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身边挪了挪，想了想，又挪了挪。慕容羽轩笑着将小家伙抱起来放在自己脚上，拍了拍他的小脑瓜，轻声道，“怎么了，看都不注意你了心里不高兴了？”夏夏撅着嘴，一声不吭。
顾流歌伸出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儿，一时间只觉得特别平和，事情差不多要结束了，一直在小心翼翼不去触及的长公主也终于要有个结果了。脑中忽然想起前两日慕容羽轩的提议，女子心中微微一动，忽然问道，“你觉得苏州怎么样？”“还成，怎么？”慕容羽轩有些不解，“咱们别回长安了，让白翎回去报个信，咱直接回苏州吧。”女子侧过脸看了看他，“怎么样？”慕容羽轩微微一怔，却倏然反应过来，一双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含笑道，“怎么，要我入赘？”顾流歌微微摇头道，“不是。”慕容羽轩含笑等着她继续说，女子贴著他的额头，认认真真的道，“要娶你过门。”
夏夏的小手忽的捂住脸，大眼睛从指缝里往外翘，嘴里还碎碎念着，“登徒子，登徒子。”顾流歌扑哧一笑，不知道这孩子是跟谁学得，哪知慕容羽轩却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八抬大轿，聘礼一点儿也不能少。”顾流歌瞥了他一眼，笑道，“哟，才八抬大轿啊？那我岂不是攥了，娶了这么俊的一个娘子？”慕容羽轩没管她说什么，微微垂头吻住她的唇，轻声道，“是相公。”夏夏已经缩到一旁，女子甜蜜的接受了他的亲吻，心中只觉一阵感慨，原来从帝都离开这么久，才找到了一个完全契合的人，她抬起头，看着那人灿如星子的双眸，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已从帝都到了洛阳，该结束的总是要结束的，该见的人总会见到的，当她扶着慕容羽轩的手从车上跃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发出了一声叹息。现在是永辰历十二年的春天，十二年一个周转，好像到得帝都还是昨天的事情，好像牵着哥哥的手跃下马车走近皇宫的小姑娘就在眼前，好像一切都没有变。然而一个恍惚，慕容羽轩英俊而略带邪气的笑容在眼前闪过，她收起不知飘向哪里的思绪，握紧了他的手，施施然的走进了园子，翡翠正巧端着盘子走出来，见到女子的一刹那，手中的盘子就跌在地上，上面的悲剧摔了个粉碎。
顾流歌心下一定，微笑望着翡翠，轻轻一歪头，不说话了。翡翠暗叹着该来的总是会来，向着一旁的慕容羽轩郑重地行了个礼，随后淡淡道，“这边请。”顾流歌咂舌，对一旁的慕容羽轩悄声道，“这前一面见到我的时候还口口声声的喊娘娘，现在连称呼都不待加一个了。”慕容羽轩轻笑道，“上一面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顾流歌想了想，“唔，也就那么四五年？”说完自己也被自己囧了一下，讪讪地笑了笑，目视前方不再说话了。慕容羽轩在她一旁忍不住轻笑，顾流歌回以一个极为愤慨的眼神，他止住笑，面上还是一副明朗的欢喜劲儿。
能不欢喜么？长久以来的痛苦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切的一切终于要结束了，能不欢喜么？他握着女子的手，一步步地走进那些有些昏暗的房间内，直到看到那个大红宫装的女子，斜倚在窗边，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们到来。见到女子走进来，她抬起手，用手中的酒杯向她致意，顾流歌脸上的表情从刚刚的微笑变得从容，随后变得深沉起来，她轻轻松开慕容羽轩的手，走到赫连哲哲的面前，凝视着女子越发艳丽的容颜，微笑了起来，轻声道，“哲哲，这些年过得如何？”赫连哲哲含笑着回到，“还……”话音未落，女子已经扬起手，干脆利落地在她脸颊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长公主被这一巴掌扇的扑到在榻上，手中的美酒也洒了一地。她捂着自己红肿起来的脸，却是微笑道，“果然是你……”话音未落，女子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长公主这下伏在榻上，心中凉了一片，心知顾流歌这一次已经彻底的背激怒了。想起多年前两人的亲热劲儿，心中忽然一阵酸涩，顾流歌站在她的面前，撸起袖子，让她看着她手臂上残留的疤痕，微微笑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当时的伤口留下的痕迹，。”女子一把扯开领口，让她看到锁骨下方一道伤疤，淡淡道，“一击正中，若不是我命好，只怕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个鬼了。”
