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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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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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葳蕤“哦”了一声,抬眼望着陈操之,说了一声:“谢谢陈郎君。”却把右手摊在榻边,袖口稍微往上撩起一些,皓腕裎露——
  陈操之一愣,随即醒悟这是要切脉,他不会切脉啊,不过此时不容退缩,便在榻边的绣墩坐了,与榻上的陆葳蕤斜斜相对,右手食指、中指轻轻搭在陆葳蕤左腕上,别的不会,辨脉搏缓急还是可以的。
  陆葳蕤垂下长长的眼睫,只看着陈操之搭在她腕上的两根手指,那两根手指仿佛有千钧重一般,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心越跳越快,脸越来越红——
  指尖感着女郎腕部的柔腻和温暖,又觉察得出陆葳蕤的脉搏越来越急促,陈操之这个医者的心也跳得很快,当即收了手,说道:“还好,脉搏清晰有力。”又问:“前日还是好好的,葳蕤小娘子怎么就感了风寒了?”
  小婢短锄道:“娘子昨日又去真庆道院看山茶,被雨淋湿了裙子,回来就发热了。”
  陆葳蕤本想制止短锄说出来,可短锄嘴快,声音清脆得象热锅炒豆,噼哩啪啦就倒出来了。
  陈操之心中一动,原来陆葳蕤昨日还是去了真庆道院啊,雨那么大,又是这寒冬腊月!
  女儿爱花成痴,陆纳是清楚的,不说那山茶就在郡城的西门外,八百里外的上虞琼花她都要一年两趟去探访,叹道:“痴儿,为了赏花弄病了身子!你既如此喜爱真庆道院的山茶,那来春我让人把那些山茶全给你移栽到惜园来,黎道人不从也得从。”
  陆葳蕤赶紧道:“爹爹,这如何使得,花艺之道是风雅事,怎可以势压人,这样硬夺来的山茶只怕要枯死。”
  陆纳笑了起来,说道:“那你答应爹爹,不可因痴花而不顾自己的身体,听到没有?”
  陆葳蕤应了一声,飞快地瞥了陈操之一眼,正与陈操之目光相接——
  陈操之幽黑深邃的眸子望着她道:“葳蕤小娘子要保重身体,你这样病着,象陆使君这样疼爱你的人岂不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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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十二、何不秉烛游? 字数:2780
  俗谚有云“艺多不压身”,陈操之现在才深切体会到懂点医术的好处,可以每日去太守府探望陆葳蕤,想起葛师留在初阳台的藏书中有西晋太医令王叔和著的《脉经》十卷,这次回去要取来研读,起码以后切脉可以说得出个所以然来,不象现在只是微妙的接触。
  百花阁侍女、仆妇几十个,陈操之与陆葳蕤也不能说什么话,搭脉时四目相投,真可谓是盈盈一尺间,脉脉不得语。
  腊月初一,北风凛冽,午后,徐藻与陈操之一道进城去太守府向陆纳辞行,陈操之准备明日起程回钱唐,而徐藻将于后日携子徐邈回京口。
  叙谈数语,陆纳便问徐藻:“子鉴兄,我那侄儿陆禽这半年来学业进境如何?”
  徐藻严谨正直,对于在徐氏学堂求学的学子的学业从来都是据实说,绝不美言,闻言道:“陆禽前两个月还好,声韵学、洛生咏、《孝经》、《庄子》都来听讲,但后两个月就只有上午会看到他,亦不做笔记。”
  陆纳一听,大怒,即命传陆禽来,当面斥责,声色俱厉,若不是徐藻在这里,他就要杖责这个劣侄了。
  陆禽被叔父痛骂,又羞又恼,自感在徐藻、陈操之面前丢尽了颜面,怨叔父、恼徐藻、恨陈操之,因为陈操之看到了他被叔父责骂,徐藻虽然也看到了,但徐藻是老师,不算很丢脸,而陈操之比他还小几岁,又是出身卑贱的寒门,这真让陆禽羞愤欲狂,把叔父责怪他的原因也一并算在陈操之头上,若不是陈操之这种拼命想往上爬的寒门学子勤奋过头,如何会显出他陆禽的懒散?
  陈操之看到陆禽那眼神,就知道陆纳这一通骂给他树了一个死敌了,褚俭、褚文彬父子千方百计想让陆禽与他结仇却没成功的阴谋,倒让陆纳这一骂促成了,这世间事还真是难以逆料啊!
