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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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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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怀各着各样的心思,推上风尖浪口的便是赵淑真。便有人来对赵淑真逐条分析,在这关键一役中她处在下风,情形甚是不利。很奇怪的,赵淑真一改以往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习气,笑道:“我和贤妃是好姐妹,她今先我得孕,她是个有福之人,淑真很代贤妃妹妹欢喜,理当为贤妃祈福。”这不是说说的祈福,赵淑真果真还请旨在玉京观做了场小小的法事,以表一片虔诚。这样大度,宫中自是众说纷纭,什么难听的话也有了,但是皇帝十分高兴,还特意赏了赵昭容,于是为贤妃求安拜佛的妃嫔也就多了出来。

皇帝照例到莳慧宫来。

云罗先是斜靠绣榻看花,听宫女报,不知怎的,她反而把身子向里一歪,给皇帝来了个不理不睬。

她一向都比正常人要多出十二分的快乐来,只懂玩耍,不知怄气,皇帝含笑坐到她旁边,用手挽住她肩头,笑道:“傻孩子――”

只说得这三个字,云罗猛转身,甩开他的手,动作极是剧烈,皇帝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这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快别胡闹了。”云罗依旧不理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气昂昂地就跑到里面去了。

皇帝被晾在外头,见她似乎对他生着莫名的气,虽是可怪,但是她挺着七个多月的身子,动作灵敏非常,翻身、爬起、跑路,简直一气呵成,和以往他所看过到带着重身子的那些笨拙妇人完全不同,他的云罗和别人根本上就是不一样,他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快乐,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着,一面就跟着到内室里来。

云罗还是背向他坐着。他含笑道:“傻孩子,倒底怎么了,有事只管对朕讲来。天大的事朕替你作主,保准让你满意,好不好?”这回云罗没再躲他,他扳回云罗的脸,吃了一惊,她已是泪流满面,偏是咬着唇,不出声,眼睛里泪光点烁,眼神却是倔强。皇帝脑子里闪了闪,仿佛眼前这张只流泪不出声的脸切回到某个黑暗的地方,望着他,双眼蓄泪,口边血痕肆涌,这表情如此相似。

皇帝站起来,厉声叫道:“香吟!香吟!”

香吟就在几步开外,连忙与采蓝一起奔了过来,皇帝厉声道:“你怎样服侍娘娘,惹得她不开心?!”

香吟跪下,吓得几乎哭出来:“皇……皇上,娘娘先前一直都还好好的,奴、奴婢不知。”

皇帝冷笑道:“你看她这样是好好的?你这意思是朕进来两句话把她惹哭的?――让你跟着娘娘不过是要你照顾好她,既然不能,留你作甚?!”

他还待下令,云罗哇的一声痛哭出来,叫道:“香吟!香吟!”猛地往前一扑,抱住了香吟,如同孩子般大哭,“香吟不要走!”

皇帝整个脑袋都要裂开了,叹了口气,把云罗缓缓地拉起来,放到自己膝上坐着,低声道:“傻瓜,你把朕的心都揉碎了。倒底受了什么委屈,你又不能说,香吟成天跟着你连她都不明白,你这不是成心叫朕着急么?”

云罗乖乖地躲在他怀里,不敢再生他的气了,呜呜地哭道:“香吟别走,皇上,别走。”

她把一个宫婢和九五之尊放在一起说,是多大的藐视,然而皇帝一点都不在意,很高兴她不再继续和自己怄着气了,柔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谁惹你生气了?有人欺侮你啦?”他虽是问着云罗,明知她不能回答,目光还是转向香吟。

香吟募然福至心灵,叩了个头,才诚惶诚恐地道:“皇上,是奴婢之罪,是奴婢之罪!”

皇帝蹙眉道:“起来说罢。”

香吟得到了赦令,犹不敢起,低声道:“这都是奴婢的不是。方才太医院按常送药来,娘娘许是吃厌了,不肯吃,把一碗药都打翻在地下。幸好这药是有备的,奴婢怕第二碗药还是给娘娘打翻了,便哄娘娘说……娘娘要是不乖乖喝药,以后腹中的宝宝有小弟弟了,没有弟弟那样可爱……皇上就、皇上就……”

香吟,以及在一边的采蓝一起叩头,不敢再说下去了,皇帝也就明白,云罗的脾气,是不能以常人待之,她要是怄着气的话,平常香吟、采蓝等大宫女多半都是用哄小孩子的方法来骗她的,方贤妃怀了孕,正好有了个比较,被香吟拿来私底下哄吓一番其实没有什么,万万料不着云罗对这番话好似有些当真了。

他脸色略微缓和,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房中就只有他两个人,皇帝这才微微浮起了笑意,低声在她耳边问道:“咱们腹中的宝宝,以后要有个弟弟了,云儿难道不喜欢么?”

