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扇绝尘而去，重新被浓雾吞没。
“你量力而为！”罗波真人急得想跺脚，天尊之间的交战，岂是能轻易插手的？他摸不清南鸿子的底，眼见着人影消失，罗波心想自己还不如死在困阵里呢，免得充当累赘。
芭蕉扇越飞越慢，就像陷进泥浆里。
南鸿子索性弃了这法器，御风而行，扑面而来的雾气已经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已经看见远处汹涌的波浪，以及身在其中拼命挣扎的仙人们，昆仑之巅像是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湖泊，在半空中悬浮着，上接天河，下临群山。
这面镜子状的东西，透着不祥的意味，仿佛是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附近已经空无一人，能逃的都跑了。
山峰不断震颤，一道道骇人的裂缝出现在山体上，激战似乎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金色雷电在水波里肆虐，殃及了整片湖泊。
这雷电劈开灵气，给了仙人们喘息之机，同时他们又得忍受雷电带来的破坏。
闪耀着各色光华的法器碎片，在湖水里爆开。
水流一卷，被冲走灵气的残骸，失去所有光采后沉落，湖底已经有太多这样的东西，有的是殿宇飞檐，残破的柱石，这些瓦砾连同法宝碎片一起沉积，致使不透光的“湖底”形成。从侧面看，它的厚度令人心惊。
除却金雷，还有一团青色火焰，跃动着格外扎眼。
火焰明明灭灭，有的冲破了湖面，聚拢在天河跟湖水的交汇处，试图截断两者的联系。
这片天幕随之动摇，灵气不匀，呈现出种种不同色泽的云层，全部扭曲了，形态狰狞。
若是有人像南鸿子这样逆行冲进云雾深处，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宛如毁灭景象的诡异战况，几乎让人怀疑此非仙界。
驭使金雷的正是南显天尊，他每次打在那只饕餮身上，浓厚的灵气就将攻击抵消，百般法门用过，南显天尊脸色铁青，他意识到自己完全拿元承没办法。
季仙君等人躲在南显天尊身后，神色愈发不安。
“师父，这怎么办？”季仙君从没遇过这种挫折，顺风顺水的路走得太久，猛然回到了卑微可怜，不足一提的时候，他心魔都快要犯了。
赵微阳也怄得慌。
诸多算计，百般谋划，他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可转头一看，陈禾都成天尊了。
现在这情形，就跟当年一样。
魔道猖獗，正魔交战，赵微阳在众人之中看着离焰尊者轻易的摧毁了几大宗派联手布下的阵法，直接跟那些渡劫期的修士对上了。
赵微阳精心布置的一切，在离焰的实力面前，根本无法显现出来。
这种差异、挫败、无力，又像噩梦一般袭来。聚合派多年埋在正魔两道的棋子，原本赵微阳能够掌握的修真界，就这样滑出了控制，变成陈禾任意摆布的东西。
“仙君，这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战局。”赵微阳垂眼，声音枯哑。
只要能活下去，总会有机会。
“谁问你这个！”季仙君怒不可遏，他的意思难道不是明摆着的，逃命为上，掺和进这种争斗他是嫌自己命太长不成？
第408章 琼林锐锋
赵微阳曾经有多大野心，现在就有多失望。
他在季仙君这里花费的精力，比上辈子他给聚合派的还要多，就像一件精心炼制的上好法器，让人信心满满，感到手握这般神兵利器，能所向披靡。
现实却照着脑袋来了重重一棒。
原来这兵器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有用，这也就罢了，不是自己太差，是敌人太强，无可奈何，非战之罪。
回过头来，发现“兵器”只是表面光鲜，原来里面还藏着没发现的裂痕。
季仙君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只想着逃？
