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李敖:孙中山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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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李敖:孙中山研究-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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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解释,他根据大陆资料,提出了一封郑观应给盛宣怀的信,信中说:

  敝邑有孙逸仙者,少年英俊,晨曩在香港考取英国医士,留心西学,有志农桑生殖之要

术,欲游历法国讲求养蚕之法;及游西北各省履勘荒旷之区,招人开垦,免致华工受困于外

洋。其志不可谓不高,其说亦颇切近,而非若狂士之大言欺世者比。兹欲北游津门,上书傅

相(李鸿章),一白其胸中之素蕴。弟特敢以尺函为其介(傅其叩谒台端,尚祈进而教之,

则同深纫佩矣。

  再肃者:孙逸仙医士拟自备资斧,先游泰西各国,学习衣务,艺成尔后返中国,与同志

邸资设书院教人;并游历新疆、琼州、台湾,招人开垦。嘱弟恳我公代求傅相,转请总署给

予游历泰西各国护照一纸、傅到外国向该国外部发结游学执照,以利遍行。想我公有心世道

,必俯如所请也。

  吴相湘说:

  盛宣怀接阅郑观应信后,曾致函李鸿章,介绍孙先生往见。孙是否见到李,文献无征。

但多数记载肯定孙李没有晤面。因当时中日为朝鲜东学党之乱,两国正调兵遣将前往三韩。

李鸿章忙于这军国大事,自无暇接见孙。

  但孙先生在三年以后一论文中指出:“当我在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前夕,正停留天津;那

时曾亲眼见多。有许多文武官员自全国各地赶来向当时权倾一时的宰相李鸿章晋见,在蒙允

晋见之前,无不需与馈赠巨额红包给他的僚属。”

  孙先生既正努力革除陋习,当不会纳贿求见。

  吴相湘说:“孙先生既正努力革除陋习,当不会纳贿求见。”以这一理由而不能见李鸿

章,是可疑的。因为见李鸿章是大事,孙中山识其大者,当不致因小失大。我看根本的原因

还是孙中山当时人微望轻,李鸿章不肯见他而已。




吴相湘的新见解


  吴相湘在《补注》里,提出一个孙中山上李鸿章书的新说法,他说:

  孙先生所以如此不惮烦请托,请人作书转求李鸿章,完全是八十余年以前,满清皇朝除

选派十五岁左右幼童赴美留学,并另选派福州马江海军学堂等校毕业生赴英习海军以外,根

本再没有其他官费生、自费生赴外国留学(自一八九八年以后,才逐渐有少数人东渡赴日游

学,因不需护照)。自然更没有如民国以来的留学规程,以及近年的公自费留学生考试,或

外国大学给予研究奖学金,甚至出国观光等都可以申请发给出国护照,经过外国使领馆签证

即可启程。而当时赴欧洲必需护照,尤其美国一八八二年成立禁止华工入境规条后,由国人

前往美国非常困难,有时大小商人前往也被视作“苦力”(劳工)不准入境,或被拘留后逐

回。孙先生是广东人熟知这些情形,权衡轻重利害,如其徒耗金钱时间冒险远行而被虐待侮

辱逐回,不如在出国以前尽一切可能设法求取护照,以策安全。

  当时自费出国求学既无成例。孙先生这一请求完全是借重李鸿章一言九鼎的重要地位,

以及李与香港西医书院关系能致函总署特准这一“破例”或“创例”。能否成功,并不可预

料。并且郑观应致盛宣怀书中虽言明孙的学历以及他自备资斧,并无金钱上请求;但自医士

改习农事,无论如何是一转变。……故孙先生上李鸿章书是深望李“玉成其志”万不可少的

“敲门砖”。

  因此,吴相湘认为刊、中山“上书李鸿章请发出洋护照,,一点上,才是当时实情。这

一立论固非无见,但是孙中山若目的只在“请发出洋护照”,似乎不必这么麻烦的上万言书

,也与郑观应给盛宣怀信中所说的“一白其胸中之素蕴”目的不合,他如只志在护照,盛宣

怀的八行书直达李府应该就够了,盛宣怀“介绍孙先生往见”李鸿章,就未免多事了。




改良与革命


  我在《孙逸仙和中国西化医学》一书里,曾有专章——

  《(改良)与(革命)之间)——讨论孙中山的转变过程,我说:

  在这种“参与”的过程里,孙中山不但认识了郑官应,并且还在郑官应家里会到了绰号

“长毛状元”的王韬,王韬还为孙中山写了介绍信给李鸿章的幕僚罗丰禄,以达成孙中山

《上李傅相书》的积极效果。但当孙中山最后知道“上书请愿”的方式走不通以后、当他深

切知道“改良主义”的手法达不到以后,他又回归到革命的路线。

  我又说:

  这个分野,也就是从“改良”观点到“革命”观,点的分野;这个分野,它的最后爆破

点是《上李傅相书》的失败。

  关于上书的事、关于这次走改革路线的经过,我们在孙中山的自述《伦敦被难记》中也

可得到主要的说明:

  予在澳门,始知有一种政治运动,其宗旨在改造中国,故名之曰“兴中会”。其党有见

于中国之政体不合子时势之所需,故欲以和平手段、渐进方法,请愿子朝廷,傅倡行新政。

其最要者,则在改行立宪政体,以代专制及腐败的政治。予当时深表同情,即投身为党员,

自信因为国利民福计耳。

  中国睡梦至此,维新之机,苟非发之自上,殆无可望,此兴中会之所由设也。兴中会之

所以偏重于请愿上书等方法,冀万乘之尊或一垂听,政府之或可奋起。且近年以来,北京当

道诸人与各国外交团接触较近,其子外国宪政当必略有所知,以是吾党党员本利国福民之诚

意,会合全体联名上书。时则日本正以雄师进逼北京,在吾党固欲利用此时机,而在朝廷亦

恐以惩治新党,失全国之心,遂暂搁不报。但中日战争既息,和议告成,而朝廷即悍然下诏

,不特对于上书请愿者加以叱责,且云此等陈请变法条陈,以后不得擅上云云。

  吾党于是抚然长叹,知和平方法无可复施。然望治之心愈坚、要求之念愈切,积渐而知

和平之手段,不得不稍易以强迫。且同志之人,所在皆是,其上等社会,多不满意于海陆军

人之腐败贪赎,平时骄奢淫逸,外患既逼,则一败涂地。因此人民怨望之心,愈推愈远、愈

积愈深,多有慷慨自矢,徐图所以倾覆而变更之者。

  在这段话中,孙中山原始的改良主义的色彩,是非常明显的。

  所谓“和平手段”、所谓“渐进方法”、所谓“请愿于朝廷”、所谓“冀万乘之尊或一

垂听”、所谓“政府之或可奋起”、所谓“全体联名上书”、所谓“和平方法”等话,都是

明显的改良主义的语句,都不是革命的立意与手段。直到这些立意与手段都“无可复施”的

时候,才轮到“不得不稍易以强迫”、“徐图所以倾覆而变更之者”。

  今天宣传孙中山革命历史的人,他们总是把孙中山一开始就描绘成一个反对改良的革命

派,甚至从幼年就开始“蓄革命之机”了。这是很不了解孙中山真正怀抱的说法,是很不通

的。




改良张本与革命张本


  我仔细观察孙中山一生的言论,发现他的和平改革的色彩、缓进的色彩,始终很浓厚。

孙中山远在民国前六年,就演说指出“革命的事情,是万不得已才用,不可频频用之”

(《三民主义与中华民族之前途《);在这篇演说后十六年,他同样他说:“诸君要晓得,

革命是不得已而为的事。”(《三民主义为造成新世界之工具》)在一九二三年的一次演说

中,他甚至带着一点似乎“挖苦”的意味,来指出“中国式之革命家”的性质,他说:

  我即自称革命家,社会疑义纷起,多所误会,其实中国式之革命家,究不过抱温和主义

,其所主张者非极端主义,乃争一良好稳健之政府。

  在一九一九年和一九二四年的两次演说中,他甚至明白地指出:“改造”“维新”的意

思,与“革命”并无不同。他说:“革命两字,有许多人听了,觉得可怕,但革命的意思,

与改造是完全一样的。”(《改造中国之第一步只有革命》)他又说:“外国革命,有许多

是成功的。离我们最近的就有日本,日本维新,大家都知道是成功的,维新事业和革命事业

是相同的,维新成功就是革命成功。”(《革命成功始得享国民幸福》)这些明明白白的改

良论调,岂不正正都是这个伟大革命家的论调吗?