  陆葳蕤风寒之疾已痊愈,这时来到书房,陆纳这才呵斥陆禽回房思过,陆禽如蒙大赦、狼狈不堪地走了。
  陆葳蕤早就知道陈操之腊月初要回乡,这时看到陈操之郑重其事来辞行,心里还是觉得很难受,只说得一句:“祝徐博士、陈郎君回乡一路平安。”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又坐了一会,徐藻与陈操之辞了陆纳回到徐氏草堂,学堂上月底就已停课,出外游学的学子这几日纷纷来向徐博士辞行回乡,这一夜,陈操之、刘尚值、徐邈、丁春秋、顾恺之在桃林小筑把酒长谈,依依不舍。
  顾恺之道:“子重、尚值、仙民、春秋。明年我要随父去建康。怕是不能来此看桃花了。今夜之欢。不知何日能续?思之伤感。”
  陈操之道:“我们都还年少。人生何处不相逢。建康都城。日后少不得都要去地。只恨不能时时向长康请教画技。卫师也要归寿阳。长夜漫漫。我又要独自摸索了。”
  顾恺之笑道:“子重独自摸索出来地画技很厉害啊。上回地墨兰图就连张墨都赞你。而且。卫师不是把他多年地作画心得写成了《卫氏六法》传授于你我师兄弟二人吗?”
  陈操之道:“我还有很多绘画技法没掌握。无人指点。事倍功半啊。”
  顾恺之却乐不可支。觉得陈操之想学画却无人教那无奈地样子很有趣。说道:“那你明年来建康。我代卫师指点你。”
  陈操之道:“有机缘自会来建康寻你。长康。你若有暇。也来吴郡看我桃花画得如何?还有。我与尚值都喜闻你彻夜吟诗地古贤人风韵。尚值。是也不是?”
  “是是是。”刘尚值一脸诚挚,惋惜道:“一想到明年来此桃林小筑却听不到顾长康的妙吟,我怕到时会失眠啊,唉——”
  若不是明日就要启程回钱唐,刘尚值是不敢说这话的,是不敢叹息得如此悠长的。
  顾恺之大为感动,热泪盈眶道:“两位好朋友,我定会来吴郡探望你们的,那么今夜我就不负你们所望,彻夜咏叹,算是为你们三人送行——”
  刘尚值脖子一缩,随后又伸直,义无反顾道:“好,愿闻长康佳咏,今夜尽欢,就当是除夕夜,不睡了。”
  陈操之、徐邈、丁春秋都表示今夜不睡,要听顾恺之咏叹,坐在陈操之身后的冉盛没等顾恺之开始吟诗,就已经赞起“妙哉”来,陈操之回头斜了他一眼,才赶紧闭了嘴,好在顾恺之也没留意。
  徐邈、丁春秋是第一次听顾恺之吟诗,起先觉得饶有兴味,和浊音浑厚的洛生咏相比,顾恺之这晋陵方言的诗歌咏叹倒也别具一格,不过到后来,丁春秋、刘尚值就开始昏昏欲睡了。
  刘尚值迷迷糊糊地想:“我说的是真心话啊,以后听不到长康的吟咏,还真怕睡不着啊,现在就很渴睡——”身子一歪,脑袋搁在侍婢阿娇的大腿上,呼呼大睡起来。
  阿娇赶紧让阿林再添一个火盆,又把狐裘取来给刘尚值盖着,只要没回房上床睡,就算是没有食言,是在彻夜听顾恺之咏叹了,睡梦里听呢。
  丁春秋也熬不住,靠在草堂木柱上打盹,只有徐邈和陈操之犹在坚持,不时拍腿赞叹:
  “此句大妙!”
  “不亦快哉!”
  陈操之挺腰端坐,望着被火盆暗红的炭火映红的友人的脸,听着顾恺之的咏叹、还有屋外北风的呼啸,忽然也诗兴大发,大声道:“长康、仙民,且听我吟一首古乐府——”
  顾恺之道:“好,我歇一下,喝口甜酒润喉。”
  顾恺之咏叹声一停,睡梦里的刘尚值就醒了,茫然问:“天亮了吗?长康怎么不吟了?”
  阿娇笑嘻嘻道:“天亮还早着呢,是操之小郎君要吟诗——”
  刘尚值惊道:“又一个要吟诗的!”