赵微阳心重重的沉了下去，他感到将来总有一天，季仙君会脱离他的掌握，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份目光短浅。
要是干出这事的是其他人，赵微阳会毫不犹豫的舍弃，然而付出如此多心力铺就的身份地位，季仙君乃其中重要一环，绝非说丢就能丢掉的。
“仙君，随波逐流，更有可能性命不保。”赵微阳不动声色的说，“吾等跟在南显天尊身后，受天尊庇佑侥幸无事，倘若天尊无暇分神呢？”
季仙君神色立刻变了，他师父这话说得含蓄，其实就是暗示他，真要遇到危险，没准就被拖出去做挡箭牌了。
“我伤势严重，要是有机会逃得出去，你就不要管我。”
听到这话后，季仙君反而有点不安，倒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多年来赵微阳对他帮助甚多，要是失去了这位良师益友，就像从他手里夺走一件绝品仙器一样心痛。
季仙君没有疑心这话的真假，因为自他修道以来，赵微阳处处替他考虑，季仙君多年习惯变成了理所当然，人能够作假一时，总不会装模作样上千年。
一簇青火蔓延到这个方向。
受到波及的仙人们捏不住法决，被水流冲散了一片。
季仙君眼角一抽，隔着乱流盯着远处的陈禾，神色阴郁。
下属的叫喊才让他猛然回神，勉强撑住了摇摇欲坠的防御屏障，季仙君感到自己真元流失的速度又加快了，天河似一张贪婪大口，无止无休的通过防御仙器抽取他的灵气一样。
都怪当初天河灵石用得太多！
急于求成的后果，不但伤了神魂躯体，还陷入这种危局。
金雷笼罩的区域越来越小，南显天尊有意退后，这个趋向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但是凶兽饕餮偏偏追着这边不放。
——贪婪的本性，反抗得越激烈的食物，比想跑的猎物更吸引人。
三千世界分自仙界，各有所缺。仙人们炼着符合小世界天道的功法，在仙界多年，天河灵石不止给他们增强了实力，还把他们的真元仙核乃至一切都变得更贴合仙界。
在饕餮眼里，这就是“养”出来的一道道美味佳肴。
非常不巧，南显天尊这边的人因为灵石用得多，早就被饕餮看成了盘中餐。
“姜初！你是打定主意明哲保身？”
南显天尊故意将姜初护住仙宫的举动忽略不谈。
岌岌可危里的人可不会想那么多，都觉得一栋破宫殿有什么好护的，要是多加一位天尊进来，三位天尊联手，没准已经打退了元承。
不在仙宫里的人，顿时生出强烈的不满。
“到什么时候了，还要玩这心眼！”清合仙君气得要死。
河洛派的仙人们蹲在半塌的长廊里，忧心忡忡的互望。
“难道吾等命绝今日？”
事情牵扯到自己，就算不出来了。
“一点预兆都没有。”有人咕哝。
“算得出才怪，难道忘了外面那位，去人间蹭的是谁家的功法？天机早就被他遮得干干净净了吧！”
在困阵里蹉跎多年，一提起元承天尊，昔日的云辰仙君，就满肚子牢骚。
“瞎眼啊，到底是谁将这人收进门下的，推演天机都学到了猪脑袋里吧！”
尽管他们心里清楚，河洛派的外门弟子那么多，扫山道看炉子的童子更是不计其数，甭说神通广大的元承天尊，就算是聚合派塞个人进来，也发现不了。
“论起对浮初天道的了解，显然吾派最为杰出。”
“是啊，难怪被盯上。”
其他人都被这么一群到了这种时候，还要洋洋自得吹嘘的家伙气笑了。
北玄天尊护持仙宫的举动并不是毫无成果，除了被河水特意冲到很远处的寒松仙君，清合已经一身狼狈靠近了布满冰凌的殿宇，借尚未崩落的废墟暂时躲避。
“禹仙君的属下有重情重义的，留在万瀑谷那边没走，结果倒逃脱一劫！”
“要是今日吾等都不能生还，仙界连个像样的人都要挑不出来了吧，南显天尊就算逃出去也没用，仙界沦丧啊。”
认清现实的仙人们，反过来劝清合。
“仙君，横竖都是个死字，不过早晚，总归你没死在南显天尊手上。”
“胡说八道！”清合仙君骂完后，又觉得很有道理，他跟南显天尊斗了上万年的气，处处落在下风，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等结局。
