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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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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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惧。惭愧;心上着实难受。
    利蓓加说:〃你的妹妹们一定都长大了。〃大概从她离开这两个姑娘之后;这还是第一回想到她们。
    上校答道:〃我实在不知道。咦;这是洛克老妈妈呀!你好哇;洛克太太?我是罗登少爷;你还记得我吗?这些老婆子真长寿;我小的时候就仿佛觉得她挺老挺老的了。〃
    那时车子恰好进了洛克老妈妈管着的大门。洛克妈妈吱喽喽的把旧铁门打开来;马车便在两根长满青苔的柱子中间穿过去;。。。。。。柱子上面塑着蛇和鸽子组成的家徽。进门的时候蓓基再三要和老妈妈握过了手才肯继续往前走。
    罗登四面看看说:〃我们老爹把树木砍了好些。〃说完;他不响了;蓓基也不说话。他们两人都很激动;不免回忆到从前的事情。罗登想起伊顿公学;想起母亲;在他记忆中;她举止端庄;却有些冷冰冰的。他想起死去的姊姊和他两个最好;还有;他从前老是痛打毕脱。这么想着;他又惦记起在家的小罗登来了。利蓓加想到自己年轻时的种种遭遇;当时的生活真是堕落;干的全是瞒人的勾当;直到她进了这两扇大门;才算见了世面。她还想起平克顿小姐。乔斯和爱米丽亚。
    石子路和平台都已经磨洗干净了。进门处挂着一块漆过的大报丧板。马车在那看得眼熟的台阶前面一停下来;就有两个高个子。相貌庄严。穿黑衣服的听差把前门往左右各开了一扇。他们夫妻臂挽着臂走过穿堂的时候;罗登涨红了脸;蓓基的颜色却有些发青。然后他们走进装橡木护壁板的客厅;蓓基一把抓紧了丈夫的胳膊。毕脱爵士夫妇早已在那里准备迎接。毕脱爵士穿了黑衣服;吉恩夫人也穿了黑衣服;莎吴塞唐夫人头上裹着一顶极大的头巾;上面钉满了细长的黑玻璃珠子;又插着黑的鸟毛;那鸟毛在她头上摇来晃去;倒像柩车上面的大盘子。
    毕脱爵士料得不错;她并没有走;不过每逢看见女婿和她那忤逆的女儿;便正颜厉色的一声儿不言语。在孩子们屋里;她的脸色也是阴沉沉的;两个孩子瞧着都觉得害怕。这一回大家欢迎罗登夫妇这两个浪子回到家里来;她也只好微微的点了一点头;头上的头巾和黑鸟毛跟着向前侧了一侧。
    说句实话;她冷淡不冷淡;罗登夫妇并不在乎。在他们心上;她当时不过在次要地位;当权的哥哥嫂子怎么接待;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毕脱脸上红了一层;上前拉着弟弟的手;他又和利蓓加拉手;并且对她深深鞠了一个躬。吉恩夫人把小婶子两只手都握着;很亲热的吻了她。不知怎么;这个闯江湖的老手受了这一抱一吻;竟眼泪汪汪起来。我们都知道;她是难得掉眼泪的;不过吉恩夫人这么诚诚恳恳;倾心相待;实在使她又喜欢又感动。罗登见嫂嫂这般亲热;胆子也壮了;捻捻胡子;上前吻了她一下;吉恩夫大登时把脸绯红了。
    后来没有外人;罗登对妻子说道:〃吉恩夫人真不错。毕脱长胖了。这次丧事场面很阔。〃利蓓加道:〃他反正有的是钱。〃罗登说:〃那丈母娘是个怪可怕的老婆子;两个妹妹长得不难看。〃这话利蓓加也同意。
    两个姑娘本来在学校里;这一回给叫回来参加丧礼。大概毕脱。克劳莱爵士为一家的体面着想;认为应该尽量多拉几个穿黑的人来送丧。家里所有的男女佣人;收容所里的贫苦老太婆(死了的毕脱爵士吞没了她们许多钱);教区书记的一家;大厦和牧师家里雇着的手下人;都穿上了黑衣服。除此之外;包办丧事的人也带了好些帮忙的人;少说也有二十来个;都是浑身穿黑;帽子上也围着黑纱;这样;盛大的葬仪举行时场面上可以好看些。可是这些人在我们的戏里都是不开口的角色;既没有台词;又没有戏可做;在这里不必多占篇幅了。
    利蓓加见了小姑们;并不隐讳自己从前做她们教师的事。她很和蔼。很直爽的谈起旧事;一本正经考问她们的功课;而且说分别之后她时常想念她们;总是牵心挂肚的惦记着。听她说话;仿佛她离了姑娘们一心都在她们身上;不时的为她们的前途筹划。克劳莱夫人和她两个小姑都那么想。
