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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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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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尚值看着很多学子离开了草堂,便道:“子重,我先回城了,徐博士视你如子侄,想必管吃管住了,我可得自己想办法。”
  对这个,陈操之就爱莫能助了,说道:“尚值兄,你不妨也请工匠在湖岸建一栋简易木房,免得往返客栈不便。”
  钱唐刘氏人丁兴旺、有田百顷、渔桑之利、富埒士族,所以刘尚值钱囊很鼓,喜道:“我正有此意,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城中寻工匠去,半月之内就给它建好。”辞了陈操之,匆匆而去。
  陈操之早间拜见徐藻博士时,徐藻博士问了葛洪的一些事,也甚喜爱陈操之的俊朗和谈吐,便留他在此住下,两个仆人也都住在这里,上午声韵之学结束,徐藻便让儿子徐邈来请陈操之去书屋谈话,问陈操之听讲如何,见陈操之对洛阳正音掌握得极快,不禁大为欢喜,叹道:“难怪稚川先生会在信里说做你的老师宛若骑马下坡,又似顺风行船,真乃赏心乐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徐藻问陈操之与钱唐禇氏有何恩怨?陈操之一一说了。
  徐藻点点头。他没有对陈操之提起六品官吴郡丞郎禇俭地卑鄙用心。只说让陈操之在此安心学习。其余事不用管。
  陈操之说起刘尚值要在湖畔建房之事。徐藻道:“何必破费!狮子山北麓有很多顾氏庄园地农户。多有闲房。很多学子都在那边赁屋居住。往来这里不过三、四里。方便实惠。”
  ……
  禇文彬比陈操之早一日到达吴郡。陪他来地还有从兄褚文谦。禇文谦自从在丁氏别墅赛书法输给了陈操之之后。在钱唐县城简直无颜见人。便与从弟一起来吴郡叔父这里。
  禇俭早已从其兄禇慎明地家书中得到侄儿禇文谦求婚丁氏不成、反遭羞辱之事。很是恼怒。训斥了禇文谦一番。思谋挽回家声。又得知儿子禇文彬在月初齐云山雅集只列第六品。在钱唐八大士族子弟中居末。竟与寒门陈操之同品。禇俭更是恼怒。大骂全礼。说全礼是故意打压他禇氏。
  禇文彬提醒道:“爹爹,那陈操之在钱唐县坏我禇氏名声不说,现在又跑到吴郡来招摇,陈操之名气越大,我禇氏名声受害就越深——”
  禇俭点点头,想了想,命仆役持刺去见徐藻,邀徐藻来饮酒,禇文谦、褚文彬在屏风后把禇俭与徐藻的对话全听在耳里,想着陈操之即将蒙羞受窘的样子,心里好不得意。
  褚文彬今日早早来到徐氏学堂,就是想亲眼看到陈操之被拒之门外、羞惭而退的场面,那时他就可以趁机大肆嘲弄、污蔑陈操之,顺便挽回他禇氏的声誉,不料到草堂一看,陈操之已经高坐在对面堂上,更见徐邈与陈操之亲善,散学后徐藻又把陈操之唤到书房密谈,这是其他学子从未有过的待遇。
  禇文彬简直气炸了肺,他认定这是徐藻对他禇氏的轻蔑,完全不把他父亲禇俭放在眼里,褚文彬坐在那里气愤得手脚发颤,正想着是不是立即冲到徐藻面前,愤而提出退学,忽听身边一人问道:“文彬兄认得那个新来的葛衫少年吗?”
  禇文彬回头一看,问他话的是陆禽,五兵尚书陆始之子、本郡太守陆纳之侄,不禁有点受宠若惊之感,禇氏、陆氏虽然同为江东士族,但地位还是相当悬殊的,陆氏是江东数一数二的门阀,自东吴至两晋,代有高官,在江东士庶当中声望极隆,是渡江南来的北方巨族竭力拉拢的对象,而褚氏不过是末等士族,无足轻重的,对于这点,禇文彬是有自知之明的。
  褚文彬赶紧转过身,向陆禽点头致意,试探着问:“这人在下是认得,算是钱唐同乡吧,不过子羽兄为何问起这么一个寒门学子?”
  陆禽陆子羽点头道:“哦,原来是钱唐人,也到这里求学,我说怎么会接连遇到他呢——此人无礼。”
  褚文彬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喜,若能让陆禽也恼恨那陈操之,那陈操之想在吴郡立足就难了,当即小心翼翼地问起陆禽与陈操之的交遇,得知经过后说到:“此人果然无礼,子羽兄当时就应该喝命仆役给他几个巴掌,让他识得士庶尊卑有别。”
  陆禽笑道:“那倒犯不着,我陆氏子弟怎能与那寒门少年一般见识!”