“其实尚有一线希望，杨心岳他——”
“不可！”
清合仙君下意识的否决了：“他若出现，直接就会被饕餮，被这天河死死缠住吞噬，哪怕吞不下去，饕餮的性子你们知道！”
陈禾周身压力倍增。
饕餮觊觎浮初的一切，拥有浮初气运的他，当然也不例外。
他以一己之力，催动焚心仙火，在同样由灵气构成的天河里，水灭不掉火焰，火也烧不干恶浪波涛。
“轰！”
冰层凝成高耸的树木，弯曲的枝干，那错综复杂的根系下面，笼罩的正是仙宫剩余的残骸，但现在谁也注意不到它的存在了，众人惊愕的目光都放在琼枝白株，无叶无花的冰林上。
“琼花林…”
季仙君惊骇的喃喃。
他终于知晓北玄天尊那处在天河里的居所是怎么来的了，除了一些微小的天生灵种化为鱼的形态在水流平缓的河段游曳，天河里是不生万物的，根系虬张，景色壮观的琼花林，一直让不少仙人纳闷。
天河上那处树冠跟枝干露出水面，根系扎在水流中，复杂的拱形树根，就像一道道门可以随意穿梭，因为天河倒悬，琼花林恰好“生”在一处支流的分离处，所有“树木”倒是倾斜生长的，树冠间建起的屋宇楼阁，都显得小而精致。
去过的金仙有的啧啧称奇，有的面带不屑，觉得论起地利之便，远远不及南显天尊占据的天河弯道处的潭水。
南显天尊拔起三块巨岩，叠在缥缈高空，让河水形若瀑布，穿过水帘过石道，进入巨岩内部，里面富丽堂皇，宽阔无比。
巨岩本身就是炼制出的绝品飞舟，仙人们观其大小，都觉得北玄天尊琼花林上的楼阁太过寒酸，不值一提。
原来——
由于水流的吞噬冲击，冰林茂密的枝桠并不稳定，原本琼枝白株的形态，成了狰狞扭曲的惨白根系，歪斜得像是炸开的荆棘。
但是好看不好看，显然不重要，仙宫已经被牢牢护住，并且在天河里争出了一块地盘。
强悍的威压升起，最中央的树冠上出现了一个虚影。
那是北玄天尊被气运笼罩的神魂，与他本人相比，气势更显冷峻，硬如寒冰。
他一抬手，昆仑上空形成的这一座深湖，水流就出现了不均匀的逆转，冰林这边少，南显天尊那边多。
南显天尊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
“姜前辈？”陈禾用神念试探着问。
北玄天尊见青火缭绕在昆仑之巅，立刻说：“就是这样，截断天河。”
他们二人，一个护住仙宫，一个抗衡天河重压，能对付饕餮的南显天尊指望不上，这时陈禾不由得急迫起来，天河对他的神魂造成的压力越来越大，浮初气运都快要撑不住了，毕竟是“过去的仙界”，无法跟如日中天的“现任”相比。
神魂离体后，始终伫立不动的元承天尊突兀转过头，盯向仙宫。
那只饕餮跟着做出了这番举动。
清合仙君大惊：“宗主，快回去！”
出来的人是杨心岳，在饕餮眼里非常的刺眼，也是它最迫不及待想要撕碎铲除的人。凶兽微微龇牙，露出满是恶意的神态。
它毫不犹豫的抛下了南显天尊，爪裂金雷，掉头直扑过去。
一道锐利的血光卷过。
饕餮及时侧头避开，身影还是晃了两下，神魂汇聚的形态边缘出现了短暂的缺失，虽然很快就被天河灵气补了回来，但是凶兽的一双眼睛已经转为沉郁的黑红色。
冰林受到它愤怒的一击，顶端碎裂。
血光绕过饕餮的利爪，借杨心岳为掩护，再次掠过凶兽后背。
“师兄！”陈禾脱口惊道。
那血色残影，分明是释沣的绯红衣色，因为速度太快，竟成了谁也无法看清的光影，灵活的避开饕餮，又狠又准的攻击这只凶兽的弱处——头颅。
饕餮的眼睛生在腋下，后背它能看得清清楚楚，反倒是头顶有点顾忌不到。
但这是仙界本相，元承天尊的神魂化成，所谓弱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发现天河水流不能拦住释沣，饕餮疑惑连着恼怒齐齐冒出。
眼前这人，分明是北玄派的后辈，境界不过金仙。
连寒松仙君都被天河压得趴在那儿挪不过来，释沣算怎么回事？
饕餮身侧忽然出现几十道漩涡，被迁怒扫中的仙人们纷纷遭殃，利爪撕开法器摧拉枯朽般轻易，被卷走的仙人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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