    晚饭之前穿衣打扮的时候;露丝小姐对凡奥兰小姐说:〃八年来她一点没有变。〃
    那一个答道:〃这些红头发女人气色真好。〃
    露丝小姐说:〃她那头发的颜色比以前深了好些。我想大概是染过的。〃她又道:〃她长胖了;比以前好看。〃露丝小姐自己如今也越长越胖了。
    凡奥兰小姐道:〃难为她倒并不摆架子;还记得从前做过我们的教师。〃照她的意思;所有的女教师应该安分守己;切不可妄自尊大。她忘了她的祖父虽是华尔泊尔。克劳莱爵士;外祖父却不过是墨特白莱的道生先生;实在说起来;她的家传的纹章里还有个煤斗子呢。在名利场中;像她那样单有好心而没有记性的人到处都是。
    〃牧师家的姑娘们说她的母亲是歌剧院里的舞女;我想不至于吧。。。。。。〃
    露丝雍容大度的答道:〃出身低微可不能算罪名。我觉得大哥做的不错;她既然是咱们家的人;当然不能不理她。别德婶婶还多说些什么呢?她想把爱玛嫁给酒店掌柜胡泼那小伙子;说是要定酒;老实不客气的就把他请回家了!〃
    凡奥兰道:〃不知道莎吴塞唐夫人会不会走。她瞧着罗登太太;一脸生气的样儿。〃
    露丝(原文是〃凡奥兰〃;想是作者的笔误。)赌神罚誓的说道:〃她要走我真求之不得。我可不要看《芬却莱广场的洗衣妇人》。〃那时楼底下按照惯例;已经打钟催大家吃饭了;两位姑娘一面说话;一面往下走。有一条走廊是她们避开不走的;因为棺材就停放在走廊尽头一间关着的屋子里;由两个人守着;里面不分昼夜点着蜡烛。
    晚饭之前;吉恩夫人把利蓓加引到专为她预备的屋子里去。这里也像大房子里别的部分;在毕脱的管理之下整齐舒服得多了。吉恩夫人看见罗登太太那几个朴素的小箱子已经给送上来;分放在卧房里和隔壁的梳妆室里;就帮着小婶子脱下整齐的黑帽子黑外衣;并且问她还要什么不要。
    利蓓加道:〃我最希望能到孩子屋里去看看你的两个小宝贝。〃她这么一说;两位太太就相亲相爱的对看了一眼;手拉手的到孩子屋里去。
    玛蒂尔达还不到四岁;蓓基说她是全世界最招人爱的小宝贝儿。男孩子才两岁;脸色青白;头很大;眼睛也没有神;蓓基说他不但长得特别大;而且相貌和智力都与众不同;这样的孩子真是少见的。
    吉恩夫人叹道:〃我只希望妈妈别老是给他吃药。我常想;如果少吃点儿药;大家的身体都会好些。〃接着吉恩夫人和她的新朋友便亲密的谈起小孩儿生病吃药的话来。这类的闲谈;听说不但所有做母亲的人喜欢;大多数别的女人也喜欢。五十年前;写书的还是个怪好玩的小孩儿;吃过晚饭后总得跟着太太奶奶们一起离开饭厅。我记得很清楚;她们说的大都是自己怎么害病。如今我也问过两三位太太;她们都承认这风气并没有改变。太太小姐们不妨自己观察一下;我劝你们今天晚上吃完了甜点心;大伙儿在客厅里谈心的时候留心听听大家说的话;看是怎么样。总而言之;过了半小时之后;蓓基和吉恩夫人已经成了很亲密的好朋友了。到晚上;吉恩夫人对毕脱爵士说她的小婶子直爽诚恳;心地也好;待人也亲切。
    利蓓加真是不辞劳苦;她先是容容易易的赢得了女儿的欢心;然后便竭力想法子讨好那威风凛凛的莎吴塞唐夫人。趁着她夫人独自一个的当儿;利蓓加立刻动手笼络。她谈到孩子的健康问题;说起有一回她的宝贝儿子害病;全巴黎的医生都说他没有救了;后来她给他吃了一大服轻粉;才算保全了小命儿;如果没有轻粉;孩子岂不就完了呢?然后她又说起她经常在梅飞厄一家教堂里做礼拜;认识了不起的劳伦斯。葛瑞尔斯牧师;因此时常听得莎吴塞唐夫人的大名。她说近年来环境改了;遭遇又不如意;所以对于人生的看法和从前大不相同。从前迷恋着富贵荣华;因此一误再误;但愿既往的糊涂行径不至于使自己陷于不能自拔的绝境;她将来还打算在宗教方面下些工夫。她说起以前全亏有克劳莱先生给她讲些教理;又说起曾经看过《芬却莱广场的洗衣妇人》;得到很大的益处。她又问起写那本小书的天才作者爱密莲小姐。她现在成了爱密莲。霍恩伯洛夫人了;住在好望角;她的丈夫很有希望成为加弗拉瑞亚的主教。
    最后她又干了一件最聪明的事;便取得了莎吴塞唐夫人的欢心。葬礼过后;她觉得心神不宁;身上不快;恳求她夫人想法子。老夫人不但口头指点;到晚上穿上长睡衣;打扮得更像麦克白夫人;亲身走到蓓基房里来。她带着一包自己最喜欢的传教小册子;还有一杯自己配的药水;逼着罗登太太喝下去。
