仿佛穿梭于茫茫大雾之间,不辨方向,隐约看到对有个看不出形貌的人,心里明白,却暗自诧异:穆潇岂非已经死了吗?穆潇慢慢地现出身形来,望着她只是苦笑,轻轻道:“你可是怪我了?”她心头一动,默然许久,方答道:“我嫁给了你,就一辈子跟定你了,以往那些对我都不重要。”穆潇依然苦笑,他的目光温柔缠绵,恋恋不舍地停留在她的脸上,仿佛一生一世也不愿离开,可是又是那样的绝望。浓雾渐渐湮没了他的身子,接着他的脸也模糊了,她叫:“穆潇!穆潇!”那空旷的地方只有她冷清清的声音,可是慢慢又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旷野里悲凉无限的风,呜呜的吹着。

她在这样冷酷而荒凉的声音里醒来,背心的衣裳被冷汗湿透,腻腻地粘在身上,被窝里冰凉一片,摸到满腮泪痕,一时不觉怔住了,心中百般滋味皆有,这些日子来嘻笑无常,然而笑也不是她的笑,泪也不是她的泪,只有这夜半梦里无缘无故落下的眼泪,却是藏在深心哪一重悲哀?

锦瑟退了出去,满腔愤恨无处发泄,只管握着拳,长长的指甲深陷肉中,那掌心清晰的疼痛提醒她保存最后一丝理智,不使自己彻底崩溃,从而大声叫嚷出来。扶墙而立,背心里一阵阵的凉、一阵阵的麻,挨过半晌,那愤怒似将自己全身都掏空了,这才颓然松开了手,掌心里早就掐得满是血印。

一个人悄没声息地出了莳慧宫,沿着宫墙脚根下走着,北边角落上向来偏僻,往后头便是冷宫一带,连附近的花草都透着荒芜。夜深露重,虫啾鸟鸣三两声,异常凄清。她蹲在假山后头,不一会有烟火的气息从假山底下飘出来。

她一面烧着纸,一面抹泪,忽然有条人影斜刺里过来,先用袖风打了一掌,把火光扑灭了,用脚踩着那些化为灰烬的纸,灭掉最后一点零星,锦瑟涩然一笑:“大总管好强的功夫,用来做这个,不嫌大材小用吗?”

那个人转回身来,树影在他脸上摇晃,瞧不出喜怒,叹道:“你也是入宫多年的老人了,不会不明白这是大忌。”

锦瑟眼睛还望着那些灰,道:“身为人女,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了,就算有什么后果,我也不在乎了。”

临止轻声道:“今天是――”

“那年春天,她就死在这样一个万花待发、勃勃生机的日子里。”

临止叹了口气,不觉用手摩挲她浓黑的头发:“这也是命中注定,你娘已经过世很久了,锦瑟,我劝你还是想开些,我想她在下面,一定也是希望你好好的。”

“好好的……”锦瑟无声地笑,“可是我不好啊,一点儿都不好。我每天晚上都做恶梦,梦见我娘活着受欺凌,死了也被人看不起。害得她身败名裂、害得我无立椎之地的罪魁祸首是那个人的父亲,可是那个人现今却好端端的活着,我不甘心,死也不甘心,凭着什么我们母女俩都永沦地狱,她父女却不必付出相应的代价!”

临止道:“你这样的不快乐,可是从前的阴影再多再重也是阴影,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下去,老是让这些不快乐围绕着自己,这一辈子也没法活了。”

“一辈子?”锦瑟嘴角浮起冷嘲的笑,“我就没想过一辈子的事,象我这种人,无人怜惜无人睬,看不到明日的曙光,更不用妄想一辈子了。”

临止轻声道:“如果,是为了我呢?”

锦瑟望望他,冷然道:“你是个太监。”

临止的脸色变了变,没有接着说话。

锦瑟冷冷道:“我当初对你示好,原是指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你既然办不到,我们也就一干二净。临大总管,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请你不必老是跟着我。”

临止勉强笑道:“你这人狠起来真是狠,何苦非要把自己割得这般血淋淋的?”

锦瑟道:“谁说是割伤自己了?我是瞧不起你,我不喜欢你。”

临止低声道:“你故意说这样狠话,便是下了决心,迟早要闯出弥天大祸来,从而想和我彻底撇清。你对自己狠,却对我好,这难道我也不懂吗?”

