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知识获得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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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知识获得解放-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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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探索我们会学习并懂得更好的东西。

    我们很可能猜想,这些事物就像真理。

    但是至于确实的真理,无人已知晓,

    将来他也不会知晓;既不知道神的真理,

    也不知道我们谈论的一切事物的真理。

    即使偶然他会说出

    最终真理,他自己也不会知道:

    因为一切不过是种种猜测所编织的网。

    尽管伯内特「Burnet]和其他一些人加以否定,我却认为在这些早期思想家中也许最伟大的巴门尼德[Parmenides]受到了色诺芬尼的影响。他采用了色诺芬尼对不受人类惯例支配的唯一的最终真理跟人们的猜测或见解即惯例的区分。关于任何一个问题或题目(例如神)总有许多相抵触的见解和惯例,这表明它们并非全都正确,因为如果它们相抵触,那么,至多其中只能有一个是正确的。因此,似乎巴门尼德(他是品达[Pinda]的同时代人,柏拉图认为自然与惯例的区分系由其做出)最先清楚地把真理或真实[truth or reality]跟惯例或惯例性见解[convention or conventional opinion](传闻,似乎真实的神话)区分开来;可以说,这是他得自色诺芬尼和得自文化碰撞的教训。它把他导向人们所构想的最大胆的理论之一。

    文化碰撞在希腊科学——数学和天文学——的兴起中起的作用众所周知,人们甚至能够详述种种不同的碰撞是如何结出硕果的。我们关于自由、民主、宽容的观念,还有关于知识、科学、合理性的观念,都可追溯到这些开端。

    在所有这些观念中,在我看来,合理性[rationality]的观念是最主要的。

    据我们从资料中所知,理性的或批评性的讨论的发明似乎与这些碰撞中的一些同时发生,随着最早的爱奥尼亚民主政治的兴起,讨论成为传统。



    在应用于理解我们的世界的问题,从而应用于科学的兴起时,合理性有大致同样重要的两个成分。

    第一个是诗的创作,即讲故事和编造神话:创作说明世界的故事。首先,这些故事常常是、也许总是多神的。人们觉得他们受未知力量的支配,他们试图通过创造关于这些力量的故事或神话理解和说明世界及人的生与死。

    这第一个成分也许和人的语言本身一样悠久,它十分重要,似乎很普遍:所有部落,所有民族,都有这种说明性的故事,常常使用神话故事的形式。仿佛创作说明和说明性故事是人类语言的基本功能之一。

    第二个成分相比之下出现得较晚。它似乎尤其是希腊的,似乎是在希腊确立了写作后出现的。它似乎随第二个爱奥尼亚哲学家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而出现。它就是批评的发明,为着自觉地对它们作出改进而对各种不同的说明性神话进行的批评性讨论的发明。

    精心地编造说明性神话的主要希腊范例当然是赫西奥德[Hesiod]的《神谱》[Theogony]。这是关于希腊诸神的身世、事迹和不端行为的原始的故事。人们几乎不会指望《神谱》提供在发展对世界的科学说明时可以使用的启发。然而我提出了这样一个历史猜想,在赫西奥德的《神谱》中有一段文字曾被荷马「Homer]的《伊利亚特》'Iliad'中的另一段文字预示出来,这段文字就被第一位批评的宇宙论学者阿那克西曼德这样使用了。

    我要说明一下我的猜想。据传说,阿那克西曼德的老师和亲属,爱奥尼亚宇宙论学派的建立者泰勒斯教导说:“地球由水支撑,它像一条船漂在水上。”泰勒斯的学生、亲属和继承人阿那克西曼德摒弃了这个有些天真的神话(泰勒斯想用它说明地震)。阿那克西曼德的起点具有真正的革命性,因为我们被告知,他教导如下:“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支撑着地球。相反,地球保持静止是由于这样的事实,它同所有其他物体距离相等。它的形状像鼓。我们走在它的一个平面上,而另一个平面在对面。”

    这个大胆的想法使阿利斯塔克[Aristarchus」和哥白尼的想法成为可能,它甚至包含了对牛顿的力的预见。它是如何产生的呢?我提出了这样一种猜想,它产生自对泰勒斯的神话的纯粹逻辑批评。批评很简单:如果我们用这样的说法解决说明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和稳定性的问题,即,它由大海支撑,如船由水支撑一样,那么批评家会问,难道我们未必会提出一个新的问题,说明大海的位置和稳定性的问题吗?但这会意味着为大海找出某种支撑物,然后为这个支撑物找出某种进一步的支撑物。显而易见,这导致无限后退。我们怎样才能避免它呢?

