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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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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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彤云知道祝英台是西府参军,两个月前顾恺之就是与陈操之、祝英台等人同路去姑孰的,只是夫君顾长康前日才派了人送了信和十匹白芒回来,怎么又托祝参军带信回来?有行急事?
  张彤云问知那婢女名叫柳絮,从柳絮手里接过信,便抽信展开来看,张彤云乍一看就知道不是长康的笔迹,诧异地看了柳絮一眼,柳絮低声道:“是关于陆小娘子的事,请夫人细看此信
  张彤云颇为狐疑,就立在花树下看谢道韫写来的信,张彤云喜静,平日深居简出,并不知近来建康城中关于陆葳蕤要进宫的传言,顾悯之虽然有所耳闻,但这毕竟只是不确定的流言,所以也没有告诉侄媳张彤云,现在谢道韫的信却是说得很清楚,谢道韫认为这流言是陆禽受其父陆始指使散布的,庚皇后百日丧期即将结束,陆姑父子先放出风声。试探朝野反应,看以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为首的南渡士族是否会强烈反对三吴士族之女为皇后,因为以皇帝司马奕现在的后宫来看。还没有那个嫔妃的家族地位能超过吴郡陆氏,所以陆氏女郎只要入宫,那么不须多少时日,被册封为皇后是很自然的事
  陆始、陆禽敢这般制造舆论,想必是已经得到皇帝司马奕的默许了,看来皇帝司马奕也急需要一个强大的外戚家族的支持,江东大族中也只有陆氏家族的陆始敢于对抗桓温,这是司马奕最需要的,因为无论是二王家族还是陈郡谢氏,都只知见风使舵,对桓温是攀附多于疏远,王坦之、谢玄不都在桓氏幕府为吏吗?“
  张彤云起先是惊得花容失色,她知道葳蕤的性子,自是宁死不从的,而现在陈操之又在数千里外,这样一想,张彤云顿时急出一身细汗,然而再往下看这个祝参军的信,张彤云渐渐安下心来
  谢道韫托言是受陈操之所托,可为陆葳蕤排忧解难,谢道韫在信里写的几条对策让张彤云频频点头,心道:“陈郎君这个好友智计过人啊,长康是远远不如,陈郎君将葳蕤之事托付给祝参军,实在是明智问柳絮:“祝公子现在何处?”
  管事答道:“祝参军在前厅饮茶。”
  柳絮低声道:“夫人速将此事告知陆小娘子吧,我家郎君坐等回音。她好相机行事
  张彤云当即命仆从备车,往横塘北岸的陆府而去,把柳絮也带去了。
  顾悯之已去台城,谢道韫由顾悯之幼子顾友之相陪在厅中慢慢品茶,顾友之才十四岁,眉眼与顾恺之有三分相似,却不似顾恺之开朗健谈,默坐而已,心里发愁,不知眼前这个客人为何久坐不去?
  谢道韫却是从容不迫,顾友之不说话正好,省得费口舌,不至于遭逐客令吧,顾府距陆府不过两里地小顾夫人去见陆葳蕤往返连同相见最多半个时辰,且等着。
  正在顾友之如坐针毡之时,张彤云匆匆赶回来了,坐于屏风后与谢道韫说话,也不避顾友之。
  柳絮呈上陆葳蕤的一封信,谢道韫展开迅速一览,惊奇道:“这是陆小娘子方才写的?。
  这是一封写给褚太后的陈情表,是谢道韫要求陆葳蕤写的,没想到张彤云即能带回来,而且言辞工丽,情感动人,就是谢道韫也自问不能在短时间内一挥而就!
  屏风后的张彤云答道:“葳蕤对其伯父、从兄的所谋亦有所觉想着只有求褚太后才能度此难关,却与祝参军不谋而合,此陈情表是葳蕤早已写好的,请祝参军代为参谋,妥当否?
  陆葳蕤这陈情表真情流露,委婉畅达。字字从心底流出,追忆与陈操之相识、相知、相恋的经过,表示誓与俏老、之死靡它的决心,恳请崇德太后成全,将她赐婚于陈操之
  昔日晋武帝诏书峻切,征李密出仕,李密以祖母年迈需要奉养为由婉拒,写了流传千古的而不落泪者,其人必不孝。”而陆葳蕤这封《陈情表》一往情深,毫不矫饰,真切动人,如谢道韫这般用情之深者读之尤为感动,而且为的是同一个男子
  但同时,谢道韫也感到淡淡的失落,陆葳蕤的确是子重良配,这般纯真、这般深情,让人不胜怜惜,哪里舍得伤害其分毫!
  谢道韫摇头自嘲道:“陆小娘子兰心惹质,原来早想好了对策,我倒是多此一举了!”