“没有!”锦瑟脸白了一白,叫道,“谁对你好!你自作多情,临止,你不要忘了,你是个太监!你不是正常人!”

临止不理睬她的挑衅,却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撑住假山,将她圈在其间,低声道:“放手吧,不要报仇,你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子,如何就是不明白,她从永巷出来,你便报不了仇。并不是我秋后扇凉,当初你若下狠手断送她的性命,他怒则怒却也没奈你何。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已把她含在口里,放在心上,过去那点子误会,那点子旧恨新愁,都在于今万般愧疚之下冲涮得干干净净,若你伤害她,以他的性情,决不放过你,他会十倍百倍还诸尔身,更何况你费尽心思,也未必能够伤到她。你如何偏偏看不透?”

锦瑟咬了咬牙,道:“她是装傻!我全看见了,她就是装傻!我不信,皇帝愿意一路装糊涂到底!”

临止道:“那么你倒是愿意用性命的代价,去帮助云妃,让她恢复正常,并且给皇帝一个明面台阶下?”

锦瑟颤声道:“这是何意?”

“我不能断定,皇上可有发现,可是皇帝精明无比,她既然露出破绽在你之前,就没有可能在皇上面前滴水不漏。然而无论皇上是否起疑,她若无病对他只是个惊喜不是打击。你想拿住她这个破绽来对付她,最终失望的一定就是你自己。”

锦瑟怔住,想了又想,眼中一片灰黯,道:“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临止道:“他那样爱她,无论她痴傻与否,无论她真情假意,他都是爱她。更何况,于今还有了那个孩子。”

“孩子?”锦瑟微微一颤,忽然笑起来,“孩子是吗?她装疯卖傻,倒是把孩子保护得很好,这样说,她是很爱这个孩子?”

临止微惊,沉声喝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警告你,不可伤害孩子,那孩子才真正是无辜之人,你若动他的念头,天理难容!”

锦瑟微微笑着,笑容重又娇艳动人,腻声道:“我又没说拿孩子怎么样,你怕什么,就算那是孽种可也是皇上后裔,皇上是我的恩人,我是这种亲仇不分的人么?”

临止松了口气,道:“我也不止是担心孩子,还担心你,怕你做不了任何事反受其伤。锦瑟,你放手,好不好?你厌恶云妃,我请皇上把你调离莳慧宫。”他语音微微放低,“你若是厌恶宫中生活,异日我也可求皇上把你放出去,我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锦瑟犹豫着,那句伤人的话今晚上已经说过两遍,却不知何以这第三遍在舌尖翻翻滚滚,就是说不出来,临止的手臂慢慢圈回来,搂着她的脖子,柔声道:“若你嫌我是个公公,那也无妨,你出宫去,过你想过的日子,找到属于你的一辈子。”

他温柔地托起她的脸,注视着她不停躲闪的目光,夺眶而珠的泪珠。

“何必,何必对我这么好?”她轻声道,“我是这样一个――丑恶的人。你可知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当初在永巷,不甘心一辈子无出头之日,我便拿自己的身体,供那里的管事嬷嬷开心,以求换得能出头见到主子的机会,我果然如愿以偿,十二皇子想办法把我带出了永巷。这些年我为他做事,无恶不作,诸般丑态,早就同尘同灰。那天晚上勾引你,实实在在不过是出于私心,我不是真心对你,临止大总管,遇事冷静,临事判断有大将之风,可是你认错了我,真的认错了我!”

她不断诉说,而临止把她愈抱愈紧,她哭了起来,用拳头打他,骂他,他偏是不放手,轻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六岁净身入宫,如何生存,如何出头,如何寻个机会钻出来,如何踩着别人走上去,锦瑟,你说我什么不知道呢?就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所以我才不可救药的喜欢你,锦瑟,我――喜欢你。”

他热辣辣的唇吻上了她的,吞咽她滚滚而落的泪水。

他喃喃地说:“锦瑟,忘记那些阴影,忘记那些悲伤,让我们彼此互暖,让我们――为这一辈子添一些亮彩。”

作者有话要说:唔,就是身体不太舒服了,这两天能则更,不能则不更,我会敬业的,还请大家谅解!

