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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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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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数不由要替英洛分辩一句:“她也是身不由已!”
  “身不由已么?我却不信!”
  易数少有的脱了刻薄面孔,耐着性子道:“小三儿怎么不想想?长安城内腥风血雨,去岁至今有多少灭门惨案却是因着你的英姐姐而起?此际她手上染满血腥,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窥视,欲替家人亲友报仇,远着你,自然是为你好,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三儿要侧头想一想,惊问道:“二哥,那姐姐岂不是很危险?”
  易数摸摸妹妹的脑袋,微沉吟道:“你的英姐姐应该很有办法!你不用担心!”那人走的时候,曾看似随意道:“二公子切记,家大业大,终究不是好事!还是小门小户来得安生!”
  易府此时,正在风光鼎盛之时,自然不堪来比小门小户。易数脑中几转,总觉她这话,说是用来示警亦不为过。
  目穷之处,便有亭台楼宇,高耸入云,想象中应是绵延不绝,雄踞这盛世长安。街上行人,不过蝼蚁,寻常富贵人家屋宇,堪比泥瓦……
  英洛回转家中,正见老管家英南在门口转来转去,见得她人,几乎要热泪披面了,口中一叠声责怪:“小姐去了哪里?竟是一夜未归!你那两位侍卫大人,四处寻找,几乎要把长安城翻遍了!老爷与大公子,二姑爷都是一夜未睡,此刻正在大厅呢!”
  他年岁竟是比英田亦大了十多岁,一夜未眠自然老态龙钟,目涩身钝,此时也顾不得主仆之嫌,一把将英洛拖在手中,迈步向着屋内而去。到得厅堂之上,将她交付英田手中,愤然道:“老奴将小姐交到老爷手上!小姐也不是两三岁小儿,在外宿眠也不知道跟家里报个信儿!还请老爷好好管教!老奴这身老骨头,再也挨不住了,就先下去卧一会!”
  英田自然忙不迭点头。
  说起来,英南还是英乔祖父身边贴身小厮,年轻时候机敏灵变,被老祖派去照顾幼时英田,二人主仆几十年,他看着英田长大成人,官至二品,子女出世,英洛便如自家小孙女一般,此番倒也算不得逾距。他自拖着老胳膊老腿下去安歇不提。
  厅堂之内,英田与英乔,夏友,燕婉竟是一夜未眠,此际眼中俱是珠丝满布,面色憔悴。英田将她的手拖定,难得一见的严肃神色,厉声道:“洛洛一夜未归,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英洛巡梭一番,但见英乔面色亦是很难看,她脑中不期然浮上女帝那句话:“令兄英乔书画双绝,可谓世家子弟之中的佼佼者……………………”这话无端让她心内生寒,只觉拼尽自已一身一体,也决不能让兄长深陷皇宫,一世不得开颜。眼中不由浮上一股悲悯决绝之色。
  英乔给她这样一瞧,总觉得哪里出了岔子,一时里作声不得,只观她如何回答老父责问。
  夏友与燕婉亦是紧紧盯着她看,她唯有硬着头皮答道:“女儿不肖,昨晚在外面喝了点酒,不省人事,得故友留宿,便宿在了她家里!”
  英田寻根究底,道:“为父怎么不知道你有故交旧友?莫不是从前那些狐朋狗友?”他说的,不过是苏陌阳之流。
  英洛强笑道:“父亲说哪里话?! 女儿如今早已学得乖顺,不再做那起荒唐之事了。父亲不知,前年女儿在扬州认识一位小姐,姓易,她家乃是闻名天下的商家。其实女儿那年陷落东突厥,回国途中便偶遇这位小姐,得她相助方还军营。现今这位易小姐与其兄来长安做生意,昨日在街头碰上,也是投契,便宿在了她家!这位易小姐峥哥哥与衡哥哥都见过的!”
  英田抬眸向夏友看去,但见得他一夜未眠,颔下胡茬青密,稍显落魄,目色沉沉,便如一潭漆黑的湖水,纵使其上映着月光,亦看不清内里汹涌。
  闻得英田发问,他不由点头:“爹爹明鉴,这位易小姐,确与洛洛相识,且有几分渊缘。当日与大哥洛洛一同从东突厥回了雁门,后来……………………………我与洛洛也曾去过她家……”
  一屋子的人,闻得此言,竟似大松了口气似的。英田轻捋长须,将那担忧之色去了一半,道:“洛洛以后要是晚回来,可一定要找人捎信回来给爹爹!”