  禇文彬未能激得陆禽与陈操之为敌,虽然觉得遗憾,但已经让陆禽对陈操之有了恶感,点头道:“子羽兄雅量,陈操之若知道直应愧死——”却听陆禽若有所思道:“原来他就是陈操之,我听叔父说起过他,据说小有才,能左右手同时书写、颇擅音律,现在看来才或许有,只是人品不佳。”
  褚文彬忙道:“何止人品不佳,简直人品大恶。”当即将一套污蔑陈操之迫害从兄如何如何的话搬出,大进谗言。
  那陆禽听得连连摇头,说道:“此人小小年纪,品行竟如此低劣,可笑我那七妹还托我寻访这个陈操之,要陈操之救治她的心爱菊花‘玉版’,这种人如何能进我陆氏别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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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十二、井蛙不可以语海 字数:5237
  吴郡丞郎褚俭在儿子褚文彬回来报知博士徐藻非但没有将陈操之拒之门外、反而分外礼遇之后,直气得声音都没有了,摆摆手让儿子先出去,他独自闷在房里,胸中压抑着强烈的愤怒,他一个士族清官竟被一个寒门腐儒藐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时最快意的莫如立即利用权势将徐藻革职、遣送回京口,让那腐儒明白与高贵的士族作对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但是,事情总不那么如人愿,郡学博士虽然不是朝廷直接任命的官吏,但却是郡太守亲自聘用的,太守陆纳敬重徐藻才学,特把徐藻从京口请来教授吴郡学子,而且陆纳与徐藻的私交也不浅,他褚俭想要立即惩罚徐藻似乎并非易事。
  褚俭在室内团团转,怒气得不到发泄,真是难受啊。
  褚文谦和褚文彬都在室外等候,听得门帘内褚俭沉重的脚步和郁闷的喘息,褚文谦心里尤其不安,掀帘进去,长跪在褚俭面前,告罪道:“都是侄儿无能,让叔父焦心,叔父切莫因小侄之事急坏了身子,否则小侄百死莫赎。”
  褚俭平静了一下如潮的气血,缓缓道:“文谦,现在这事已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恩怨,我褚氏家族完全牵连进去了,若不能有力地打击陈操之和徐藻,那我钱唐褚氏在本郡、本县就完全没有尊严可言了,一定要想出办法,一定要狠狠打击他们。”
  褚文谦不敢说话,褚文彬这时也进来了,跪禀道:“父亲,陆禽陆子羽对那陈操之观感颇恶,我们褚氏是不是可以借陆氏之力让陈操之彻底沦落下流?”
  褚俭正想说对付寒门陈氏何须借陆氏之力,转念一想,问:“陈操之为何又与陆禽有隙?”
  褚文彬便细细说了,褚俭沉吟道:“陆禽轻率自傲,倒是可以利用,这事急不得,彬儿,你且继续在徐氏学堂学习,结好陆禽,伺机让陆禽与陈操之起冲突,闹得越大越乱就越好,太守陆纳虽然为人谦和,但其兄陆始却是极为护短的,对寒门庶族一向嗤之以鼻,若得知儿子陆禽在徐氏学堂受了委屈,岂不要勃然大怒,到时连徐藻一并惩治——”
  褚文谦恭维道:“叔父之智,小侄万万不能及。”
  褚俭也有些得意,这阴谋诡计有时也如吟诗作赋一般会灵感大发,褚俭就是如此,他现在越想越兴奋,先前的一腔怒气全化作一肚子的坏水,说道:“那陈操之不是自恃有才吗,定然会在学堂里卖弄,彬儿可以伺机怂恿陆禽与陈操之比试,我想那陈操之的左右手两种不同书体,陆禽应该是比不过的,如此,陈操之离祸不远矣。”
  褚文彬连连头。却又道:“那陆禽甚是高傲。对孩儿都是爱理不理。不见得会与陈操之比试地。”
  褚俭瞥了侄子褚文谦一眼。褚文谦想起自己当日草率答应与陈操之赛书法。以至今日声名扫地。不禁愧悔不已。低下头不敢与叔父对视。
  褚俭道:“所以说不能急。要循循善诱。彬儿你可以有意无意夸赞陈操之地才华。陆禽高傲。起先或许会不屑。但心中总有不忿之气地。久而久之。然后你在边上推波助澜一番。以陆禽地自矜和冒躁。一定会与陈操之较上劲。”
  褚文彬对父亲地深谋远虑和洞若观火大为叹服。有其父必有其子。褚文彬地小人伎俩就是因为其父地影响。言传不如身教。读遍圣贤书也不如其父一言之教。
  褚俭地卑鄙用心一发不可收拾了。对褚文谦说道:“文谦。你今年四十有四。不要再待价而沽了。你是五品士人。这些年名声不响。清贵闲职是谋不到了。但八品县令还是没问题地。朝廷用人并无本郡本乡回避之例。你可以谋钱唐县令一职。现任钱唐县令汪德一明年五月任期到限。叔父可以为你谋划接任此职。”
  褚文彬恍然大悟道:“父亲地意思是等那陈操之在吴郡无法立足、狼狈回乡之后。再由八兄慢慢收拾他。是也不是?”