    在寻找摆脱似乎任何替代性说明都不能避免的这个可怕僵局的途径时,我猜想,阿那克西曼德想起了赫西奥德的一段文字,这段文字发展了来自《伊利亚特》的一种观念,在那段文字中我们被告知,地府「Tartarus」在地球下恰和天王星或天在它上面一样远。

    这段文字写道:“黄铜砧从天上会掉落九天九夜,在第十天到达地上。黄铜砧从地上会掉落九天九夜,在第十天到达地府。”这段文字可能向阿那克西曼德表明,我们可以画一幅世界简图,地在中间,天穹像在它上面的一个半球。那么对称就表明我们把地府解释为穹窿的下半部分。这样我们就得到了流传给我们的阿那克西曼德的构想;这个构想打破了无限后退的僵局。

      我认为,需要对于使阿那克西曼德超过他的老师泰勒斯的巨大步骤进行这种猜想性的说明。在我看来,我的猜想使这一步骤更可理解,同时甚至给人更深刻的印象;因为人们现在把它看作对一个很困难的问题——地球的支撑和稳定性的问题的合理的解决。

    然而,如果不继续研究下去,阿那克西曼德对泰勒斯的批评和他对一个新神话的批评性构想就会毫无结果。我们怎样才能说明它们确实被继续研究下去这个事实?为什么在泰勒斯之后每一代人都提出一个新的神话?关于这一点,我试图由下面这种进一步的猜想予以说明。即,泰勒斯和阿那克西曼德共同创立了一种新的学派传统——批评传统。

    我用学派传统来说明希腊理性主义和希腊批评传统的现象这种尝试当然又完全是猜想的。实际上,它本身就是一种神话。然而它确实说明了一种独特的现象——爱奥尼亚学派。这个学派在至少四或五代的时间中,每个新的一代都对前代的教育提出一种有独创性的修正。最后,它确立了我们可称作科学传统的事物:一种批评传统,它至少存在了五百年,并在几次严重的攻击中幸存下来,后来直至消亡。

    批评传统是由采用这样的方法构成的:批评那些已经被普遍接受的故事或说明,然后继续提出新的、改进了的、富于想象的故事,这个故事又被提交批评。我断言,这个方法是科学的方法。它在人类史中似乎只被发明过一次。当雅典诸学派被胜利的、不容异说的基督教镇压时,它便在西方消亡了,不过在东方它还继续存在。在中世纪人们为它哀痛。在文艺复兴时期,与其说它被再次发明,不如说被再次输入,连同对希腊哲学和希腊科学的再发现。

    如果考虑一下学派尤其是宗教的和半宗教的派别由来已久的功能,就会认识到这第二个成分——批评性讨论的方法——的独特性。派别的功能是而且一直是维护学派创立者的学说的纯洁性。因此,学说的变化不常发生,如果发生也常常是由于错误和误解。在有意识地做出变化时,通常也是暗中进行的;因为否则变化就会导致分歧,导致分裂。

    但是在爱奥尼亚学派这里,我们发现了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其每一位大师的学说而在各新的一代又重新偏离它的一种学派的传统。

    对这一独特现象,我的猜想性解释是,创立者泰勒斯鼓励他的亲属、学生和后来的继承人阿那克西曼德看看他能否对地球的支撑提出比他自己曾提出的更好的解释。

    无论如何,没有文化碰撞的冲击力就几乎不会出现批评方法的发明。它具有最惊人的结果。在四五个世代中,希腊人发现地球、月亮和太阳是球体;月亮围绕地球运转,然而总是“渴望地”注视着太阳;这可由她借太阳的光这种猜想来解释。不久他们猜想,地球自转,而且地球围绕太阳运转。但是,由于柏拉图学派,尤其由于阿利斯塔克,这些后来的设想不久就被遗忘了。

