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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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精神-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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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不会有人听的,但我在此还是要冒昧地说一句,今日中国那些沉默的、真正高贵的人——少数正与全民族抗争的人——虽然忍受着不可避免的失败和羞辱,但却应当赢得人们的尊敬,因为在反对这场下流无耻的诽谤运硝时,他们没有用有损尊严的一字一句进行过反击和报复。
  我说过,刚刚故去的皇太后纯朴而高贵,不仅如此,她还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下面这段摘录就是关于她如何获取权力并成为伟大女性的原始资料。作者记述说:“七月照常是太后最悲痛的月份,因为该月的18日就是她丈夫咸丰皇帝的祭日。17日早晨,太后去祭奠亡夫。她跪在咸丰帝的灵前,哭泣了许久。宫中也一律戒荤三日,以表虔敬。我当时是太后所喜爱之人,所以在这悲痛的日子里,她常叫我伴随她左右。这是一件倒霉透顶的差使。当太后哭时,我也得陪着她哭,然而她却每每停下来叫我别哭,说我无论如何还太年轻,不宜悲痛,同时也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痛苦。在那段时间里,她告诉我许多她自己的身世。一次她对我说;‘你知道在小时候,我的生活是很苦的,我没能从父母那里得到过丝毫欢乐’。我初进宫时,大家也都妒忌我的美貌,后来幸运我生了一个皇子,这才好了些。然而在,这之后,我的命运就又不济了。咸丰当朝的最后一年,他突然病倒,洋兵又烧毁了圆明园,我们于是不得不避难到热河,当然这件事是大家都熟悉的,那时我还很年轻,丈夫病危,儿子又还小。当皇帝处于弥留之际时,我急忙抱着儿子来到他身旁,对他说:‘你的儿子在这里。’他听到这话,即微微张开眼来,说道:‘当然是他继承皇位。’在那个时候,我觉得尚有同治可以依靠,能够获得一点愉快,但不幸的是,同治不到二十岁竟又死了。从此我的性情大变,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因为我的一切幸福都连同死掉的儿子一起失去了。稍为慰藉的是,光绪带还只有三岁就被带到我的身边。他是个瘦弱多病的孩子,你知道,他的父亲就是醇亲王,他母亲便是我妹妹,所以他就像我的儿子一样,而且事实上我也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待的。可是,尽管我为他想尽办法,他的身体却依旧很糟,这是你们都知道的。除此之外,我还有许多苦恼的事,现在说也无益。总之没有一件是我所希望得到的,样样都使我失望。说到这里,她又痛苦起来,接着又说:‘人家都以为太后不知有多么快活,却不知我刚才所说的那些痛苦。然而我总算还很达观,顺其自然,因事而安,有许多小事也就不放在心上,要不然我恐怕恐怕早就躺在坟墓里了。’”
  从不靠眼泪来度日,
  从不坐熬那寂静的夜时,
  哭泣到次日黎明——他知道你不会,
  (因为)你拥有非凡的力量。
  现在,我们可以明白这位纯朴而又高贵的满洲妇女,是在怎样一个环境中成为一个伟大统治者的了。在将近五十年的时间里,她保持了一个庞大而又纷乱的帝国的统一。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此是谓也。
  


附录(6)