  其余人皆附和点头。英洛诧异道:“爹爹多操劳了,女儿又不是七岁小童,还怕走失?!”
  英乔怒瞪她一眼,道:“爹爹,这丫头需要您老好好管教一番!”
  英洛从未见过他这般凶怒的表情,更是将眼神粘在他身上,来回巡梭。见他面上渐添了不自然,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这口气又急又凶,不由放缓了语气道:“妹妹也太不晓事了,不知道如今你自己在风口浪尖上吗?……………………………”
  英田大概怪他说得太明白,递一个制止的眼神,英乔自然识趣闭嘴。还是燕婉体贴,走来将英洛揽在怀中,道:“姐夫也真是的!一夜未睡,这会子洛洛回来了,倒问东问西,精力好得很?孩子一夜未回,或者在外面吃得不好,睡得不好,你要不困,我拉她去垫补点东西,好好歇息去!”
  英田对燕婉,从来尊重几分,见得她说话,唯有放手道:“你带她去吃点东西吧!”
  甥姨两人携手慢慢而去。这里夏友忧虑道:“爹爹今日轻易放过了洛洛,不知过些日子这丫头是不是还会轻犯?京里局势这样紧张,外面早已传得风雨不断,说是有人放言,要十万两黄金取洛洛一颗脑袋!……………………………她下朝迟来一回子,我只怕自己要担足了心!”
  英田英乔无奈,相视苦笑。英乔道:“我们确实不认识什么江湖中人,就是请个武功好些的侍卫,只怕也不能!说来很是悲观,竟有些听天由命的味道了!”
  此事说来并无任何悬念,不过是英洛带人抄了十几家达官贵人,将家资投入国库,这些人的亲眷流放或屠戳,但有漏网之鱼,免不得持械报复。亏得程元陆姜忠心,遇有危机之时,但以英洛安全为要!
  这些人中,更有世家大族,姻亲盘根错节,根深叶茂,非一时一刻可尽数铲除的。凡是漏网之鱼,得了喘息之机,莫不寻机报复,无所不用其极!关于英洛一颗人头十万两黄金,也是近日流传的小道消息。
  英家众人闻得此言,皆忧心忡忡,日日愁云笼罩。昨夜英洛一夜未归,更听得程元道英洛被两人劫走,若不是英田镇定功夫惊人,早上报刑部,带兵寻人了!
  英洛每日忙碌,更兼着心力憔悴,全副心神与女帝相斗,哪有时间理会这些琐事。是以英家众人一夜担忧,在她这里竟是不无知无觉。
  在燕婉张罗下,她舒服吃得早餐,径自回了胜仙居,睡个回笼觉。

  心 恨

  英洛这一觉直从日出睡到了黄昏,残阳西坠,满地霞光。
  清醒之时屋内并无旁人,她以为的夏友在旁软语温存竟成空,心里略微有些不悦。爬将起来不肯梳洗,正趿拉了鞋,欲出去寻得夏友回转,却见江生端着小食进来。
  自夏友与英洛成了亲,江生这孩子变得异常沉默。然则沉默归沉默,他亦不肯退缩,只在英洛身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比之往常更贴心十倍不止。
  英洛自然是个贪图便(bian)宜的人,有时候想起来,未免觉得耽误了他的终身,但逢喝到他做的鱼汤,恨不得将舌头吞下去之时,早将先前愧疚之心抛至脑后。………………………如此美味,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出来的!
  江生将吃食放在桌上,侍侯英洛梳洗,凡事无不妥贴。不过一刻,英洛便梳洗干净,坐在桌前享用江生的手艺,少年站在她身边,微低着头,只露出清秀的侧面。
  英洛这两日大概是被 女帝与李岚刺激太过,心神总是不能安宁,吃得一半之时,便发了呆气,只盯着江生瞧,脑中唯想起李岚的样子,也不知是惋惜还是痛心……………………若说痛心,她从不是怜老惜贫的人,…………………………而今李岚的样子,却无端让她心头浮躁。
  她却未曾留意,在这种注视之下,江生一边耳朵渐渐洇红,酡颜醉酒一般,猛听得英洛道:“江生…………………”少年一双水眸慌乱瞟了她一眼,面上亦有绯色,匆忙低下头去,哑声道:“小姐有何吩咐?”
  英洛索性将饭碗撂开,认真思索了一回,假如李岚有江生这样仔细的人在一旁照料,会不会很快好转?但这种想法,委实难以启齿,只有硬着头皮道:“你……你可否愿意帮我去照顾一个朋友?”