  所以,从这些角度来看,孙中山不但是一个伟大的革命家,更是一个伟大的改良家。只

有了解他那种改良的怀抱,才会明白他为什么要上书李鸿章,为什么要走上一段改良主义的

路线。

  罗香林在《国父之大学时代》中说:

  世人以上书文章闽肆,疑非国父自作;或以李氏为满清重臣,非创导革命之国父所欲合

作,疑上书非国父本意。不知国父在西医书院,子现行科学与政事及衣功论学,研讨至精,

而国学用力甚深,文章亦所素习;李氏为当时倡办洋务人物,且为西医书院赞助人,与其有

医学教育因缘,观李氏复西医书院函,知其非子革新政治不相能者。故国父欲试探李氏意志

,傅为实行革命张本,非谓欲与满清政府妥协也。

  罗香林对怀疑上李鸿章书真伪的人的指摘,是可通的,但是他说孙中山“欲试探李氏意

志,俾为实行革命张本”的推论,却未免牵强。孙中山上书无效,就是最好的“革命张本”

,原来那个上书的“张本”,事实上该是“改良张本”才对。《伦敦被难记》中自述清吏向

他说“汝前尝上策于总理衙门,请其转奏朝廷,汝策良佳”等话,也是孙中山当时走改良路

线的一个有力旁证。




演化眼光


  罗香林在《香港早期之西医书院及其在医术与科学上之贡献》中说:

  唯孙先生在该院,除于学校规定课程外,亦兼喜研究农田、舆地与经史诸学。尤嗜于中

夜起床读书,法国革命史与达尔文《物种原始》类专书,最所喜读。盖是时适值达尔文逝世

后数年,其进化论学说风靡全欧,康德黎博士即首为介绍其学说于香港。孙先生殆为国人研

究进化论之最早起者。

  唯孙先生于科学研究特深、于生理学为最有心得、于进化论为探索最殷,故俟配合其毕

业后之经验,遂能发明“知难行易”之学说,与修正进化论,而引伸其体系,斯则尤属西医

书院曾获致其预期成效之明征也。

  罗香林又说:

  近人有谓中国人知有进化论,乃自严复于一八九五年出版所译赫青黎(T。H。Huxley)之

天演论(Evolution and Ethics and Other Essays)始者,其实,孙先生之首治进化论学

说,乃在一八八七年至一八九二年肄业西医书院之时代,较严氏译书时代为早。

  这些阐发,大体上都是很独到的。但是最重要的一点阐发,我认为罗香林应该做出而没

做出的,则该是:

  一、达尔文的学说是“演化”的,并没有中国译名中“进化”

  的意味。旧译“进化论”是不通的,也是以词害意的。

  二、孙中山受达尔文的影响是不错的,这从他自述“于西学则雅癖达文之道

(Darwinism即达尔文主义)可得证明。但是达尔文真正影响孙中山的,“知难行易”学说

还属小焉者也,并且还待考。真正影响他的,乃是一种对人际看法的“演化眼光”。由于具

有“演化眼光”,所以即使革命,也“究不过抱温和主义,其所主张者非极端主义”。这种

因达尔文而来的影响,对当时深信“演化论”的人,不论是严复或孙中山,都没有例外。而

介绍“演化论”到中国来的人,从伟大的严复以下,他们的最大“孤独”,也许却正是感到

中国人并没真正的了解“达尔文之道”!中国人所能了解的,只是“物竞天择”、‘适者生

存”那一套,并不是真正的“演化眼光”那一套。因此之故,中国人近百年来,最多的是鲁

莽灭裂的所谓“革命家”、“革命英雄”、“终身革命者,,和“吃革命饭者”。他们“彻

底”这个、“极端”那个,整天“革”别人的“命”,可是革来革去,不但没达到“彻底”

“极端”的“革命”的大效果,甚至连他们所看不起的“改良”的小效果都没达到。虽然这

样,他们却还日复一日的高叫“革命”“革命”、年复一年的高叫“革命”“革命”。总还

迷信鲁莽灭裂的方法,妄想“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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