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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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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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请韶王妃更衣。”

云罗莫名其妙,她也不说话,任凭摆布,不一会儿拿了衣服过来替她换上,黑暗中扫了一眼,发觉是套宫装,明菡又替她梳头,她明白过来,是让她以韶王妃的体面死去。其实她只要留个不出乖露丑的全尸便满足了,但太后多番手脚,也算好意。

换好衣裳,又梳了一遍头,照样儿如前扶她躺着,两头各有人按定手足,心知大限到了。

忽觉面上一湿,铺天盖地的黑暗向她袭来,鼻息受阻。紧接着第二块湿巾敷上面庞,第三块,第四块……一重重上到七块,这种蜀锦绣帕里混着天蚕丝,最是厚密沉软不过,浸了水,越发沉重,密不透气,第一二块尚有些微缝隙可供呼吸,再往后便透不出气来。云罗以为她能冷静直面死亡,可是死亡来到,还是这样的痛苦,窒息过后是胸闷,胸胀,胸痛,胸口一股气流阻塞,在她身体里疯蹿,要寻一个出口,直似将她身体撑破一般。

她手足不住抽搐,被按得死死,不能动弹分毫,只有头部微微晃动,意欲寻找半毫缝隙,眼前有金光闪闪的小点涌出,越涌越多,到后来密集地布满了她眼界的天空,她那个黑暗的世界里突然充满不同寻常的光亮,但这光亮更象是无限痛苦爆发出来的绝望。没有呼吸!没有希望!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全身痉挛渐无力。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少了……

010 寿春赫赫夺君驾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出奇地有些忙,不好意思了。等到了11月,肯定不会出现断更情况。

昨天起开始有了封面,不知是哪位大神给俺做滴,先行谢过^…^

天气新凉,皇帝却出了一身的汗。等不及轿辇,他自个儿脚下生风,匆匆向寿春宫赶去。

他不知道究竟是愤怒,抑或是着急,听见圣母皇太后把云罗传召过去,就知不妙,偏偏传召的时辰选的极好,他恰在午后朝议,围了一屋子文武大员,脱身不得。

情知寿春宫里,派任何奴才都阻止不了那位性情刚烈的圣母皇太后的作为,要想抢下云罗的性命,只有他亲自过去。于是三言两语匆匆结束朝议,他便撩起衣襟,不顾身份失仪地奔跑起来。一干太监侍卫吓得半死,临止向来冷静,也被他唬得一楞一楞的,吩咐坐舆赶快上来,他自己跟着皇帝一路急跑。

“皇上,”临止道,“您这会儿拿什么理由去寿春宫?”

皇帝筋爆眼胀,凶狠毕露,恶狠狠道:“朕不管什么理由!她要是害死云罗朕拿她抵命!”

“皇上!”

“住嘴!”皇帝低低喝道,“不然连你一同抵命!”

临止立刻噤声。

皇帝又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临止叹了口气,极妥善的法子虽然一时想不出来,但瞧着这位的样子,便是无中生有,也定是要将那人捞出来的。平时把她往死里折磨未见他有半分动容,但是真的要死了,就急得这样,落在有心人眼里,简直是大大的不妥。这云罗一旦从生死边缘上抢夺下来,之前做的那些功夫就都白做了,柳欢宴、圣母皇太后,哪个不是精明至极的人,此行授人以柄,实属不智。

眼下既然没法阻止皇帝,那就只有想办法阻止另一头,至于怎样大事化小,则是后面需要考虑的了。临止身影如一抹烟,转瞬消失。

快到寿春宫时,舆轿倒底赶了上来,皇帝不愿人前失仪,勉强坐上轿子。不一刻抬到寿春宫前,临止就象从来不曾离开过他似的,赶着几步将皇帝引下舆轿迎入内里,殿上已经闹作一团,太后也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脸上恼怒万分,重重地摔脱一个美人肩瓶,怒骂道:“哀家在此,谁敢放肆!”左右吃得一惊,总管魏公公忙叫人上前拉的拉、扯的扯,五六个人把个小宫女压倒在地,连皇帝进来也象是毫未预闻。

皇帝一走进来,地上那名小宫女冒冒失失地挣扎起来,一头撞到皇帝身上,临止大怒,上前甩了个巴掌:“你看哪儿呢你!”小宫女爬跪在地瑟瑟发抖,哭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看见偏殿里头杀人,一时害怕才跑了出来!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太后、冲撞皇上的!”

“啊?”临止等她全部说完,才表现得挺吃惊,一手扯起这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也不管是否合乎规矩,“带咱家进去瞧瞧!”

