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他说·人民一思考,皇帝就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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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他说·人民一思考,皇帝就紧张-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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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子被弟子们逼得回不了宾馆,又倔着不愿意去王宫,可总不能露宿街头吧?去哪里安身落脚呢?眼看着出租车的计价器一个劲儿地蹦字,孟子越来越不安稳,心里疑惑:这计价器怎么跑得比刘翔还快呢?最后终于想起来:“有了,去景丑家住个几天吧。”
   
   景丑,齐国大夫,在当地大小也算个人物,一听说孟子到门口了,又惊又疑。景丑迎出门来:“老孟,你也不事先来个电话,怎么突然就来我家了?”
   孟子干笑一声:“嘿嘿,贝多芬要没有那么古怪的脾气,会有那么高的知名度么?梭罗要不是隐居瓦尔登湖,会有几百年后的那么多粉丝么?”
   景丑一愣:“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孟子笑道:“所以啊,名人一定是要有些怪癖的,谁让我是名人呢!呵呵,之所以贸然登门造访,是为了让你家蓬荜生辉啊。”
   景丑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孟子既然来了,还是十分欢迎的。
   景丑领着孟子进屋,落座聊天。孟子把事情的经过一讲,景丑可有点儿不大高兴了。景丑说:“老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家有父子,在外有君臣,这是人与人之间最最重要的关系。父子之间要讲慈爱,君臣之间要讲恭敬。我看我们大王对您那可真是恭敬到家了,可您是怎么对我们大王的呢?”
   孟子这两天的所作所为,一般人看着可能都觉得他不大在理,可孟子却理直气壮,对景丑说:“你这叫怎么说话呢!我对齐王不恭敬吗?嘿,我敢说,整个齐国,就数我对齐王最恭敬了!”
   景丑被说糊涂了:“那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孟子摇头晃脑说:“齐国人里边可曾有谁把仁义的道理讲给齐王听呢?——没有吧!难道是因为齐国人觉得仁义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不值得讲给齐王吗?——好像也不是吧!”
   景丑一愣:“那——”
   孟子接着说:“因为齐国人心里想的是:‘就我们齐王这种愣头青、二百五,切,跟他讲仁义他听得懂么!’——什么叫不恭敬,啊?他们这才叫对国君不恭敬!”
   景丑懵懵懂懂:“就算你说的对,那你就恭敬了吗?”
   孟子把胸脯一挺:“我当然恭敬了,而且把恭敬都做足了!我在齐王面前讲的,全都是尧舜的治国大道,这些大道理只有我老孟才跟齐王说!你评评,齐国人里有谁比我对齐王更恭敬?”
   景丑愕然:“本来我觉得你是最不占理的,怎么被你‘当当当’这么一说,好像你倒成了最占理的了?”
   孟子喝道:“什么‘好像’?本来就是!”
   景丑想了想,说:“这一点就算你对,可我说的不是这个。礼书上说:‘听到父亲的召唤,不能慢吞吞地说‘诺’,而要立刻应声,马上照着父亲的要求去做;如果是君王下令召见你,应该连套马车的时间都不等而马上动身。’而你呢,你本来就打算上朝去朝见齐王,可齐王派使者来了,召见你了,你反倒不去了?!哼,如果现在是在大街上,我非得大喊一声‘孟子非礼啦——!’”
   ——景丑说的这些也正是“礼仪之邦”的重点,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级森严,大家各安其位,并且,上面等级的人对下面等级的人具有高度的权威。还有一点要注意:景丑所谓礼书上说的“听到父亲的召唤,不能慢吞吞地说‘诺’,而要立刻应声,马上照着父亲的要求去做”是什么意思呢?看过《汉武大帝》电视剧的朋友都会注意到,剧中人常说这个“诺”字,就是答应别人的意思——皇帝对大臣说:“这件事要这样办。”大臣一低头,回答说:“诺”。这个“诺”字大体相当于我们现代的“是”。
   但是,电视剧里统一用“诺”未必就是对的。我们现在从景丑的话里就可以体会到,这个“诺”字在语气上是比较随便的,不够尊敬,不适合用这个字来回答尊长。景丑没说如果不说“诺”应该说什么,我替他说好了——应该说“唯”。《礼记》里说:“父召无诺,先生召无诺,唯而起。”意思是:“父亲叫你的时候,不许回答‘诺’,老师叫你的时候,也不许回答“诺”,你应该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回答一声‘唯’。”知道了吧,我们熟悉的那个成语“唯唯诺诺”就是这么来的。
   《礼记》里还有一段明确体现着“唯”和“诺”的重要区别:“父命呼,唯而不诺……”——老爸派人叫你的时候,你只能答应“唯”,不能答应“诺”;答应“唯”的才是好孩子,答应“诺”的就不是好孩子。哦,不就是答应一声么,区别有这么严格吗?当然很严格,《礼记》里告诫年轻人“必慎唯诺”,答话时到底用“唯”还是用“诺”一定要很谨慎的。所以呢,以后大家都记住:对尊长要说“唯”,不要说“诺”,说“诺”那是没大没小的表现。
   ——好了,现在回到剧情。孟子听了景丑这番话,晃了晃脑袋:“礼书上真的这么说过?”
