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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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声声-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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ωω。cōm险是人的本能,我不可能成为他们将来投鼠忌器的障碍。

十三正值新婚燕尔,馨兰与他也算渊源深厚,这次的赐婚,他虽嘴上不说,面上也能看出他的满意。这些年来和十三的情分,已不是单一个亲情就能解释,按理说至此是和他最好的。可是因着康熙先前有意的试探,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对他无遮无拦,若他日因我再连累他,真就辜负了这么多年的惺惺相惜。

十四更不必说,虽然我们都深知上次佛堂的事并不会使我们反目。可是,他终究是怨我。他永远不可能理解,爱一个人,其实是需要理由的。不是因为最先遇见,也不是因为时间长短,更不是谁比谁更优秀。而是,就那么一颗心,给了一个用一种眼神一种方式的人,巧巧的就是那个人。

而大脑一想到胤禛就短路,索性闭了眼睡。

这一病,给足了自己理由去逃避。

到八月底,我的病才渐渐好了。然而苏麻喇姑的病却急剧加重,先是腹痛,后又便血,再后不能进食,喂进去的药膳,全都如数吐出。胤祹跪在嬷嬷床前,“祖母,您就准太医瞧瞧吧,您要是不周全,别说是孙儿,等将来皇阿玛回宫,又怎忍心?”

苏麻嬷嬷费力的摇了摇头。

胤祉和胤禩也在,亦都跟着跪下。胤禩膝行至嬷嬷床前,哀声求道,“祖母,就算您不疼孙子们,也该疼疼皇阿玛。他也是日日惦着您的病,一日三询。皇阿玛常教我们诚孝,如今看着您受苦,孙子们却不能做的半点,大不能承君命,小不能受父托,惟落个不忠不孝之名,也辜负了您往日的教训!况十二弟是您一手带大,您怎忍心他受为您担忧之苦?孙子们请好了太医,让他给您瞧一瞧,哪怕就是为给皇阿玛描备述下您的病状。”说着叩下头去,胤祉和胤祹也都俯身不起。

我本也是半跪在旁边的,见嬷嬷要起身,忙站起小心的扶了,嬷嬷喘了几口气,方缓缓说道,“老奴才我蒙皇上厚恩,惟在佛前效力,日祝皇上万万岁。今我病重,腹内攻痛难忍,你等只需代奏我此言。老身命怕不长,有良方也只供苟延残喘几日。去吧。”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去。

太医在嬷嬷昏睡的时候由胤禩领进来,把了脉,却是摇头。

我掖好嬷嬷的被角,出门去,胤禩见我,问,“有什么事?”

“嬷嬷手脚冰冷,我去找东西来给她暖身。”

“你刚病好,别太忙累,我找人去弄。”说着便吩咐跟的人去找热水袋子灌热水来。

等水的时候,我们无话,他便找了话来说,“皇阿玛那里已派了人去,嬷嬷执拗,早日用药,怕也不至此。”

我微微一笑,看着满院翠竹道,“若生无可恋,何必苦留。该去时就去就好。”

“你……”终又没多说,背了手,也望着竹林出神。

“只是,去也终须去,来又何复来?遇见的,遇不见的,到头来,一样的终了。像嬷嬷,如此传奇了一生,若然离去,又带走了什么?即使将来她泉下有知,我等世上又如何能懂?该错的仍旧在错,也不曾弥补到什么。”我没有看他,兀自说着,说完,便靠到窗子上。

胤禩一笑,踢了踢脚下的落叶,“以为你一向看的开。如今倒有这些解不开的难题。这来又何复来,古今没有一个人能说的明白。若我说是为一种历程,或成仁,或成寇,生命终止,可名垂千古,到底却为博一个名字,在你那里又是不值。究竟我也无法答你,各人心中领悟罢了。”

“若是领悟不通呢?”我笑着望向他。

胤禩也一笑,甩了甩胳膊,“那只能不通。”弯身捡了枚落叶,“或许,这世间人事,只是如这树叶,生了落了,只是生了落了。”把叶子在手中捻了捻,复又扔掉,咬了咬下唇,看着我。

“庸人自扰!”我笑着说。

“不敢!”他微躬了身道。热水袋送了过来,我接了进去,到门口时回头看胤禩:“不知下次再讨论这叶生叶落是何时候?你不如专心去著一本书,做个文人倒比做个政治家更容易积好口碑。”

胤禩微笑,“有心便能再论,或者等我闲时,下帖子请你到我府上,咱们好好的论一番。至于书嘛!不敢轻易拾人牙慧。”

我一笑,走了进去,怕到时候物是人非都算不上!