  张彤云忙道:“祝参军有所不知,葳蕤看到祝参军的信,喜极而泣,庆幸陈郎君有此良友,葳蕤虽然也想到要向崇德太后上表陈情,但远没有祝参军考虑得详尽,而且葳蕤是女流,今更被伯父禁足不得外出,若无祝参军相助,葳蕤如何能脱此困境!葳蕤请我代她谢过祝参军说着,屏风后的张彤云盈盈下拜。
  谢道韫淡然道:“那好,我即去拜访琅琊王和郗侍郎,为子重和陆小娘子陈情陆小娘子此表写得极好,待戾皇后丧期满之后,便设法呈给褚太后,顾中承、张侍中皆可代呈
  张彤云心想:“还是恳求伯父张凭代为呈递更好。”便道:“这个请祝参军放心,我会倾力帮助葳蕤把这表章呈递给崇德太后的。”
  谢道韫起身道:“那在下就此告辞。”
  张彤云问:“祝参军在京还有几日?”
  谢道韫道:“我有公务在身,明日便要启程赶赴会稽。”
  张彤云有些担心,说道:“若是陆葳蕤之事有何反复,那又找何人商量?”
  谢道韫淡淡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料想不会有疏漏,烦请转告陆小娘子,无论如何艰难,总要等子重回来说罢,施礼出了顾府,坐上牛车,慢悠悠朝司徒府而去。
  侍婢柳絮丹闷不乐地坐在谢道韫身边默不作声,谢道韫斜了她一眼,问:“做什么绷着个脸,谁让你受委屈了?”
  柳絮道:“柳絮心下是不甚快活,难道娘子心里就很快活?。
  谢道韫眉毛一挑,看着柳絮道:“我有什么不快活的?”
  柳絮扭过头去,嘀咕道:“陆家娘子要嫁陈郎君,凭她自己本事嫁去,娘子又何必帮她。”
  谢道韫笑道:“原来如此,那你就不快活去吧,我可帮不了你。
  柳絮却又笑道:“婢子不快活算得什么,婢子是心疼娘子”
  来到司徒府,等候了小半个时辰,琅琊王司马昱才从台城回来,见到谢道韫,接谈亲切,谢道韫也不比兴讽喻,直言近日都中传言之事,司马昱笑道:“此系流言蜚语,庆后新丧,陛下犹自悲痛,哪有心情纳女入宫,更何况是陆氏女,绝无此事”。
  谢道韫曾听叔父谢安品评过这位琅琊王,司马昱堪称礼贤下士但无主见,知易行难,名声大于实干,司马昱现在说绝无此事,然而一旦皇帝司马奕决意要纳陆葳蕤入宫,又有陆始推波助澜,司马昱只怕也不会坚决反对,其性情如此。
  所以谢道韫尽量把事情说得严重,说陆葳蕤会以死相抗,又说陈操之功绩和对皇室的忠心,司马昱连连点头。说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若真有此事,本王一定会竭力阻止。”
  谢道韫出了司徒府,又径去拜访中书侍郎郗超,郗超知谢道韫真实身份,见她来访,颇感奇怪,得知来意。心下大为感慨,也肃然起敬,这个谢氏女郎真是要与陈操之终生为友啊!
  郗超笑道:“祝参军是子重好友,我郗嘉宾难道不是?我若袖手旁观陆氏女入宫甚至殉情,子重归来我有何面目见他!”
  谢道韫一笑告辞,有郗超这句话,事定矣,郗超是桓温谋主,桓温哪里愿意看到三吴陆氏女做皇后!