云罗眨着大眼睛,不知是害怕,还是不能顺利地组织言语,所以只是沉默,皇帝便按着她腹部,又问一遍:“你想不想要咱们的孩子,以后有个弟弟?”

云罗听懂了,决然、而镇静地摇了摇头。

“不要弟弟?”皇帝追问道,“只要云儿自己,和朕的孩子,是吗?”

云罗点点头。

皇帝没再说什么,那宽大的手掌,只是轻柔地抚摸着云罗隆起的腹部,忽然停了下来,满脸喜气,道:“他在踢呢,云儿,你觉得么?这顽皮的小家伙,在里面踢朕的手呢!”

腹中的震动相当明显,云罗歪着头,细细地感觉,半晌方停止了,她手摸着腹部,皇帝的手就覆在她手上,云罗笑了起来,说道:“皇上,他是小宝宝?”

皇帝微笑道:“是啊,他是咱们的宝宝。要是一个女儿,云儿你就帮朕再生一个,要是儿子呢,咱们就这一个孩子就够了,永远没人和他争,和他抢,他永远都是咱们最宠爱的孩子。你说好么?”

云罗笑盈盈抬头瞧着他,皇帝语音轻微,萦绕着满满的幸福,那薄薄的双唇,曾经被人判断过面相无情的薄唇,亦因幸福而红润。云罗挺了挺身子,忽然吻上了他的唇。

方贤妃受了皇帝重托,虽是一股子为难,也只好到慈元殿来,天天请安以后,不急于离开,陪王太后多说会子话。太后听说她怀孕的消息,十分欢喜,倒把这几日来的忧急减了两分,握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就是皇帝的长子了,可要多保重着,身子好过来走走固然不坏,要是觉着有些什么不舒坦的,你也切莫天天到这来立什么规矩,哀家是不讲究这些的。”

方梦姬先笑着谢恩,而后方道:“云姐姐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吧……”她原意是提醒太后,云妃腹中的孩子,才是皇帝真正的长子,不料太后满脸不豫,打断她道:“痴呆之人所养的孩子,哪里是可以指望的?更何况云妃来路不正,始终上不了台面,哀家所承认的就是你腹中这一个。”方梦姬心想,那个“痴呆之人”纵然你不指望,皇帝可当神仙供着,太后说说也就罢了,自己若搭了腔,假使传到皇帝耳朵里,秋后算帐的滋味,那可不好受,当下只是微笑,委婉把话题岔开了。

方梦姬性情温柔,言谈又颇能讨得欢心,太后常年独处深宫孤独不已,有着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儿媳妇”,正是求之不得。渐渐说得入港,方梦姬以关心之名略微提到了大相国寺的意外,这却触犯了禁忌,太后立即沉下脸来,借口身子困倦,把她赶走了。

方梦姬碰了个钉子,并不能死心,次日又来请安,就不再提大相国寺之事,而是委婉提及皇帝,如何为国事操劳忧心,如何为皇后善妒而烦恼,皇帝孝心又是如何虔诚,为母后日夜不能开眉,接连数日,都不曾好好用餐,并且听临止大总管言道,皇帝这几天都无心翻牌,只在芸华轩独处。贤妃说得动了情,盈然欲泣,王太后这一日终于听住了,良久徐徐叹气,道:“好孩子,你是为他做说客来的,哀家不是不知你俩的孝心,然而……”

她仍有顾虑,只是欲言又止。方梦姬看她已经意动了,趁机说明,圣母皇太后绝对不是和她一条心的,说不定还有趁机落井下石之意,太后既有心事,为何不与儿子商量,却舍近就远去和那位隔着个肚皮的人去商量呢?这番话切切实实地打中了王太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犹豫了半晌,方垂泪道:“你只往二十三年前宫中大火查去……”

一语未了,方梦姬脸色煞白,嘴里“嗳哟”叫了一声,痛得捧腹弯下腰去,眼泪也就一起抛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紧赶慢赶,终于赶出来了。最近赶的文,时间太促有失修饰,他日有暇再来润色了。

058 引入沧浪鱼得计

皇帝至晚方才赶到钟萃宫,方梦姬面无人色地躺在床上,黑而无神的眼睛盯着帐顶,见到皇帝,撑着身子想坐起来,皇帝拦着道:“不用起来了,你现在怎么样?”方梦姬一低头,两行热泪再也含不住,皇帝道:“朕已经追究司膳房的责任,跟着你的琴儿,朕也把她赶下去了,她服侍你多年,应该牢记你的饮食习惯,要不然又怎么会出这种岔子?”