  褚俭嘴角含笑,矜持不语,挥手让二人退下。
  ……
  君子不言人之过,徐藻并未对陈操之明言褚俭的卑鄙用心,但其子徐邈与陈操之交好,少年心性,对好友自然是知无不言,原以为褚文彬次日不会再来学堂,未想到褚文彬若无其事地来了,反常则必有奸谋,徐邈便提醒陈操之要小心提防。
  陈操之暗暗警惕,心道:“这褚氏阴魂不散,从钱唐一直缠着我到吴郡,看来这是个死结了。”深深吸了口气,仰望狮子山,对徐邈、刘尚值道:“仙民、尚值,我们登山吧,心有积郁之气,登高望远,歌咏长啸,则胸怀舒畅,再看那些营营苟苟的伎俩,就觉得陈操之在此,宵小辈能奈我何!”
  刘尚值赞道:“子重此言甚有豪气,我倒要看看那褚文彬想怎么样?钱唐八姓,褚姓最劣,还真是没有说错。”
  徐邈道:“子重,我爹爹说了,褚俭若是逼人太甚,那他这郡学博士不做也罢,反正我徐氏也不是靠这微薄俸禄为生的,你随我们回京口,我爹爹会将其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以你之才智和勤励,不出两年,当学业大成。”
  刘尚值道:“那我也要跟去学习。”
  徐邈看了刘尚值一眼,道:“也好。”
  因为陈操之的缘故,徐邈现在对刘尚值观感转好,也知刘尚值虽然有些浮躁吹嘘,但坦率重义,尚值,尚值,尚值得一交啊。
  此时是午后申时,日渐黄昏,夕阳西下,刘尚值道:“这狮子山明日一早再登临吧,两位先陪我去山北看房子。”
  刘尚值接受陈操之的提议,不盖木楼了,准备租赁农舍来住,仆人阿林到狮子山北麓寻访了一日,方才回报,说找到一处清幽的好住处,只是租金不菲,索月租五铢钱一千六百文。
  刘尚值道:“只要住处真的幽静清爽,一千六百文也无妨,那三香客栈两间客房一个月下来也不止一千六百文呢。”
  陈操之、徐邈便跟着刘尚值去看住处,冉盛、来德也跟着,刘尚值的侍婢阿娇今天没有跟来,说是病了,但刘尚值却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狮子山是孤零零一座山,真仿佛是远古天神的坐骑,被弃在这镜湖农田之间,化为不能移动的狮子山,山多奇石,少树木,顽强的松柏和杂树从山岩缝隙挣扎出来,欹曲夭矫,葱葱绿意点缀着磊磊山石。
  陈操人一行人从狮尾处绕过狮子山,沿着一条潺潺溪流往东行了三里,见前面一片桃树林,夹岸数百步,别无杂树,现在是秋末初冬季节,尚看不出这桃林的美处,然而流水疏林、四无人家,诚然是一处清幽的所在。
  仆人阿林先行,这时与一个老农迎上来,领着众人在桃林下行了十余丈,见草屋五间,齐整雅致,与一般农户住的草房子大不相同,比徐氏草堂还精致得多,完全是国画里的一道优雅风景。
  刘尚值大喜,当即决定租下,但那老农却道:“这位郎君要租住,只能住到明年二月,这桃花一开,就必须搬走。”
  刘尚值瞪起菱形眼道:“岂有此理,此地之妙全在明年三月桃花开后,不然一千六百文谁要租你,几间破草房而已!”
  老农一听,便道不租了,态度坚决。
  陈操之道:“尚值,便租今年的吧,年前我们要回去的,明年再来怕是要住在城里,到时桃花开了,我们相约来此一游也是一样。”
  冉盛插嘴道:“还不用花钱。”
  刘尚值笑了起来,想想也对,便让阿林预付一个月的租金,他们明日就搬来。
  这老农貌似憨厚,其实狡黠,见刘尚值同意只租住到年前,心里暗喜,收了钱,说他明日一早就在这里候着,等刘尚值搬过来。
  徐邈、陈操之都夸赞这桃林草屋幽静好读书,刘尚值喜滋滋道:“读书是其一,我等也有一个聚谈的去处,不然的话休学日就不知往哪里去才好,这个阿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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