    景丑不愤道:“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孟子慢慢地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嗯,想起来就好。”景丑吁了口气。
   孟子接着说:“曾经有过一位前辈,正在街上溜达,突然听见老父亲在身后喊自己:‘儿子——!’他没有慢吞吞地说‘诺’,而是立刻应了一声,马上转身就向父亲奔去。说时迟,那时快,一辆大货车迎面冲了过来,把他给撞死了。老父亲望着儿子的尸体,哭着说:‘儿啊,为父本来是要提醒你:小心身后有车!’”
   景丑一愣,随后又点了点头:“嗯,好像是有这么件事。”
   孟子接着说:“曾经有过一位前辈,正在吃豆包,突然听见老父亲从身后喊自己:‘儿子——!’他没有慢吞吞地说‘诺’,而是立刻回头应了一声。可奇怪的是,他应得虽然快,应完之后却没动地方。”
   “嗯——?!”景丑很是诧异,“这太不合情理了!”
   孟子缓缓地说:“他应声的时候,正好有一大口豆包还在嘴里。他应声太急了,没顾得上先把嘴里这口豆包处理一下,结果当场就生生被这豆包给噎死了!”
   “啊——?!”
   孟子接着说:“曾经有过一位前辈,正在家中休息,突然接到通知让他上朝。这位前辈马上冲到院子里,只见仆人们也很神速,已经在给他备马车呢。这位前辈急不可耐地问道:‘马车还得多长时间备好?’仆人回答:‘您再等十一秒三就能上车了!’”
   景丑感叹:“这仆人还真够麻利的!”
   孟子一摇头:“麻利什么呀!这位前辈当时一听就急了:‘还得等十一秒三?有这工夫,人家刘翔早都跑到终点啦!’——这位前辈真是心急如焚,想到礼书上说‘如果是君王下令召见你,应该连套马车的时间都不等而马上动身’——”孟子说到这里,停了停,歪头看着景丑。
   景丑一愣,随即应道:“不错呀,是这么说的。”
   孟子这才接着说:“这位前辈真是好样的,也不管马车的事了,脚下生风,飞出了家门。路上有个小孩子看得奇怪,问妈妈:‘这个叔叔是怎么啦?’妈妈说:‘咳,这不又是每个星期一明教开例会的时候么,这位叔叔就是青翼蝠王韦一笑,所以身法这么快。’小孩子说:‘我问的不是这个。我奇怪的是,这个叔叔怎么光着屁股在大街上跑啊?’”
   景丑怒气攻心:“老孟,你这可不像话,尽拿这种走极端的例子来说事!”
   孟子“嘿嘿”一笑:“我就不信说不服你!不说这些例子也行,我就给你讲讲儒家传统。曾子曰:——”
   “打住!”景丑拦住孟子,接口说,“曾子曰:‘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你是不是又来这套?人家马三立早说过了,不新鲜!”
   孟子摇头,赌气道:“我要说这套我是包子!我要说的是——”
   “你要说的是我们家的金器!——得了罢,老孟,你这词儿我怎么都听着耳熟,这是《卖五器》,还是马三立!”
   孟子长叹一声:“唉,我要说的是真正的‘曾子曰’。曾子说过:‘晋国和楚国都是富得流油的,咱可比不了。不过,要说行走江湖,他们仗的是钱,我仗的是仁。’”
   “仗的是人?”景丑纳闷,“都说‘狗仗人势’,狗才仗的是人呢。老孟,你不会是在编排人家曾子吧?”