  下面,在本文即将结束之时,我再摘录一段,谈谈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过了光绪的皇后——现在的皇太后隆裕(90)。该书的作者初见她时,她显示出极好的举止和风度,且并无丝毫造作之感。下面这段故事则体现了她品性的另一方面。一次作者在与宫眷们交谈并回答她们的提问时,庆王的四女儿问了一个可笑的问题:“难道英国也有国王吗?我一直以为太后是全世界的女皇。”这些人还问了我许多问题。最后,年轻的皇后说道:“你们怎么那样无知!我晓得每个国家都有个领袖,有些国家是共和国,像美国就是,美国和我们是很友好的。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可惜,就是现在到美国去的中国人都是些平民百姓,使得美国人以为中国人就是那种样子。我希望能有些好的满人出去,让他们知道我们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好一个年轻的皇后!这位当今的隆裕太后所希望见到的,不正是中国目前最迫切需要的首项改革吗?中国人最大的不幸,正是他们不为世人所了解,也就是说正因为欧美人都不了解我们真正的中国人——即太后的那句话——以为我们中国人什么都不懂,所以便瞧不起我们。欧美人的这种态度,是1900年中国庚子事件爆发的排外情绪的真正根源。因为这场运动本身,正是为了反抗外国人的歧视。同样,目前这场革命(辛亥革命),也是为了反对政府对洋人歧视的妥协和忍让。该革命的矛头所向并非是一个腐败的政府,而是一个软弱的政府——反抗一个软弱受欺的政府。革命的真正动机并非排满,而是源于遭受外人蔑视引发的巨大的羞耻感而生的盲目排外力量。这些拥有如此这般新学的盲目者,天真地想象我们受歧视的原因只是由于我们有辫子,而满族人则须对这一耻辱的标志负责。所以这些盲目的过激分子痛恨满人并坚持要摆脱和推翻满族的一切。正如聪明的辛博森实话所言:“目前这场割发革命,值得世界人民同情。”简而言之,1900年中国爆发的庚子事件,实际上是受到伤害的民族自尊心的狂热进发;而当今这场革命,则是一次民族自大心理的狂热爆炸。然而,正是在这里,狂热分子不久就会发现他们犯下一个可怕的错误。洋人绝不会因为我们割去发辫,穿上西服,就对我们稍加尊敬的。我完全可以肯定,当我们都由中国人变成欧式假洋人时,欧美人只能对我们更加蔑视。事实上,只有当欧美人了解真正的中国人——一种有着与他们截然不同却毫不逊色于他们文明的人民时,他们才会对我们有所尊重。因此,中国目前最迫切的改革并非薙发或换发型,而实在是隆裕太后所希望看到的——派出我们的良民——最优秀的中国人——去向欧美人民展示我们的真相。简而言之,这种最优交往,或能有望打破东西畛域。
  今日的德国人都深切地怀念着他们已故的高贵的普鲁士路易丝王后,我相信,我们中国人对我们的隆裕太后之同样的深情,不久就会到来。上个世纪初,遭受拿破仑·波拿巴践踏后的德国霍亨索伦王族,正如今日受到英国报纸攻击和侮辱的爱新觉罗皇室一样,遭受到全世界带着怜悯和嘲讽的蔑视,然而,据说那位忍受了巨大牺牲的普鲁士尊贵的王后,在那段孤寂凄凉的日子里,却一遍又一遍地默诵着我在前面引述过的、歌德的那句名言:绝不靠眼泪来度日。
  尊贵的王后所作出的牺牲和忍受的痛苦,终于触发和震撼了全体德国人民的心灵,使他们不仅作为一个民族崛起并击败了拿破仑·波拿巴,而且最终形成了一个统一的强大帝国。有谁又能肯定,当今隆裕太后所受的痛苦,不会激发帝国那四万万沉默的人民也奋起进击,坚决反对并制止这场愚蠢而疯狂的革命,并最终依然在暂时失色的皇室领导下,去创造一个崭新的、纯粹的现代中国呢?正如德国诗人对尊贵的普鲁士王后所赞美的那样,以后我们中国人,也会对今日在北京被残忍背弃的帝国皇后放声歌唱:
  你是一颗星,一颗光彩夺目的星,往昔的风暴和乌云全都已经过去。
  


弁言


  余为张文襄属吏,粤鄂相随二十余年,虽未敢云以国士相待,然始终礼遇不少衰。去年文襄作古,不无今昔之慨。今夏多闲,摭拾旧闻,随事纪录,便尔成帙,亦以见雪泥鸿爪之遗云尔。其间系慨当世之务,僭妄之罪固不敢辞。昔人谓漆园《南华》一书为愤世之言。余赋性疏野,动触时讳,处兹时局,犹得苟全,亦自以为万幸,又何愤焉?惟历观近十年来,时事沧桑,人道牛马,其变迁又不知伊于何极,是不能不摧怆于怀。占人云:“作《易》者其有忧患乎!”识者亮之。
  宣统庚戌中秋汉滨读易者识
  


卷上(1)


