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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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朱明-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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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炆挣脱婉儿,就往雄英床上跑,“大哥,你怎么了,大哥!”已是带着哭声。婉儿使劲抓住允炆,用上全身的力气,啪的就往小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朱允炆,你能不能清醒些,是那些茶糕,茶糕有问题,现在谁都能在这里,只有你不能,快点出去,我要叫大夫给大哥哥看病,你快滚啊。”说到这里,小脸上已是满脸泪水,眼睛全是绝望。
  婉儿对着耿璿边哭边说急急的说道,“璿哥哥,快带他到皇后那里去,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他不能在这儿,他在这儿,今天下午在场的谁也跑不了。只有皇后能保我们。”
  耿璿满眼通红,也不顾允炆挣扎,一只手抱着他胸口他拖着往屋子外面走去,另一只手捂住了他嘴,手下面已全是泪水。两人刚出门口,春兰就急忙哭着出去叫大夫,婉儿跑过去坐在雄英身后,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抽噎着边哭还边要隐忍,“大哥哥,你不会有事儿的,大夫马上就来了,再坚持会儿,就一会儿。”
  婉儿见朱雄英极为痛苦,大喘着气,眼珠已经开始往上翻,吓得魂飞魄散,边继续帮他拍着背,边大哭着叫道,“大夫呢,御医呢,快来救命啊,大哥哥,婉儿求你了,求你了!”门外面已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洪武十五年六月这个休沐日的夜晚,鸡鸣山脚的别宫里灯火通明,平日里走路缓慢的宫女太监们,全部都神色惶然,急急匆匆的四处跑着,就连素来稳重的几个女官也是如此。尚在南京城中休沐的太医院令李良贤不知道,他手下有一大批御医,已经无法看到下个月的太阳。
  洪武十五年五月,虞怀王雄英,兴宗长子,太祖嫡长孙也,薨,年八岁。追加封谥。

  辨真凶扑朔迷离

  马全和宋氏尚在酣梦中时,房间门被拍响,声音极大,在寂静的深夜里如同炸雷,惊得夫妇二人从床上蹦了起来。马全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定是别宫出事儿了。”回头看看已是面色惨白的妻子,强自镇定安慰道,“你先别慌,婉儿在那一直被照顾的很好,不会有事儿的。我先去瞧瞧,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马全跟着惊慌失措的家仆到了门口,却见是一二十上下陌生男子,一身士庶服饰。那人见马全满脸狐疑,上前拱了拱手道,“马六爷,我是锦衣卫千户杨时,皇后娘娘命我接你去别宫,因事关重大,却不能派凤翔卫过来。”
  锦衣卫,马全心中顿时一凛,锦衣卫是洪武帝今年年初所设,前身就是自己曾打过交道的亲军都尉府,平日掌巡查缉捕之职,可以自兴私狱刑讯,仅仅听命皇帝一人。这人和姑母到底是何关系?
  还未等马全来得及细想,却被那人下一句话惊呆了,“东宫大皇孙殿下亥时薨。”马全脑子一炸,晕晕沉沉的跟着杨时上了马车,踌躇片刻方试探道,“大皇孙虽历来身子不好,但前几日太医们却说病情已稳定下来,如今怎么会突然……”
  杨时沉声说道“大皇孙是喘疾,不发病还好,一发病谁也难说。太医们支支吾吾只说或许是吃了什么东西。”知马全身份,有心卖个好,“贵府女公子一直跟着皇后。”马全一听,惶惶之心方才稍微放下,脑子已开始飞转。
  马车一直行到别宫大门,杨时掀开帘子出示了令牌,就长驱直入一直到了乐寿堂前。马全下了车,环顾四周,只见偌大个别宫此时却灯火通明,凤翔卫五步一亭,十步一岗。张嬷嬷已焦急的守候在门口,见马车驶来,疾步快走迎了出来。
  张嬷嬷冲杨时一颌首,“有劳杨千户了,烦劳东厢房一坐,娘娘晚些时候还要见你。”杨时应诺退下。张嬷嬷这才转过头,带着马全往皇后就寝的西厢房走去。“娘娘身子可好?”“听到消息差点晕厥过去,太医说是急怒攻心,静养两天就好。”