  这也不过是她一时脑中灵光一闪,想出的主意,行与不行,但凭面前少年拿定主意,因此将楚楚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少年。大概很少有人能拒绝这样子的她,但见少年红着脸答道:“小姐吩咐,江生莫敢不从!”
  她抓一把头发,再摸摸下巴,更怀疑自己面上还有米粒,在少年这样信赖的眼神之下,这样含羞带怯的心事面前,更觉自己龌龊不堪,难以启齿。然而还是狠狠心,咬牙道:“我要你照顾的人,是…………………………三皇女李岚!”
  注目少年,见得他脸上绯色迅速褪去,面容刹时雪白,双眸痛楚,失声道:“小姐想将江生送人?小姐不要江生了?要送给那个轻浮的皇女殿下?”
  在江生的记忆里,李岚永远是那个轻浮纨绔不知事的皇女,便是后来战争之际,李岚在西北军中人人敬仰,她的精明能干让西突厥大汗阿史那达曼都赞不绝口,亦不能改变这一印象。
  此际得闻自已一向敬若为天的小姐亲口所述,要将他转送她人,无异于当头焦雷劈下,刹时六识不明,身形摇摇欲坠,心内并无觉得如何悲伤,目中不知为何,热泪却滚滚而下。
  他踉踉跄跄,转身欲逃,只愿自己今晚从未来过,亦从未听得小姐此语。然则足下滞弱,脚步更有千斤之重,眼前视线模糊,热泪又急又密,不断下滑,抹了一把还有一把,到得最后,他亦不再管它,一步步从英洛房中挪出来……
  其实话一出口,英洛心中便有悔意,见得少年情状,张口便叫了几声,只望他如从前般,平日纵是沉默,此时亦会应对一声:小姐…………………。
  然而少年便如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一般,失魂落魄从她房中出去了。她张了张口,却发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眼睁睁看他消失在视线之中……
  这一夜夏友回来之时,胜仙居内漆黑一片。
  他摸黑进了房中,轻手轻脚,生恐惊动屋内沉睡之人。待得他点亮蜡烛,却见应该是高卧在榻的人正失神坐在桌边,桌上碗盘之内饭菜早冷,却无人来收。这情景很是让人诧异,基于昨夜她彻底未归,他本该狠狠冷落她一回,好教她知道家有悍夫的后果。哪知道见得她这模样,心下不由还是软了,走上前去,更见她双目无神,眼眶微红,难道她已哭过?
  这猜测早将他心内余怒抹消,唯觉怜惜心疼,蹲下来,与她平视,柔声道:“洛洛,你这是怎么啦?”
  只见英洛定定将他看了一回,突然道:“衡哥哥,我是不是心特别狠?”
  夏友迟疑了一刻,答道:“对于不相干的人,你是!”能将长安城内搅得腥风血雨的人,算得上心软么?
  但见得她面上惊诧难言,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喃喃道:“原来他也只是不相干的人啊……”
  他……………………
  夏友心内急转,却茫无头绪,不知这“他”又是从何说起?
  不容得他再问,英洛黯然道:“衡哥哥,很晚了,睡吧!”
  这晚她乖顺伏在他胸口,出奇的沉默。
  第二日晨起,林方在屋外敲门,道:“大小姐,江生在外面站了一夜……………………”
  英洛正被夏友拖起来,将衣衫一件件套上去,预备上朝,闻得此言,睁开了眼睛,眸中隐有痛色,夏友正系着衣襟之上一个结,手一抖,那结便打的很是不像样。英洛哪顾得这个,匆匆站起来往外便跑,夏友追出去之时,只见门外积雪落檐,院中莹润洁白的雪地上正站着一个雪人,站得近了方能看清楚,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因在院中站得过久,头上身上竟是落了厚厚一层雪。
  显见的昨夜几时落雪,他便在院中站了几个时辰……
  英洛似乎是被江生这个样子给吓到了,一叠声道:“江生,这事你不愿意就算了,算我没说,我不逼你!真不逼你!”
  夏友与林方听得疑惑不解,不知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雪人动了一下,似乎是全身僵硬,动作很小,声音亦是很小,道:“小姐,我答应你,我去!”
  夏友见得,自家妻主面上不知是悲是喜,只点了点头,道:“江生,这件事情另有隐情,我只盼你莫要这样糟蹋自己!”
  少年似乎对她的话闻所未闻,只一径道:“小姐让我做什么,我……我都会去做的!我一定会去做的!小姐……你……你能不能抱抱我?我好冷啊………………”
  英洛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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