这边皇帝仿若无事人似的,行了一礼道:“太后万福金安。”太后嘴唇犹自不住颤抖,怒气未消,鼻子眼里哼了声。皇帝道:“太后,哪个奴才如此大胆,敢惹得太后生气。”

太后象是有所顾虑,稍微收敛怒气,冷冷道:“哀家处置一个奴才,莫非也要先通禀皇帝允可?”

皇帝眼锋一闪:“太后贵为国母,处置奴才自是理所当然。不过太后万金之躯,何必亲与无名奴才较真,发付给宫正司也就是了。”

太后冷笑道:“皇帝是在说哀家不依规矩办事?”

皇帝笑道:“儿臣岂敢,太后多心了。”

忽见临止奔了出来,脸色微变,附着皇帝耳朵低声说了几句,皇帝一惊,连连追问道:“你说得当真?”临止答:“千真万确。”皇帝一跺脚,怒气难掩:“你们这帮办事不力的狗奴才!”

太后冷眼瞧着,凉凉问道:“皇帝又有何新的高见?”

皇帝瞪着临止道:“还不禀告太后,难道还让朕来替你们拾缀善后不成?!”

临止忙向着太后跪下,道:“回禀太后,奴婢该死,奴婢适才跟着小宫女进去瞧一眼,无非是想叫人按规矩行事,不得节外生枝。可是,奴婢无意中瞧到那犯事宫奴的脸,方知此事别生枝节。”

太后喝道:“你罗嗦,倒底是什么事!”

临止显得颇为无奈,嗫嚅道:“日前西昌国永峻王前来我朝拜贺,皇上诏命赐十二名宫女给这位亲王,在永巷选出二名,奴婢适才所见,太后懿旨处死的这一位,俨然在册。”

皇帝喝道:“岂有此理!这宫女既被选中赐于西昌永峻王,自是另外安排去向住处,怎么还可能留在永巷,太后又怎么恰好召唤到这名奴才!”

临止叩首道:“一定是底下奴才们办事不力,造成这个误会,皇上,如今追究谁是谁过可在其次,这宫婢得罪太后当死,可是十二宫女名单已然造册,也送出宫去了,如何是好,恳请皇上发付。”转眼间,云罗的身份就从贱奴提拔为宫婢,升高何止一级,但是其间为何有此“误会”,这种细节谁也不会傻得没事去追究。

皇帝转向太后,笑道:“太后,但不知这宫婢犯何死罪,念在她即将赐出,也算是为国效力,太后能否网开一面,就饶她这条贱命?”

太后脸色铁青,忍无可忍一拍案几:“皇帝!你这是摆明要在哀家宫中抢人了?!”

皇帝所需者,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如今借口临止帮他找到了,他也不管怎样地于理不通,只是笑道:“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太后请息怒。”临止何等知心着意,也不等他有所指示,早就一溜烟去了偏殿。适才他进来,便指使小宫女故意慌乱把云罗脸上蚕丝巾都碰掉了,但云罗昏迷得深了,一张脸惨白如纸,呼吸犹是若有若无,太后的近身女官明菡亦是气得脸色发青,眼睁睁看临止大模大样指挥人,将云罗抬了出去。

前殿太后大哭大闹,待见云罗抬了出来,更是舍出性命般扑过去,似是欲将她撕裂,大骂道:“你这贱婢贪图富贵,失节无贞,哀家焉能容你!”吓得宫女们魂飞魄散,拦着太后不让她上前撕扯,太后犹自怒骂不休,忽冷对皇帝:“皇帝!她是什么人你知我知,你做这种事情,神鬼不容!”

皇帝脸色大变,故作镇定道:“太后息怒,这都是奴才们办事不力!定然有人欺瞒太后,以致于将宫册造名之人送到太后这里,朕回去定然严查严办,不负太后所望!”

这件事打从永巷传召云罗起始,就是太后的人,哪里有半点误会,但皇帝金口玉言,他说误会就肯定误会了,“严查严办”,查的办的也都是太后的人,自有一千种方法叫他们承认“办事不力,欺瞒太后”,一个也别想活命。太后如今在宫里的人能有几个?若是这么查办了,更是等于斩了她的臂膀,这简直就是□裸的威胁。太后脸赤气梗,所谓聪明不吃眼前亏,她也只得生生地忍住,低低嚷道:“滚!你给我滚!”