  南京衙门
  余同乡李忠毅公之文孙龙田司马,名惟仁,尝诋论曾文正公曰:“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火也;功烈如彼其卑也。”余谓曾文正功业及大节所在,固不可轻议,然论其学术及其所以筹画天下之大计,亦实有不满人意者。《文正公日记》内自言曰:“古人有得名望如予者,未有如予之陋也。”或问于何处可以见曾文正陋处?余曰:“看南京制台衙门,规模之笨拙,工料之粗率,大而无当,即可知曾文正公之陋处也。”
  不排满
  或问余曰:“曾文正公所以不可及处,何在?”余曰:“在不排满。”当时粤匪既平,兵权在握。天下豪杰之士半属门下,部曲及昆弟辈又皆枭雄,恃功骄恣,朝廷褒赏未能满意,辄出怨言。当日情形,与东汉末季黄巾起事,何大将军领袖群雄,袁绍、董卓辈飞扬跋扈无少异。倘使文正公稍有猜忌,微萌不臣之心,则天下之决裂必将有甚于三国者。天下既决裂,彼眈眈环而伺我者,安肯袖手旁观?有不续兆五胡乱华之祸也哉!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我今亦日:“微曾文正,吾其剪发短衣矣!”
  虎门轶事
  前哲有言:“人必有性情而后有气节,有气节而后有功业。”余谓当日中兴人才,其节操风采最足动人景慕者,莫如彭刚直公。犹忆庚申年中法构衅,刚直公以钦差大臣守粤省虎门时,余初人张文襄幕,因识刚直公左右,得闻其轶事。当时孝钦皇太后垂念老臣,不时赏赐参貂食物等品。每逢赏晶赍至,刚直公一睹天家物,辄感激涕零,哭失声。庚子年辜鸿铭部郎名汤生撰西文《尊王篇》有曰:“当时匪踪蔓延,十三省大局糜烂,又值文宗龙驭上宾,皇太后以一寡妇辅立幼主,卒能廓清祸乱,盖皇太后之感人心、系人望者,不徒临政之忧勤也。三十年来迭遭变故,伦常之间亦多隐痛,故将相大臣罔不体其艰难,同心爱戴,云云。”据闻辜部郎《尊王篇》之作,盖有感于当日所闻刚直公虎门哭失声一事。
  曹参代萧何
  梁启超曾比李文忠为汉大将军霍光,谓其不学无术也。余谓文忠可比汉之曹参。当咸同间,中兴人才除湘乡曾文正外,皆无一有大臣之度,即李文忠亦可谓之功臣而不可谓之大臣。盖所谓大臣者,为其能定天下之大计也,孟子所谓“及是时修其政刑者也”。当时粤匪既平,天下之大计待定者有二:一日办善后,一日御外侮。办善后姑且不论,至御外侮一节,当时诸贤以为西人所以强盛而狎侮我者,因其有铁舰枪炮耳。至彼邦学术制度文物,皆不过问,一若得铁舰枪炮即可以抵御彼族。此文正公所定御外侮之方略也,亦可谓陋矣。洎文忠继文正为相,一如曹参之代萧何,举事无所变更,一遵萧何约束。如此又何怪甲午一役,大局决裂,乃至于不可收拾哉。
  大臣远略
  余同乡故友蔡毅若观察,名锡勇,言幼年人广东同文馆肄习英文,嗣经选送京师同文馆肄业。偕同学人都至馆门昔,刚下车卸装,见一长髯老翁,欢喜迎人,慰劳备至。遂带同至馆舍遍导引观,每至一处则告之曰,此斋舍也,此讲堂也,此饭厅也,指示殆遍。其貌温然,其言霭然。诸生但知为长者,而不知为何人。后询诸生曰:“午餐未?”诸生答曰:“未餐。”老翁即传呼提调官,旋见一红顶花翎者旁立,貌甚恭。诸生始知适才所见之老翁,乃今日当朝之宰相文中堂也。于此想见我朝前辈温恭恺悌之风度也。余谓文文忠风度固不可及,而其远略亦实有过人者。中国自弛海禁后,欲防外患,每苦无善策。粤匪既平,曾文正诸贤筹划方略,皇皇以倡办制造厂、船政局为急务。而文忠独创设同文馆,欲培洋务人才,以通西洋语言文字、学术制度为销外患之要策。由此观之,文文忠之远略,有非曾文正诸贤所可及也。
  上流人物
  国朝张缙示张在人书曰:“凡人流晶之高下,数言可决者,在见己之过,见人之过;夸己之善,服人之善而已。但见己之过,不、见世人之过;但服人之善,不知已有一毫之善者,此上流也。见己之过,亦见人之过;知己之善,亦知世人之善,因之取长去短,人我互相为用者,其次焉者也。见己之过,亦见世人之过;知己之善,亦知世人之善,因之以长角短,人我分疆者,又其次焉者也。世人但见人之过,不见己之过;便夸己之善,不服人之善者,此下流也。”余昔年至西洋,见各国都城皆有大戏园,其规模之壮丽,装饰之辉煌,固不必说,但每演一剧,座客几万人,肃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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