    这些宇宙论的或天文学的发现成了所有未来科学的基础。人类科学始于要批评地理解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大胆的和有希望的尝试。这种古代的梦想在牛顿那里得到实现。我们可以说,只是自从牛顿以来,人类才有了充分的意识——意识到它在宇宙中的位置。

    可以表明,这一切是把批评性讨论的方法应用于编造神话的结果——应用于我们要理解和解释我们的世界的尝试。



    如果回顾这一发展,那么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为什么不可期待任何对一个严肃问题的批评性讨论、任何“对峙”会取得迅速的、最终的结果。真理是难以获得的。它既需要独出心裁地批评旧的理论,又需要独出心裁地、富于想象地发明新的理论。不仅在科学中如此,在一切领域中也如此。

    严肃的批评性讨论总是困难的。总会夹杂进一些人类的非理性的成分。理性的即批评性的讨论的许多参加者都感到,要摆脱人们在辩论会中染上的习气特别困难,他们必须了解,在一场辩论中获胜是微不足道的,只有澄清人们的问题,只有促进人们对自己的观点或其对手的观点的进一步理解,哪怕是最轻微的澄清和最微小的促进,才是巨大的成功。如果你在一场讨论中获胜,但它未能帮助你至少稍微改变或澄清你的思想,那么你应把它视为纯粹的损失。正由于这个缘故,人们观点的改变不应暗中进行,而应总是予以强调,总应对其后果进行探索。

    这种意义上的理性讨论是罕见的。但它是一个重要的理想,我们会学会喜欢它。它不是旨在改变主张,它的期待是有节制的:如果觉得我们能用新的眼光看待事物,或者我们甚至稍微接近了真理,那就够了,而且是有过之。



    但是现在让我把话题返回到框架的神话上来。有许多倾向导致这样一个事实,即人们常常以为这个神话是几乎不言而喻的真理。

    其中一种倾向我已提到过。它起于关于一场讨论的结果的过分乐观的期待;期待每一场富有成效的讨论都应导致一方所代表的真理对于另一方所代表的谬误的决定性的、理所当然的理性上的胜利。当人们发现这并不是一场讨论通常所达到的东西时,失望就把过分乐观的期待变成关于讨论的价值的普遍的悲观主义。

    值得认真考察的另一种倾向与历史的或文化的相对主义有关,在历史之父希罗多德那里也许可以看到这种观点的端倪。

    希罗多德似乎是由于旅行而心胸开阔的那些有点非凡的人物之一。最初他无疑对在东方见到的许多奇异的风俗习惯感到震惊。但是他学会了尊重它们,批评地看待其中的一些,把另一些看作历史事物的结果:他学会了宽容,甚至获得了通过他的野蛮的主人的眼光看待自己国家的风俗习惯的能力。

    这是一种健康的事态。但是它可能导致相对主义,即导致这样的观点,没有绝对的或客观的真理,而是对于希腊人有一种真理,对于埃及人有另一种真理,对于叙利亚人又有另一种真理,等等。

    我认为希罗多德并未堕入这个馅阱。但是自那以来许多人却堕入了这个陷阱——也许是受到他们与十分可疑的逻辑相结合的可钦佩的宽容感的激励。

    文化相对主义的观念有一种变体显然是正确的。在英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人们在道路左侧行车,而在美国和大部分其他国家,人们却在右侧行车。我们需要某种这样的道路规章,但是采用其中的哪一种——右侧或左侧——却显然是任意的、约定的。有许多更重要或更不重要的类似的规章纯粹是约定的或习惯的。其中包括美国和英国关于英语发音和拼写的不同规则。假如这两种语言的语法结构很相似,甚至两种颇不相同的词汇也可能以与两种不同的道路规章十分相似的约定的方式相联系。我们可以把这样的词汇,或这样的规则,看作纯粹在约定上不同:实际上两者之间无可选择——没有重要的东西可选择。

    只要我们只考虑诸如此类的约定的规则和习俗,就不可能认真看待框架的神话;因为美国人和英国人之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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