她瞪大眼睛,目视皇帝出去,胸口起伏不定,明菡忙上前替她抚背揉胸,太后半晌回过气来,以袖捂嘴蚊鸣样语音问:“一炷香烧了多少?”明菡轻答:“三去其二。”

这一日太后决意除掉云罗,原是算定了绝佳时机,待皇帝午后朝议,就算及时得到消息,也不及马上脱身,等他闻讯赶来,云罗根本没命留到那个时候。想不到万太妃临时吐露一个重大讯息,太后当机立断,改变主张,叫明菡烧起一炉香,服侍云罗更衣、梳头,一系列手脚无不是在浪费时间。一炷香内皇帝赶到,意味着心中还有这个女子的地位,云罗尚有价值,好好利用,大事可望,烧完一炷香皇帝不来,云罗已无可用价值,虽死何惜。

一切都计算得很好,皇帝几近强硬地把人抢去,与此同时皇帝强硬以下的弱点也昭然无遗,这正如太后心中所愿,但是亲历这个过程,却让太后觉着十二万分的羞耻。她的气愤若癫,失仪失态,那都不是装出来的。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她低低诅咒,那几字如同毒蛇般蹿出,四溢在殿内洇冷的空气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出奇地有些忙,不好意思了。等到了11月,肯定不会出现断更情况。

昨天起开始有了封面,不知是哪位大神给俺做滴,先行谢过^…^

011 千金新买帝青螺,最难如意为情多

作者有话要说:偶也知道字少了,尽情鄙视偶吧!

皇帝回到养心殿东侧芸华轩,正殿寥远深廊,这里方是他日常起居之所。宫侍把云罗抬进来放在紫檀雕花龙凤大床上,又悄没声息退下去。

云罗静静躺着,犹自深睡未醒。临刑前她重做妆饰,着一袭樱桃红团纹盘花宫装,内里衬着白色锦纱衬裙,垂云双髻,插一枝赤金步摇。脸上是极干净的,因着长久的搦息,惨白之外犹有淡淡青色,如同冰玉。然而她消瘦得可怜,包裹在华丽宫缎里的身子薄如剪纸,虚弱、苍白、憔悴,再也找不到少女时期一丝一毫的明媚鲜艳。

他好恨她。恨她负情变节,恨她攀龙附凤,恨得直欲将她一口口咬噬,吞下肚去。他下着狠劲折磨她,除了不肯让她死以外,什么都做尽了,做绝了,拿她对付柳丞相、借她伺机破柳丞相的网,这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要让她尝到选择错误后悔的滋味,痛不欲生的滋味。

他天天晚上梦见她全身捆绑在黑屋子里的情形,天天晚上梦见她吐出的那一口鲜血,可是他不肯成全自己,拼命隐忍,扼杀自己每天晚上不由自主走到永巷边上的冲动,每日里不住地安慰自己,他贵为天子,坐拥天下,天下无人不可得,无物不可有,区区一个梁云罗,算得了甚么?但毕竟是错了,他舍不得,当她真正面临生死关头,他才这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心意,他舍不得。

他的唇,慢慢盖在她唇上。

她的呼吸极弱,他唇覆在她唇上,轻柔辗转,却闻不见半分鼻息。他睁大眼睛,她长长的眉毛,双目微阖,浓睫如翼,在眼前覆了一圈阴影,他瞧了半晌,还是凝止不动。他的手碰碰她的面颊,触手生冰,她还是一动不动。

他忽然生出了担心,挺身坐起,大叫道:“来人!来人!传太医!”

临止小跑进了内间,道:“皇上,这会子传太医,怎么记档?”

“朕管不着。”皇帝怒道,“朕是皇帝,处处祖制宫规,动辄记档,朕要当这个皇帝做什么?”

临止柔声道:“皇上,奴婢略通歧黄,还是先让奴婢替云罗姑娘瞧一瞧。”

皇帝威胁:“你要逞能也行,但若她有些什么,朕要你负责到底!”

话是这么说,临止医术是不差的,他还有深厚内功,皇帝也很清楚,所以让出来,等他把脉,略略翻了下眼皮,含笑起立回道:“启禀皇上,当应是没什么大碍,方才已经吃过固元丹,不过是溺气的时间有些长,最好是不要加以外力,等她自然醒转便好。好在用的是溺刑,等醒了之后也没什么后遗,若是绞缢的话,就算救回以后亦断不能再开口的了。”

皇帝瞪着他道:“照你的说法朕还得感激圣母皇太后用的死刑办法好,妙,刮刮叫!”

临止言语动辄得咎,微笑着不答言。皇帝倒底有些放心,挥手令其退下。

殿上焚着幽檀香,淡白轻烟丝丝缕缕散出来,皇帝专心致志望着云罗的脸,看得久了,觉面前的人模糊起来,好象笼在一阵轻烟里,随时就要逸走一样。

他抓住她的手,涩声说:“别走,云罗,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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