康熙那里自然传旨全力医治,只是人生最奇妙之事便是无力回天。油灯将尽时,已不是人力问题。

我看着太医们日日行医把脉,努力控制着各自脸上惶恐和哀凄之色。因了康熙每日派人问讯,嬷嬷倒肯吃些药,病情有些起色。到底是因年老体衰,看看就是枯竭趋势。一日她突然醒来,看到我穿着水蓝旗袍,外罩宝蓝金丝滚边坎肩,镏金镶锆石领扣。便指着我的衣服笑着说,“当初格格也喜欢穿这样的衣服,我特地给她制了一件,她喜欢的很,却只穿着试了试。说是小姑娘家穿着活泼,她都一把年纪了。”

我一笑,知道她所说的格格是孝庄皇太后,“嬷嬷这么一说,若黎倒不好意思了。如今若黎可不也一把年纪。”

嬷嬷抓了我手,“瞅着若黎眉眼倒跟格格年轻时一样,怪不得看你穿这衣服喜欢。”

“嬷嬷是爱屋及乌,听说太皇太后年轻时漂亮的紧,若黎这样儿,怕是没地方站。”

嬷嬷摇了摇头,“若黎二十了吧?”

我咧嘴一笑,“嬷嬷,若黎都快三十了。”

“你穿着衣服好看,格格当年也这样儿!”嬷嬷最后念叨了两句,便沉沉睡去。

我握着她的手,坐着不动。想当年嬷嬷是怎样的花样年华,跟着她的主子到着深不见底的紫禁城,她的身份注定了她终身的孤独,她可有想过逃离没有?

正在沉思间,嬷嬷突然又醒来,“格格,那托尔种的杜鹃花儿开了,要请您过去看看呢!”然后笑了一声,分明是少女情状。

我心内一凉,眼泪哗的一下就涌上来。顿了半天,才开口答道,“不着急,那花儿一时半会儿谢不了。”努力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哽咽。

“那托尔说刚开的才好看,草原上风沙大,日头也毒,等等怕花儿开坏了。”

我咬着唇嗯了一声,“你去叫那托尔等等,我换了衣服就去。”旁边立着的采青已知情形不好,见我回头看她,便轻脚出去。

不多时,胤祉和胤禩还有胤祹俱都轻脚走进来,看到我们,都缓缓跪下,胤祹已哭的气噎,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嬷嬷不曾闭眼睛,无焦点的眸子看着屋顶雕莲佛台格子。气息平稳,嘴角轻轻上扬。“格格,那托尔要我和他一起去骑马,你说我去不去?”嬷嬷拽紧了我的手问。

我用另一只手捂了嘴,等能够换过气,抹了脸上的泪,“怎么不去?去吧,我把我的那匹马给你骑,管保你比他的马快。不过别让他追不上你。”

嬷嬷有好一阵子没再吭声,闭了眼,神情很安宁,嘴角还有微微的笑。我们都不敢动,她却突然睁开眼睛叫,“胤祹。”

“胤祹在这里。”胤祹连忙擦了眼泪,跪着挪到床前,握住嬷嬷伸出的手。

“好孩子!你在我就放心了,以后要好好的。”嬷嬷拍着胤祹手背嘱咐。

胤祹慌乱的哭道,“祖母,胤祹一直听您的话,不起贪欲,不计过失,不挑是非,克己守礼,诚孝皇父,友爱弟兄,祖母,胤祹都记着……”

嬷嬷只是拍着他的手背喃喃说好。

“祖母,你也可得……好好的,胤祹新添的小格格您还没瞧,……还等着您给取名儿呢!”胤祹一句三顿,几泣不成声。

嬷嬷呵呵的笑了,如往日康健时气势,“名儿终不过是个形式,你们取的好也一样,女孩儿更得多疼。”说着松了胤祹的手,四处摸索着,“若黎?”

我连忙递过手去,“若黎在这儿。”

嬷嬷转过头来望我,手使了些劲儿,“若黎,我知你心里苦!”

“嬷嬷!”我轻声叫着,把头埋到嬷嬷头边,再也控制不住心中哀痛,失声痛哭,“嬷嬷……嬷嬷!”千言万语,我却只能反复叫出两个字。

嬷嬷把手放到我头上,“你我本都不属于这里,你认不了命也是应该。可既然已经是这皇宫里的女人,再苦再难,都要自己想开,你若不想开,还指望谁去给你开解去?你素日里诉于我只言半语,知你是难以释怀。我只告诉你,你想着众人的心,天日昭昭,日头下看的到影子!”

我哭着点头,外头太医们也进来了,胤祹已让开位置,我便擦了泪道,“太医来给嬷嬷把脉了。”

嬷嬷艰难的摆了摆手,“去吧,去吧,不劳烦他们。我要睡了!”说罢,转头朝里闭了眼睛,深深吐了口气。握着我的手也松开。

那一瞬,我心头凉冰冰的滚落四个字,功德圆满!