  谢道韫原打算再给桓温写一封信,现在看来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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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九、相忘于江湖 字数:2789
  初十。谢道韫领着佐吏、婢仆二十余人离开建康前仕联”,谢万命长子谢朗随谢道韫同赴会稽历练,谢朗今年十六岁,再过两年也要出仕了。
  去年九月谢道韫作为土断副使随陈操之去会稽,走的是先赴吴郡再至钱唐这条路,绕了不少弯路,那是陈操之假公济私为了去华亭见陆葳蕤,这次谢道韫一行从太湖南岸经吴兴郡至钱唐,可以少走几百里路。
  一路行来,谢道韫常常回想去年与陈操之长路同行的情景,时时微笑出神,离得愈远,相思愈苦,她骗不了自己,世上何曾有这样缠绵的友情?所谓的终生为友只不过是自己的借口罢了,是因为求为夫妇不可得,而想着以友人的身份能与子重相见而已
  道路崎岖,车厢颠簸,谢道韫又咳嗽起来,同车的婢女柳絮赶紧取桑杏汤给她润喉,这桑杏汤的方子是谢道韫从医书中觅得的,可治肺燥,谢道韫命仆妇每日煎此桑杏汤常备服用,的确有清热润肺之功效,但咳嗽总是断不了根
  柳絮轻轻抚拍谢道韫的背脊,说道:“若是陈郎君在江东就好了,请陈郎君为娘子诊治一下,陈郎君虽不行医,但医术着实高明,小陆尚书夫人一直未生育,都是陈郎君给治好的。陈郎君还曾为琅琊王之女新安郡主治病,手到病除啊,不过等闲人可请不动陈郎君治病,但娘子就不同了”
  “陈子重又是良医了!”谢道韫一笑,说道:“我这算什么病,待陈子重回来,早已疮愈。
  。心道:“若无波折,子重应在八月桂子飘香时回到建康,只盼那时旱情已缓解,我也可以早日还都。”
  也无迫切的期望,只有迷蒙的喜悦,有个愿意终生等待的人、愿意日日相见而不厌
  三吴大早,越往南行,旱情越重,八百里太湖水位剧降,与去年所见的烟波浩渺景象大不相同,虽非沧海桑田。亦让人不胜嗟叹。
  一路未曾耽搁,一行人于当月二十六日到达钱唐,少不了要去拜见钱唐县令冯梦熊,然后准备明日渡江去一下陈家坞,拜会陈氏族长陈咸和丁幼微,还有宗之和润儿,不料这日却恰逢徐邈与冯凌波之子庆百日,年初谢道韫与陈操之赴建康时,冯凌波尚未分娩,徐藻、徐邈父子一直在钱唐守候,冯凌波于二月十六日诞下一子,徐邈等儿子出生后一个月启程去了荆州,徐藻博士也回吴郡教学,前日徐博士特意从吴郡赶来为孙儿庆贺
  冯梦熊与陈操之的亡父陈肃是故交,冯凌波又是陈操之的义妹,而且陈操之与徐邈又是挚友,所以钱唐陈氏的老族长陈咸亲自备礼来贺,丁幼微也带了润儿前来,见到谢道韫,众人都甚是欢喜。都向谢道韫打听陈操之消息,三月底,跟随陈操之去建康的一个陈氏私兵回到陈家坞,呈上陈操之写给族长陈咸和丁幼微的信,陈氏族人这才知道陈操之已经出使秦国去了,江东人都认为中原还如石虎、冉闰时一般杀伐混乱,不免为陈操之担心,丁幼微犹甚,得知谢道韫前来,赶忙让润儿来相询,丁幼微是知道谢道韫真实身份的
  润儿十一岁,脸蛋犹有婴儿肥,玉雪可爱,两只点漆般的大眼睛灵气十足,身量已如小树般长开,不出三年就会是一个亭亭玉立的绝美少女,娴静时气质如其母,却是活泼得多,对谢道韫道:“祝郎君,快说说我丑叔的事吧,润儿和娘亲都很担心呢!”
  谢道韫便说了陈操之出使之事,一直到寿州八公山下与陈操之分别一
  润儿睁大一双美目,问:“听说北边的胡人茹毛饮血,丑叔到那地方去,会不会有危险?。
  谢道韫笑道:“不是有陈子盛护着吗。你家丑叔怎么会有危险”。
  润儿想想也是小盛身高八尺开外,雄壮有力,有他护着丑叔,不会有事的。
  谢道韫没看到陈宗之,问润儿,才知宗之已去吴郡草堂求学,宗之十三岁,也成潇洒美少年了。
  丁幼微隔着斑竹帘听谢道韫说话,听到谢道韫不时的一、两声咳嗽,不禁有些担心,当年庆之也是常常咳嗽,最终不治而逝
  丁幼微轻轻撩起竹帘一角,见谢道韫容颜消瘦了一些,不过谢道韫一向就清瘦,所以看上去也不明显。
  因为是在冯府,丁幼微不便与谢道韫直接交谈,润儿与谢道韫说得起劲,也不进来回话,丁幼微便让阿秀出来问谢道韫身体安否?若有精神倦怠、烦躁失眠应立即延医用药,不可耽误
  谢道韫除了有几声咳嗽外没觉得有其他不适,只是自陈品卜品干后她有此失眠而凡,纹个、当然不好意思向丁幼微瑰谢讨丁幼微,说自己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延医服药了,谢谢丁家嫂子的关心。
  钱唐县令冯梦熊、陈氏族长陈咸、丁氏族长丁异与谢道韫谈三吴大早之事,都是眉头紧皱,感叹此天灾百年不遇,连钱唐这样的很少受干旱困扰的县也受了灾,丁氏庄园受灾最重。流经丁氏庄园的小杭河前日断流,丁氏庄园的两百顷良田至少减产一半,陈家坞因为濒临明圣湖,每日组织佃户以三十架水车汲水,勉强可以熬过这个夏天
  因旱情严重,谢道韫不敢多耽搁,既已见过陈咸、丁幼微等人,便不再去陈家坞了,次日一早与冯梦熊、徐博士、陈族长,还有丁幼微母女别过,往会稽山阴而去,过钱唐江时,见这原本水流浩大的大江现在只如小河一般,两岸河床裸露,江石磊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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