赫连哲哲瞧着她身上的伤口，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只是稀奇，都已经这么多人出手了，你居然还没有死。”女子俯下身，在她耳边说道，“姑娘我命好，没那么容易死。”她微微顿了顿，“所以姑娘我现在还有命来找你。”看着赫连哲哲无谓地笑脸，她忽然恶向胆边生，轻轻道，“怎么，贺兰笙死的时候表情好看么？”这话一出，女子的身子不出意料的僵了起来，赫连哲哲艳丽的面容一寸寸地转了过来，与她直视，“摩迦唯歌，你欺人太甚。”顾流歌摇摇手指，“我要纠正你两个错误，第一，是你逼我的，我只是反击。第二，我叫顾流歌，不叫摩迦唯歌。”
长公主直直的望向她的眼中，却在女子的眼神中看到了另一种陌生的情绪，她身上忽然一阵寒冷，心知这女子已经变了一个人。片刻之后，长公主微微叹息道，“非要这样么，已经完全不能补救了么？”顾流歌直起身来，淡淡道，“从你第一开始布的局失败后，就应该知道了。”长公主的身上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淡淡道，“你知道我是谁了？”顾流歌随手将一个宗卷甩给她，“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正的长宁郡主被你藏到哪里去了？”赫连哲哲墓地抬起眸子，眼神雪亮的看着她，“原来你已经知道我是假的。”“假冒伪劣产品的鉴别，我当然最擅长。”女子微笑。
正在此时，忽然从门口怯怯的传来一个声音，“娘，你……”女子循声望去，那身影忽然堵顿住了，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到了她的怀里，德嘉小郡主哭喊道，“妈妈，是你么？！”顾流歌一阵昏眩，才反应过来，德嘉郡主之前是称呼她妈妈的。慕容羽轩在一旁瞧着有趣，还不知顾流歌同德嘉小郡主还有这么深的牵绊。小姑娘在她怀中又哭又笑，女子也只好抚着她的头发，轻声的安抚着。抬眼望向赫连哲哲的时候，长公主神色有些黯然，显然德嘉小郡主对她的感情还不如对顾流歌的深。
德嘉小郡主哭了半晌，抬起头来怯怯道，“妈妈，这次你还走么？”顾流歌顿了顿，轻声道，“要走，但是要带你一起走。”看着小姑娘眼中散发出的神采，女子微笑的亲吻她的额顶，“妈妈家还有一个小弟弟，你一定会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的。”德嘉小郡主十分开心，却在目光流转间忽然想起了什么，蹙着细细的眉道，“那娘亲怎么办？”女子抬眼看向长公主，赫连哲哲坐在榻上，容色无双，却没有半分表情，她将德嘉小郡主的手交到慕容羽轩的手中，示意他们先除去，自己留下来，走到一旁坐下，自顾自地到了一盏茶。
焉歌鸾 【流光湮世卷】 湮世卷 第零零四章 拔剑相向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两人还是沉默着相对而坐，并没有说一句话。良久之后，长公主的脸色越来越平静，顾流歌更是如同一口古井一般，波澜不动。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赫连哲哲总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如今却是这样一幅景象，不免有些讽刺。房门外，慕容羽轩蹲在地上，逗弄着怀中小小的孩子，心里面极为温暖，德嘉小郡主在宫中本事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眼下白白软软的一个团子靠在陌生人的怀里，更是一句话不敢多说。天音牵着夏夏从外面走进来，才几岁的孩子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可爱的紧，慕容羽轩伸手向他一招，夏夏立刻蹒跚地跑向了他。
怀拥两个可爱的孩子，他心中竟然开始幻想自己和顾流歌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眼神不时地瞟向门内，两个软软的团子凑在一起玩儿手指，却忽然听得门内传来一阵巨响。慕容羽轩神色一寒，将夏夏同德嘉笑郡主推向天音的怀里，袖袍一拂，木门轰然碎裂成木屑，整个人已投身进去。顾流歌在这巨大的气流中衣袂翻卷，手中的剑直直地指向赫连哲哲的颈脖，眼中有一丝隐约跳动的火光。赫连哲哲坐在地上，一脸鄙夷地瞧着她，唇角带着一抹讥讽的笑容。一旁的桌子与椅子倒在了地上，茶杯碎了一地。他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顾流歌，而女子却并未回头。