方梦姬听得他语气不阴也不凉,缓缓忍住了泪,低声道:“臣妾谢主上关心。不过从前臣妾虽有吃凉性食物过敏先例,也只是皮肤红痒这些小症,谁也不曾料到有这么严重的后果,这件意外怪不了谁,认真来说就连臣妾也有失检之过,还请皇上看在琴儿年纪尚幼,饶过她这一次。”

皇帝道:“贤妃一向心地善良,你和那婢女从小相处,想必有所不舍,可这事错了就是错了,譬如过失杀人,死了的人既活不回来,那也不见得就不追究过责了。”

他语气虽还是很温和,却同时包含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他背对着烛光,身子周围仿佛笼罩了一道光圈,眉目五官却是异常模糊,隐约只见眉目深刻,并无分毫温暖之意。他近在咫尺,和她的距离却显得很远很远,方梦姬心中漾起一阵悲苦,但不敢露形于色。

“皇上,”她记着之前皇帝交代给自己的任务,纵然懒怠,仍不免说上一句,“今日太后说给臣妾一句话。”

皇帝打算走了,又坐了回来:“说了甚么?”

“太后道,只往二十三年前宫中大火去查。”

这件事,只靠临止推论,就太后的出身往上查,皇帝也查到了此处,但是方梦姬所领受的任务是他亲自交代的,她遭遇大变,犹谨记这个紧要的任务,皇帝微笑道:“很好,朕知道了,有劳贤妃。”

只说到这里,方梦姬固然没什么可说的了,皇帝也无话可谈,拍了拍她的肩,干巴巴道:“这种事情谁都不想,你也别太难受了。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把身体养好是最紧要的。”

他的背影消失在幽幽灯光里,方梦姬强装出来的从容表情便也霎时崩溃,她把身子埋进锦绣堆里,这时候或许是伤心过逾,她反而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皇帝虽然走了,可是他留下的那一股冷于冰泉的气温还留在这里,扎根到了她心里去,身为皇妃,指望爱情本就是一种奢念,她亦从未敢有这样的奢求,可是她没了自己所怀的第一个孩子,皇帝无端丢了一脉骨血,就象无事人似的,枕边人,胜比陌路人!

“娘娘。”

她听得低低压着哭音的叫唤,抬起头来,琴儿跪在面前,改穿一身青衣,满面泪痕,“娘娘,奴婢没能照顾好娘娘。琴儿这就要走了,最后再来给娘娘叩一个头。”

方梦姬伸出手,道:“你过来。”

琴儿膝行到她面前,哭道:“娘娘!”

方梦姬用手指揩去她脸上泪痕,低声道:“你九岁到我身边,我是个孤独的人,没有姐姐妹妹,唯有一个哥哥,他比我大二十有余,从小便不在家里。我只有你陪着方能开开心心,我们名虽主仆,情同姊妹,所以入宫的时候,也毫不犹豫的把你带进宫来,我想要和你共同守着富贵荣华,到了今天,不能不承认是连累了我的好琴儿。”

琴儿本就伤心欲绝,闻言更加珠泪如洒,道:“奴婢只怕娘娘日后受苦。”

方梦姬顿了顿,低声道:“一次是傻,若有第二次,我真是枉自呼吸于天地间。”

她语音极低,几若游丝,连在她当面的琴儿也未能全数听清,然而她黑色眼睛里的表情历历分明。方梦姬转向内里,拿出一只盒子,将里面几件首饰和十几片金叶都一股脑儿交给了这贴心侍婢。琴儿不能久留,听得外面脚步来来回回,这是等得不耐烦了,只得哭着再向方贤妃叩了个头,转身走了。

琴儿被押往永巷,路上要绕过一个大湖,中间一段曲径,恰恰是坐在莳慧宫八声轩里的云罗,可以尽收眼底。

小宫女一袭青衫,胳膊上挎了个小包裹,垂头走着,后面跟着两个宫正司的宫女,还有一人,翠衣锦衫,云罗坐起来细细地瞧了一瞧,问香吟:“那是锦瑟吗?”

香吟也看见了,笑道:“是啊,这也奇了,锦瑟大人如今掌着宫正司,怎么打发一个小小的宫女,倒要她亲自出面呢?”

锦瑟在莳慧宫,临止天天担心她做出傻事来,也担心莳慧宫另有小人盯着,只要云罗稍有不适,锦瑟出了名的跟她作对,就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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