    蓓基先接过小册子;翻开来全神贯注的看着;一面和老太太讨论小书的内容;又请教怎样才能求得灵魂上的平安;希望这样挨着;肉身就可以不必受她医治。无奈关于宗教的话题都已经说完了;麦克白夫人还是不肯走;一定要眼看蓓基吃了药才罢。可怜的罗登太太没法;只得装出感激的样子;当着那位顽固的老太太把药水喝下去。老太太祝福了那上她当的可怜东西;自己回去了。
    她的祝福对于罗登太太并没有多少用处;罗登进来的时候看见她的气色不大对。利蓓加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她自己虽然成了笑柄;但是这件事实在滑稽;她笑得忍不住;便细细形容了一番;描写自己怎么上了莎吴塞唐夫人的当。罗登听得哈哈大笑;那声音和平常的时候竟也不相上下。罗登夫妇回到伦敦梅飞厄的家里之后;斯丹恩勋爵和小罗登常常听了这故事发笑。蓓基把这出戏从头到尾演给他们看。她穿上睡衣;戴上睡帽;板着脸儿满口大道理。她假装叫人吃药;一面解释药水的好处;把那道貌岸然的样子模仿得维妙维肖;听的人还以为这哼哼唧唧的声音是从伯爵夫人自己的罗马式鼻子里发出来的呢。凡是常到梅飞厄来拜望蓓基的客人老是跟她说:〃把莎吴塞唐夫人给你吃药的故事表演一下吧。〃莎吴塞唐伯爵夫人居然变得这么有趣;还是生平第一遭呢。
    毕脱爵士还记得从前利蓓加对自己十分尊敬;所以不讨厌她。她和罗登的婚姻虽然不是门当户对;可是对于罗登却是有益处的;只要看他现在的行为和习惯就知道了。再说;他们结了婚岂不是成全了毕脱本人吗?手段狡滑的家伙明知道他全靠这头亲事才能到手偌大的财产;心里暗暗好笑;觉得他自己反正没有理由出来反对。利蓓加的行事。谈吐以及她表示的意见;也没有减少他的得意。
    从前毕脱最乐意的就是蓓基恭而敬之的态度;如今她加倍的小心;而且能够引得毕脱滔滔不绝的发议论;听得他自己也老大惊奇。毕脱本来佩服自己的才能;禁不起利蓓加在旁边一夸奖;更得意了。在嫂子面前;利蓓加的话说的也是合情合理。她说一手撮合这婚姻的是别德。克劳莱太太;后来在背后说坏话的也是别德。克劳莱太太。她这人贪得无厌;要想独吞克劳莱小姐的财产;设法叫罗登失去姑妈的欢心;才编出许多恶毒的谣言中伤利蓓加。她做出天使一般逆来顺受的样子;说道:〃她要我们穷;总算成功了。可是她给了我一个世上少有的好丈夫;叫我怎么能跟她生气呢?再说;她自己的希望也落了空;想了半辈子的财产没有到手;她那份儿贪心可不是也遭了报应了吗?〃她又说:〃没有钱怕什么?亲爱的吉恩夫人;我们才不怕穷呢!我是从小过惯苦日子的。我能够嫁到这么有根基的旧世家做媳妇;心里真是得意。如今能用克劳莱小姐的财产恢复咱们家里从前的光辉;岂不好呢?我一想到这上头;时常觉得高兴。毕脱爵士是识得大体的;这些钱到了他手里反正比到了罗登手里好。〃
    毕脱爵士的妻子是忠实不过的;当然把利蓓加说的话一句句都传给丈夫听;更加深了蓓基在他心上留下的好印象。他对蓓基实在满意;葬礼完毕以后第三天;全家在一起吃饭;毕脱。克劳莱爵士坐在饭桌的主位上切鸡;竟对罗登太太说:〃呃哼!利蓓加;我给你切个翅膀好吗?〃利蓓加一听这话;高兴得眼睛都亮了。
    利蓓加忙着串设计谋;希望达到自己的目的;毕脱。克劳莱爵士忙着布置丧礼;筹划着种种和他的前途和地位有关的事务;吉恩夫人在母亲许可的范围里面忙着照料儿女;太阳每天升起来落下去;家里那钟楼里的大钟照常按时催人吃饭祈祷;女王的克劳莱的旧主人呢;却躺在他生前住的房间里;由两个专门雇来伴灵的人日夜看守着。这些人都是吃这行饭的;里面有一两个是女人;另外有三四个办丧事的人派来的男人;在沙乌撒泼顿算是最像样的了。他们都穿了黑衣服;到处摆出办丧事的时候少不了的那股子蹑手蹑脚。悲悲戚戚的神气。他们轮流伴灵;下班时在管家娘子的房里歇息;私底下斗牌喝啤酒。
    停放着的人生前本来是世家子弟;上代全是武士绅士;现在只等着给抬进家墓了。全家主仆都避得远远的;不肯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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