   孟子很不高兴:“胡说,曾子是我们儒家前辈,我怎么会编排他老人家呢!你听错了,我方才说的是仁德的‘仁’,不是狗仗人势的‘人’。”
   “哦,这样啊。”
   孟子接着说:“曾子说:‘他们仗的是钱,我仗的是仁;他们仗的是爵位,我仗的是道义。我难道还有什么不如他们的吗?’——景丑你听好了:曾子是什么人,是儒家泰斗,不是可以胡乱说话的阿猫阿狗。他这么说,必然有这么说的道理。我问你,有三样东西是全天下的人都尊重的,你可知道它们都是什么?”
“◎#¥%……※×”
   “是这样的,全天下人都尊重的东西有三样:爵位、年龄、德行。在朝廷,爵位高的就比爵位低的更受人家的尊重;在民间,老人就要受到年轻人的尊重;而治国安邦抚育万民,最值得尊重的就是德行。谁也不应该凭着爵位高就不尊重老者和有德行的人。”
   孟子接着说:“所以,凡是有大作为的君王,他们身边一定有一些臣子是他们不能随意召见的,也就是说,是不容易被请得动的。如果有要紧的事需要商量,君王就会主动到大臣那里拜访。商汤对伊尹不就是这样么,先以弟子的姿态向他请教,然后才任命他当官,所以商汤没费多大力气就称王于天下;齐桓公对管仲不也是这样么,先以弟子的姿态向他请教,然后才任命他当官,所以齐桓公没费多大力气就称霸于诸侯。现在天下各国,论国土面积,大小都差不太多;论君王的德行,也一样差不太多,没有哪一个国家可以在国际形势中占到绝对的上风。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景丑摇头:“你就直接说吧,别总让我给你当捧哏的。”
   孟子说:“原因在于,现在各国的君主们都只喜欢用那些听话的人做大臣,却不喜欢用那些有资格教导自己的人做大臣。商汤对伊尹敢呼来唤去么?齐桓公对管仲敢呼来唤去么?管仲尚且不是那种可以被人呼来唤去的人,何况我这个连管仲都看不上眼的孟子呢!”
   ——剧终
   
   到这里为止,我终于忠实地翻译完了《孟子》的这一小节,看来白话文果然比古文罗嗦不少啊。我想一定有人会追问:后来呢?后来孟子见到齐王没有呢?齐王有没有生他的气呢?有没有抓孟子坐牢呢?齐王是不是也会惩治一下孟仲子和公孙丑他们呢?孟子和他的弟子们又是怎么脱身的呢?
   答案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孟子》这书,重点在于表达思想,就这一节来说,孟子说完那句“何况我这个连管仲都看不上眼的孟子呢”,他所要表达的思想便已说尽,所以,到此也就戛然而止了。
   从这节来看,孟子很牛吧,居然对齐王装病!其实这种事情他的祖师爷孔子也干过:门外有人来访,孔子一问,是个讨厌鬼。怎么办呢?孔子对弟子说:“你们就说我病了。”讨厌鬼一听,孔子病了,真不巧,那就回去吧。可刚一转身,才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的宅院里传来孔子弹琴。——孔子这是成心,故意弹给他听的,那意思是:我是装病呐,我就是讨厌你!(朱自清曾经说:孔子未必得的是大病,得了小病未必不能弹琴唱歌,或许是歌词里有不愿相见的意思。朱自清是以此论述古代的“乐语”,我们却不妨借此想像一下孔子唱的是什么——“哥哥我坐楼头,兄弟你地上走,你要敢进门,我就放狼狗……”)
  儒家知识分子是很容易得罪人的,这个问题复杂了,以后再说吧。


 山中宰相帝王师
   
   孟子最后对景丑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死扛着装病装到底,这可就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命题:知识分子和君主的关系居然也可以是师友关系!礼制的条条框框居然被悄悄打破了一块。
   孟子举的例子照旧是伊尹和管仲。伊尹时代太过久远,事迹渺茫难求,管仲距离孟子还算是比较近的。对于儒家来说,管仲一直都是一位响当当的话题人物。孟子所说的齐桓公和管仲的这种君臣关系在荀子的作品中有过比较详细精当的论述,我们不妨参考一下荀子的说法。
   有人可能不以为然:荀子和孟子都是同一个门派的,当然一个鼻孔出气了!
   ——然而不是。荀子也很爱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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