赫连哲哲扬起头，露出美丽的脖颈，骄傲而妩媚的笑着，“你这种人，怪不得得不到皇兄的全部信任，皇兄一直在防着你，猜忌着你，你当他真的如此在意你？如果不是皇兄默许，贺兰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处死楼兰王与王后？”顾流歌的双目中露出一丝血色，涩声道，“你闭嘴！”赫连哲哲却是高高扬起脖颈，讥讽地笑道，“怎么？不相信了？恼羞成怒了？哈哈哈哈哈！”女子如同疯了一般地大笑着，从未如此失态过。翡翠闻声赶来，与天音一起抱着两个孩子走得远远的。怒容遇袭守在门口，只是沉默着，一声不吭。顾流歌失态的样子他也是第一次瞧见，深知这女子真正被激怒。
她与他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有时会极为俏皮，却总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即使在得知永辰帝杀害了她的爹娘时，她也没有过什么失态的表现。然而这一次，他却是瞧出了什么不一般地情绪。离镜宫少宫主默默地转过身去，望着这阴霾天气中漫天的飞花，心下平静。房间里这两位女子原本是这龙熙朝数一数二高贵的女子，此时却似是完全抛开了那些礼仪，毫无气质的执剑相对。优雅的长公主尖利地笑着，说着那些尖锐而伤人的话语，而一样从容的唯妃娘娘此时竟如同邪神降世一般，剑尖已在长公主的脖颈旁划出一道浅浅的血迹。
长公主似是毫不介意那道伤疤一般，妩媚的眼眸中充满了讥讽，对她这些年的倾心只有嘲笑。顾流歌此时心潮涌动，她自是不信赫连哲哲所说的话的，只是这女子如此尖刻地指出的东西，当真戳中了她的痛处，那些在梦中都惧怕梦到的东西，此时被长公主一件一件揭出来讲清楚，讲明白，让她的防线一时间轰然崩塌，女子是真的动了杀人的心，然而当她手中的剑在长公主的脖颈上留下鲜红的血痕时，却是忽然停了下来，似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女子将软剑收回腰畔，淡淡道，“你也是个可怜人，我今儿不杀你，留着你在下半辈子慢慢儿的痛苦，慢慢儿的后悔。”
她走出房间的那一刻，长公主就瘫倒在了榻上，剧烈地喘着气，似乎刚刚从那一场争执中恢复过来，一双明媚的眼眸注视着女子消失的背影，不知含着什么情绪。顾流歌走到慕容羽轩身边，轻声道，“走吧。”慕容羽轩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却是站在原地没动。顾流歌走了半晌，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地回过头对他说，“走啊。”慕容羽轩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微笑。那笑容真挚温暖，她心中一暖，走回去迎面环过那人的腰畔，靠在他的胸口，轻声道，“怎么了？”慕容羽轩收拢双臂，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这苏州，怕是去不成了吧？”
女子在他怀中的身子忽然一僵，不待他心中暗叹，她已经抬起头来，笑容灿烂道，“为什么不去？去。”慕容羽轩有些疑惑，“难道你不要进宫去问清楚。。。。。。”“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他没骗我又怎样？”女子挽着他的手臂向外走，“我并不是只想当一个赢家的人，这时候问清楚了无非也是心里得一个答复罢了。我跟皇上那些破事儿，早就是陈谷子烂芝麻了，何必提起来让大家难堪？”她顿了顿，“更何况，不管事实究竟是如何，该死的人，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我的父王与母后去世了，这个身体的主人也不在了，既然老天让我到这儿来，自然是要我过自个儿的生活。”
她微微抬头，望着那人英挺的侧脸，微笑道，“既然是过自个儿的生活，自然就要随性而至，随心所欲，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平生一种哀愁有什么意思？”慕容羽轩没想到她想得如此透彻，自己倒是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道，“你总是对的，我说不过你。”顾流歌笑道，“有什么的，又不是歪理邪说，我说的是真理好不好？”慕容羽轩笑道，“是是是，那咱这就启程奔苏州去了？”顾流歌一挥手，“向着美好的明天，妥妥儿的，走着！”一旁的天音不由得莞尔，凝视着女子的背影，走到慕容羽轩身旁道，“公子，有你在，真好。”
慕容羽轩笑道，“一起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是么？”天音点点头，“主子出宫之后，变了太多，奴婢都几乎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