048 埙篪相和藏千机

这一向圣母皇太后静静地住在寿春宫,借口养病,深居简出,无论万太妃暴病而卒,抑或封后册妃,都不闻不动,敛声屏息。

圣母皇太后毕竟是先帝皇后,身份特殊,不能够如其他遗妃草率待之,既能如此息事宁人,皇帝也求之不得,就当宫中养着一个闲人,一日三顿管饱就是,倒不曾故意难为。

圣母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从前因身份相差悬殊,彼此倒是没有什么恩怨纠缠瓜葛,但继位皇帝是后者的儿子,而后者更因此抢去了天下至尊独一的太后尊荣,难免心存芥蒂,圣母皇太后面子上不会屈服,母后皇太后却也不是强势压人之人,这段时间双方始终是互不往来,倒也相安。

母后皇太后踟蹰了一个晚上,只觉火急火燎的,说不出的难受,好象有什么东西一阵阵的在抓挠,一颗心七起八落没个定时,整夜未能安宿,早上起来,一双眼睛便抠搂下了,得到消息并没能成功截杀那位白衣姑娘,更是不快。思来想去,便命起驾至寿春宫,这一程,却没带上刚刚认为心腹的祁侍御。心下是忐忑,笑容却是尴尬的,而另一位,也保持诧异的沉默。

“姐姐,”王太后陪着小意,怯怯地笑道,“听说姐姐凤体欠安,嗯,妹妹早就想来探望,总是俗事绊住了。姐姐的身子,可大安了?”

程太后轻轻笑:“不敢当,这怎么敢当。论理,是姐姐应该多和妹妹来亲近亲近的,今后也少不得妹妹多提携多帮衬。”

“姐姐说哪里的话,妹妹什么都不懂,要是做错事,说错话,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全仗姐姐给我提点。”

她的性子,还和从前那样,透着十分的软弱,程太后便不与她虚伪客套,堆上脸的笑容一收,道:“哀家看来妹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必远兜远转绕圈子了,有何事,你就直说了罢!”

那神态一如从前为皇后时的至尊跋扈,王太后暗咬银牙,也不得不忍气吞气,只向左右一望。程太后冷笑道:“哀家身边,连服侍了二十多年的秦公公和明菡都暴毙身亡了,这里一针一线都是皇帝陛下所有,妹妹莫不成连这都有忌讳,不敢轻语?”

王太后一味只是陪笑,道:“皇帝若有不当之处,姐姐宽宏大量,还请不要见怪。”

程太后冷嘲热讽,出了一口气,但看王太后坐立不安,焦心煎首的模样,倒也不由得好奇,想自己从前贵为皇后,与这个卑微的小小良媛着实是从无冲突,也谈不上交情,――只除了一件事。那件事情,还远在这位王太后跻身宫嫔之前。按说那件事早已彻底的完结,这些年连灰尘余烬都该吹尽了,只是除此之外,更想不出还有何事值得这位当下的得势者大失常态,巴巴地跑来找她?心下转念,依然不冷不热地把王太后讥讽个够,才若无其事把众人逐开,两位太后一起到最里面的内室来。

到了无人处,王太后再也不能强自镇定,眼睛里满含惊恐,一把拉住程太后的袖子,颤声道:“她还有后人!她还有后人!”

程太后神情不变,慢慢捋开她的手:“谁是她,她是谁?”

王太后定定地瞧着她,颤抖的唇间挤出两个字来:“颜妃。”

果然就为了这个,程太后目中闪过一道厉芒,道:“你莫不是进香中了邪啦?”

王太后惨然笑道:“或许是吧!是她的阴魂不散又来缠绕我啦!”

程太后横竖看她不顺眼,又从来对她心存鄙薄,二十三年前一桩旧事,别说不可能有后人,就算有后人又掀得起甚么风浪来?但看王太后神不守舍的模样,倒也起了疑心:难道这颜妃的后人大有来头?不过就算没有来头,当真有人借着颜妃的名义无风掀浪的话也不能完全漠然,有些人天生能从死灰堆里拨出泼天大火,就例如从前的六皇子、当今的皇帝,就算把先帝所有皇子一一排过来,当时又有谁看好过他?

想法一变,态度也跟着变了,表面上当然是不肯轻易显现出来,语气仍然漫不在乎:“妹妹不妨说给哀家听听,经过情由如何,让哀家来给妹妹出个主意。”

王太后憋不住事,心里担忧的厉害,见程太后终于肯正式问话了,也顾不上计较她是不是轻视自己,连忙就把她在大相国寺,先遇到闻晦,后面又来了个自称颜妃女儿的白衣少女,但什么都没说人就走了,倒好象是特为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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