  张嬷嬷将马全带到西厢房,自站在门口守着。马全进屋,见皇后坐在床边,面色尚好,只是眼睛红肿,气息有些紊乱。而在床上靠墙坐着两小儿,正是婉儿和朱允炆,手拉着手,头靠着头,满脸惶然。马全担忧的看了看女儿,只见她发丝凌乱,衣冠不整,眼睛肿的像个大核桃,狼狈不堪。而朱允炆的情形更是糟糕,面色惨白,目色迷茫,细细一看竟然在瑟瑟发抖。
  马后擦了擦眼睛,拍拍婉儿的头,“婉儿,你爹爹到了。”婉儿这时才抬起头来,见到马全,紧绷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从床上蹦到了马全怀里。“爹爹,大哥哥……大哥哥当时就靠着我身上,他就靠着我身上……”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马全心中一疼,“婉儿乖婉儿乖,大哥哥是神仙,飞到天上去了。”这样的哄骗小孩子的话,婉儿自然是不信,此时听来却倍感安慰。她紧紧的抱着爹爹,抽抽噎噎的哭着,泪水已将马全的衣服打湿。这是她在大明生来后第一次如此之近的面对死亡,大哥哥的夭折,让她觉得悲伤的同时却是不寒而栗。
  床上的朱允炆仍是面无表情,神色痴呆,马后看了看他,心中一硬,“婉儿,为了你大哥哥不去的冤枉,也为了你二哥哥不被冤枉,你把今天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给你爹爹讲一遍。”婉儿此时已在父亲怀里镇定下来,回忆着从头到尾把回到别宫后的事情讲了一遍。讲到朱雄英说那茶糕好吃,允炆多么欢喜的时候,心中剧痛,已是泣不成声。
  马全紧紧抱着婉儿,轻轻拍着她的背,将白日成贤街之事给马后讲来。他在路上时已将今日之事细细琢磨了一番,已有了些眉目,此时一边想一边说道,“第一,我们今日去成贤街之事别宫上下都是知道的,要布下这个局,别宫定然有人将消息快速送出去;第二,我们在成贤街找那茶馆时,估计早被盯上了;第三,那卖茶糕的小姑娘是早就插在那条街上的饵,只等我们上钩,真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第四”马全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侄儿和蓝云带着他们出去,最担心的是有人对允炆不利,故饮食上极为慎重,就是那茶糕也是让人试吃过的。对常人无碍的食物对喘逆病人却是毒药,那人定然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大殿下。但他如何能料事如神,断定允炆会将那茶糕带回给大殿下?话说回来,他又如何能料定我们一定会买那茶糕呢?他不但将几个小孩子的心思一一谋算在内,就连我和蓝云也被他绕了进去。”
  马后沉思半响,慨然一叹,“我相信你已经想明白了,只是不肯说而已。如此熟悉这哥儿几个的饮食习惯,喜好,还很清楚这两兄弟的感情。连你们何时出门,几时出发,会去街上闲逛都能料到,除了我身边那几个人,还有谁能做到。”
  马全点头,“本来我有个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大皇孙殿下久已卧病,圣上和太子虽是怜惜,却对任何人都无威胁。这人自殿下他们到别宫那日起就定下了这样的计划,如此费尽心思,所图为何?”
  他怜惜的摸了摸女儿那张被泪水弄得有些粗糙的小脸,“这一点,还是方才婉儿所说大皇孙殿下的行止提醒了我。大殿下在允炆离去前不让宫女叫太医,分明是心中明了。这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为了离间大皇孙和允炆。”说完想起那小小少年,在病重之时还在维护自己的弟弟,心中一叹,这皇长孙不单单天资聪颖,还仁孝宽厚,只可惜……
  “更确切的说,是为了离间东宫和常家蓝家。”马皇后静默了半响,开口道“前两年太子元妃常氏去世时,宫中就有传言是吕妃所为,被皇上和我压了下去。而郑国公常茂到底心中存了芥蒂,与东宫愈发疏远,不甚亲近。我方将常继祥召入宫里做了允炆的伴读。郑国公向来极为疼爱雄英这个外甥,此事怕很难善了。这幕后之人是为了断去东宫的臂膀。”
  马全看了看皇后,自己这姑母向来雍容淡定,此刻坐在那里,一脸伤心,满身寂寥,仿佛一夜间就衰老了许多。心中虽是不忍,想安慰,却不知如何说起,静默了片刻方才安慰道,“姑母,我今日观察,继祥与允炆甚是亲密,东宫与常家的关系也不是轻易离间得了。此次之事,蓝云和继祥也在场,怕是也知道这后面会有蹊跷。”
  “可那茶糕毕竟是允炆带进来的。”说起允炆,马后压低了嗓子 “人心之事,最是难测。郑国公是个聪明人,虽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可心中有了一丝怀疑的种子,就可能生根发芽长成大树。就像人们总会相信无风不起浪一样。”