轻轻叫了声,“嬷嬷!”再叫时声音就不自觉抖起来,“嬷嬷……”心里边凉了一片,像起了浓浓的雾,水滴不停的自树梢屋檐落下,嘀嗒嘀嗒!回头看胤祹他们,胤祹扑过来,不管不顾的大声哭喊,“祖母……祖母,还有胤祹呢!您睁眼看看啊!”

我挪下床来跪着,听任胤祹怎样哭叫,眼里脸颊上,泪痕都干了,没有新的流下来。胤祉和胤禩过来拉劝胤祹,争扯中不时撞到我,我并不躲。

康熙下旨,令苏麻喇姑的梓宫留到他回宫再发殡。苏麻嬷嬷逝去的第十五天,康熙銮驾回宫,康熙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苏麻喇姑的灵堂。走近灵堂门口时,康熙被门槛绊了一脚,抬头看到满屋缟素,他的脸再不是往日君王的威严,是痛失亲人的哀痛。缓缓走到灵堂中央的紫檀木黑漆棺前,半跪了一只腿,后边众人跟着哗啦跪了,一时哭声四起,胤祹和太子上前搀起康熙,康熙的眼角,已是眼泪纵横,回头像内务府执事宣道,“按嫔礼发送。”

胤祹撩衣下跪谢恩。

苏麻喇姑灵柩停入殡宫后,胤祹却执意要再守百日,以报答苏麻喇姑的养育之恩。康熙知其心意,便命胤祹百日供饭,三七诵经,其他皇子每日轮流陪伴胤祹。后又思虑苏麻喇姑于我也有顾念之恩,便命我一并留在殡宫为其守灵。

我此时已心念俱灰,是何形状都于我没半点区别,与胤祹作伴惟忆起往日情形,悲中更添哀苦,只觉的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了无半点生气,病愈后身子已不如从前,如此一折腾,旧病又起,守灵的大半时日,除供香诵经外,都昏昏沉沉睡着。

胤祹无事时来守我,没意识的执着我的手就哭了,他受苏麻喇姑养育,衣食住行无不受嬷嬷关心,即便出了宫,也是日日请安,病了痛了也赖于嬷嬷调养,如今突然去了,他这样一温柔敦厚之人,怎能受的住。整个宫里,除他之外,我是第二依恋嬷嬷的,他见着我,与我见着他是一样心情,见了更添愁苦,不见又想念。如此两个人,在此情形下,倒有些相依为命之态。

我因精神不济,往往说不上几句话,便沉沉睡去。他便在一边窗下或看书,或写字,或发呆。偶也听得噪杂人语,有人俯身来看我,摸摸额头掖掖被角,我不愿多管,也不愿醒。梦里最多的是胤禛,辩不清表情,只站着冷眼看我。我想过去,却挪不动脚,心里着急,嘴里却说,罢了罢了,反正是离,何必多惹是非。

如此拖了月余,方才能慢慢起身。一日午后,吃了药睡醒,采青从门外进来笑道,“格格醒了,今儿是太子来。十三阿哥托太子给你带了件灰貂鼠鹤氅,说是天气冷了,你身子不好,这个好穿着出去。还嘱咐说不要你多呆在房里,身子好了就出去走走,那样对身体也好。”说着果真拿了一件灰貂鼠鹤氅还有一件昭君套过来给我看。我一并接过,摸着上边软软的毛,“这昭君套也还罢了,白色的,十三一向不送其它颜色给我,怎么竟给了这灰貂鼠的?”扯起藏青的绦带,竟绣了花,笑着拿到眼前来看,“好做工呢!连带子上也绣花……”话说了一半突然住口,那花儿,是飞燕草,为是飞燕闽浙来,不解君意有也无?

采青笑着过来,“给我也看看,绣的什么花儿。哟!见过蓝的花儿,竟没这样儿的?难为那些描花样子的人怎么想起了!”转身去水盆里拧了毛巾,给我擦了手脸,“既这样儿,格格也别辜负十三阿哥一片盛情,今儿天气好,我扶你出去走走?”采青试探的问。

见我不吭声,便取了衣服给我穿上,自然给我披了那件鹤氅,我自己系上绦带。由她扶着出了屋。

已是农历十月中旬,加上是殡宫,满目萧杀之态,枯枝向天,黄叶满地,太阳也是苍凉的黄,凄惶地照着,不见半分的温暖。风起时,吹起鹤氅袍脚,钝钝地打在小腿上,病后的身子竟还有些吃受不住,下意识的缩了肩,冲采青微微一笑,“几时不出来,竟难适应这天气,变的如此快。”说着拽了拽衣领,要往前走。

采青伸手摸了摸我的手,嗨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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