  陈操之一笑,起身缓缓踱步,用新学的洛生咏腔调吟道: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徐邈赞道:“子重吟得妙,发音精准、极具风度,若我爹爹听到,也要夸奖子重。”
  顾恺之喝了甜酒后精神大振,说道:“洛生咏不好听,还是听我的顾生咏。”再接再厉地咏叹起来。
  刘尚值、丁春秋小睡了片刻,这时精神都来了,但闻一室吟诗声、拊髀击掌声、欢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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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十三、六百里闻笛 字数:3178
  腊月初二,早起时有冰冻,桃林小溪靠岸边的湿地冻得**的,人的呼吸都是白气吐纳,小溪流水的声音给人格外冰冷的感觉,且喜天气晴好,朝阳照过来,暖暖的。
  卯时末,陈操之、刘尚值、丁春秋三人去徐氏草堂拜别徐博士,便即命驾还乡,想着离家数月,当真是归心似箭。
  卫协、顾恺之、徐邈送至西门外,路过真庆道院时,陈操之还特意去向黎道人告别。
  西门外路亭畔,顾恺之道:“子重,明年你来就住桃林小筑,我已吩咐过老芒头父子,不许收一文钱,你、尚值、春秋都住那边,莫要来得太晚,不然的话桃花谢了只看到一地落红就无趣了,这里的桃花开得特别早,二月初就开始绽放了——子重,记得画桃花,以后给我看。”
  卫协笑道:“操之,那筒子干漆丸果真是久服见效,这一月来我心痛之疾已大为缓解,所以才有精力回寿阳啊。”
  陈操之道:“卫师持之以恒地服用,心痛之疾定会痊愈,只是今日与卫师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
  卫协道:“世道维艰,相见不易,操之好自为之。”
  卫协这么一说,陈操之、顾恺之都几乎要落下泪来。
  卫协笑道:“操之、恺之,莫要伤感,为师期待你二人早日名扬天下,莫要输给张安道的弟子,如此,为师无憾矣。”
  顾恺之道:“我不会输的,子重就难说了,他现在还不如陆葳蕤。”
  陈操之躬身道:“卫师,弟子会努力的。”
  顾恺之又道:“陆葳蕤怎么没来与子重送行?”
  顾恺之这话问得不大对劲。众人听了。脸上表情都有点怪。
  陈操之从容道:“昨日已去陆府辞行。葳蕤娘子祝我和徐博士一路平安呢。”
  路途遥远。赶紧要紧。各道珍重。洒泪而别。
  陈操之一行穿城而过。往东边大路而来。回首望。繁华地吴郡大城渐渐地远了。
  昨夜未睡。真有点精神不振。刘尚值与丁春秋坐到牛车上补睡去了。陈操之也在牛车上盘着腿闭目养神。只觉思绪奔腾。眼底似有繁花如锦铺展而来。那梳堕马髻地清纯女郎地身影在花树间若隐若现——
  “小郎君,小郎君,有人在喊我们。”车边的冉盛叫道。
  牛车停下,陈操之跳下车朝来路望去,见有三个人疾步而来,其中一个是徐氏学堂的仆役,另两个面生,以前从未见过,看衣着打扮,一个象大户人家的管事,另一个则是跑腿的仆役。
  三人追近,徐氏学堂的仆役喘着气道:“陈郎君,总算赶上你了——”
  陈操之问:“发生了什么事?徐博士让来唤我的?”
  徐氏学堂仆役摇头道:“不是不是,是这两位要找陈郎君。”转头对那管事模样的人说道:“这位便是陈郎君。”
  那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恭恭敬敬施礼道:“我家公子是桓伊桓参军的好友,听闻陈郎君妙解音律、善吹竖笛,便特意从建康乘船三日三夜赶来吴郡,就是想听陈郎君的妙音。”
  陈操之问:“你家公子现在何处?”
  那管事道:“在泾河七里桥。”
  泾河七里桥在郡城西北方向,离徐氏学堂倒是不远,但从此处去至少有七、八里。
  丁春秋从车掩里探出头来,不耐烦道:“什么人啊,早不来晚不来,我们急着回家呢!”
  陈操之毫无愠色,对那管事道:“烦请前头带路,我这就随你们去。”让冉盛捧着柯亭笛跟着他,又吩咐来德驾车随刘尚值和丁春秋继续东行,他与冉盛会在小镇青浦赶上来的。
  来德道:“我在这里等着小郎君。”
  陈操之道:“我与冉盛步行更快过牛车,来德,不许耽误。”转身朝那管事做了一个请先行的手势。
  那管事甚是欢喜,给了那徐氏学堂的仆役五十文钱,便在前头引路,那徐氏学堂的仆役向陈操之见了个礼,自回学堂去。
  那管事边走边道:“小人今日一早便赶到了吴郡,访知陈郎君在徐氏学堂求学,待小人赶到徐氏学堂时,却道陈郎君已经动身回乡了,真把小人急出一身汗来,且喜听那仆役说陈郎君行之不远,小人便赶来了——”
  冉盛道:“那也要我家小郎君肯跟你们去啊。”
  管事赶紧陪笑道:“是是是,多谢陈郎君,多谢陈郎君。”
  陈操之淡淡道:“桓参军的朋友,再远我都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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