  马后怜爱的看看呆坐在床上的孙儿,口中喃喃自语“他这次怕是受的惊吓不小。”想了想转头对马全道,“那茶糕之事,定要先牢牢瞒住,我会私下派人查访。这件事也会亲自向皇上禀明。如不出所料,还会有后招,我身边那人也会再出手。你可以找机会好好与蓝云聊聊,试探一下他的想法。郑国公和永昌侯这里,我来想办法。”
  马皇后当天天明就回了紫禁城,第二日皇长孙薨逝的消息就传遍了朝堂。没过两天,就连南京城大街小巷的茶馆酒肆,也都在偷偷议论这位幼年夭折的皇长孙,言语多是唏嘘感叹,然后末了来句,“出生尊贵又咋的,也是个命不好的。”
  那茶馆自东家,掌柜到小二连带亲族上百人全部被缉拿,大呼冤枉,在锦衣卫诏狱中被折磨个半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就连那日跟去的凤翔卫一干侍卫也被j□j起来,轮番拷问,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应天府和锦衣卫齐齐出动,将北至保泰街,南至洪武街,东至成贤街,西到丹凤街(1)的方圆几里挨家挨户搜了个底朝天,却没找到当日那卖茶糕的小姑娘。洪武帝震怒,找不到罪魁祸首,只能迁怒于那别宫中的太医。饶是马皇后一番苦劝,还是诛杀了几个当日轮值的太医。
  这些善后之事,婉儿全不知晓,她在忙着想办法开导那几个里里外外都货真价实的小孩。耿璿当了朱雄英两年的伴读,虽不像允炆继祥般日夜相处,也颇有感情,难免忧伤。但他年纪稍大,也向来早慧,又是当日之事的知情之人,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寻找那幕后凶手身上。而继祥年幼,尚懵懵懂懂,只以为表哥病重不治而终,大哭了几日也已恢复。
  最让人担忧的却是朱允炆,从事发当天就一直迷迷蒙蒙的,叫他也会应两声,到了饭点也会吃饭,不哭不闹,却是如同行尸走肉般。直到他见到那停放在庭院中的精致的紫檀木棺材,方才哇的一声大叫起来,扑到那棺材上嚎啕大哭。小小的身子紧紧抓着那同样小小的棺材上,让人不忍直视。
  自此以后,允炆方才清醒过来,却一改往日的明媚飞扬,成日抿着小嘴不多言语。哪里还能看到当日那只骄傲的小孔雀丝毫的影子。婉儿极为担心,暗忖,这应该就是后世所说的心理创伤,在这个时代没有心理医生介入干预,以后说不定就长成个内心阴暗的变态大混蛋。
  几人最近的课早就停了,婉儿和耿璿成日拉着允炆去那玄武湖划船;洪武帝派人找来了老虎、豹子等动物养在园子里供几人散心;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儿,风筝,弹弓,跳棋,西洋望远镜等等源源不断的从乾清宫、东宫送来;耿璿甚至还让父亲又弄来了一只宁津蛐蛐。所有种种,却也没能让允炆开颜半分。
  这日傍晚,婉儿将闷在屋子里的允炆拉了出去,斥退了宫人,却是去了朱雄英旧日的院子,院内早已空空如也。刚一走近,允炆眼眶就红了起来,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我还以为你不会哭了呢。”婉儿白了他一眼,上前捏了捏他明显消瘦的小脸,
  “死蚊子,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大哥哥是那些大坏蛋害死的,与你没有关系。”
  “可那茶糕是我带回来给他的。”允炆抽抽噎噎道
  “照你这么说,我们大家都有份。你看看,不是我,我们也不会去茶馆;不是继祥那小子,蓝叔叔也不会劝我爹买那茶糕;不是我爹买那茶糕,你哪会带回来给大哥哥啊。就连耿璿,也是从头到尾都参与了的,那我们都是凶手咯?”婉儿开始绕口令般,非绕晕允炆不可。
  “这……”允炆的脑子哪里转的过婉儿,脑子蒙蒙,似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懈可击,遂点点头“婉婉,你好像说的挺有道理。”
  “那当然,所以你要打起精神。那坏蛋看着我们过得好好的,非气死不可。”
  “嗯,我要抓到那些坏蛋。婉婉真聪明,我听你的。”
  “什么都听我的?”
  “那当然。”
  “叫声姐。”
  “可婉婉你比我小”
  “你刚才还说听我的”
  “……姐”
  “以后不许骗我”
  “不骗”
  “那以后有人欺负我呢?”
  “我帮你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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