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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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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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其自作聪明,引来两宫厌恶,不如抛开小心思,一切摆上台面,光明磊落。
  这样的后宫斗争,当真是古今少有。奈何天子不愿笔直生长,后宫美人为得圣眷,都得随之倾斜。
  依天子的性格,偶遇不成,歌舞没用,才情更不成。思来想去,唯有从“吃”上下功夫。
  由此,才出现乾清宫前一幕。
  张永心下琢磨,这位吴昭仪曾是皇后人选,遣人送羹汤,也是摸到几分天子的脾气。
  只不过,太心急了些。
  “天子的膳食羹汤,俱由尚膳监进上。吴昭仪的美意,咱家会禀报圣上。这汤,还请带回去吧。”
  换成旁人,女官定会当场斥责。但说话的是张永,却不敢有半点造次。
  在今上跟前,张公公的地位,可比先帝时的宁大伴和扶大伴。别说女官,吴昭仪当场,都要小心应对,客气三分。
  “奴婢代昭仪谢过公公。”
  女官不再纠缠,取出两个荷包,递给小黄门。行过宫礼,便转身离开。
  到张永的品级,送出几个银豆,几片金叶,讨不来好,怕还会得罪。再者说,两人只是长春宫女官,吴昭仪不在场,尚不够资格给张永递荷包。
  “张公公,您看?”
  “拿着吧。”
  宫人走远,小黄门立即取出荷包,倒出两颗银蚕豆。
  “都警醒着些,再有长春宫和万春宫的过来,一概拦下。自己拦不住,不会叫人?闹出动静,惹怒天子,进了司礼监,哭都没地哭去。”
  小黄门被吓住,连连应诺。
  “公公放心,奴婢一定尽心!”
  “去吧。”
  “是。”
  小黄门退下,张永也没耽搁,转脚赶往尚膳监。
  今天的事,很快会传到仁寿宫和清宁宫的耳朵里。按照太皇太后和吴太妃的脾气,非但不会怪罪,九成还会赏他。
  至于吴昭仪,到底是可惜了。
  不知被谁撺掇,想法是不错,只是寻的时机不对,方法也欠妥。也不想想,皇后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皇后能往乾清宫送膳食,一个昭仪也想仿效而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按照民间的说法,皇后是正妻,昭仪是妾,前者得夫君尊重,后者不过是个玩意。想比着皇后得天子宠幸,往日的聪明伶俐,也不知都到哪里去了。
  当今太皇太后和太妃都吃过“妾”的亏,遇上这样的事,岂能不膈应。
  哪怕无心,也是过错。
  张永摇摇头,脚步加快,再不多想。
  女官回到长春宫,将张永原话转达,吴昭仪坐在镜前良久,始终没有出声。
  “昭仪?”
  “下去吧。”
  女官面面相觑,有些迟疑,都猜不出吴芳的心思。
  “都下去。”
  “是。”
  吴芳声音渐冷,女官忙行礼退出,不敢多留。
  殿门关上,吴芳从镜前站起,行到桌旁,端起半凉的羹汤,几口饮下。
  放下碗,拭过嘴角,想起明日宫中可能的反应,牵起一丝嘲意。
  沈寒梅和王芳当她是傻子,她便做一回傻子。
  傻子没心机,缺心眼,却不会被万般防备。拼着被两宫不喜,做出头椽子,到底第一个在天子跟前留了名。
  帝后恩爱,人所共知。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不能脱身,总要适应。
  她不求万般恩宠,只求有个孩子。日后母子相伴,宫中便不会寂寞。只要不犯大错,总能安稳的活下去。
  正德元年,八月初,天子密信送达江浙。
  彼时,刘公公的“抓赌”事业正如火如荼。
  以宁波府为中心,东厂番子和卫军呈扇状辐射。凡是赌坊,无论名声如何,是否有百姓状告,都要详查。
  一旦发现问题,必缉拿一干人等。行事果决,绝不手软。
  “此等狗行狼心,心狠手辣之徒,吃人不吐骨头,必要严惩!谁求情也没用!”
  求情的地方官嘴里发苦,切身体会到刘公公的厉害。
  无论送上多少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全都留下。请托的事却是半点不松口。
  拿钱不办事,奉行到极致。变脸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有官员不信邪,当场发怒,口出威胁之语。结果却是,没能成功捞人,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只是刘瑾一人,江浙官员尚不至忌讳如此。
  事情严重在,这位本事太大,竟同江浙各府州的镇守及守备太监串联,部分镇抚使都参合进来,彻底搅乱江浙官场。南直隶州府及临近的福建州县,均受到波及。
  每查抄一家赌坊,番子必当齐出,掘木挖根,一个线头便能牵出一片。
  看谁不顺眼,一叠供词甩出,没有关系,也能牵扯出关系。
  为保性命乌纱,掏钱还是掏钱?
  株连九族算什么,照这样查下去,整个江南都要天翻地覆。
  偏偏东厂和锦衣卫直属天子,同地方文武属于两个系统。想托京中关系施压,完全是蠢到极致。闹不好,都会受到牵连。
  弹劾?以什么名义?
  查抄赌坊?
  想想都不可能。
  刘瑾手中确实握有证据,状告到御前,没理的照样是自己。
  颠倒黑白,舌灿莲花,也要分对象。遇上这些手段非常,专好同官员打擂台的宦官,想不认命都不成。
  不比李相公善谋,不如王主事才高,没有杨御史的外挂,遇上刘瑾,只能认栽。
  历史上,正德早年的官员,的确让刘公公收拾得无比酸爽。
  现如今,挨了两顿金尺,刘公公的斗争水平直线飙升,被他盯上的地方官,那酸爽,简直无法形容。
  查抄的赌坊越多,整理出的供词和账簿愈是浩繁。
  刘玉离开象山,干脆做起刘瑾的“幕僚”。分批次整理供词,很快发现问题。
  看到刘玉列出的名单,刘瑾瞳孔收缩,没有迟疑,遣人快马加鞭,飞送杨瓒。
  安化王,晋王,宁王。
  这一个个藩王,都不老实。瞧这架势,是想造反不成?
  如查证属实,百千人头都将落地!
  双屿港
  杨瓒递出奏疏,未等来朝廷消息,却等来刘公公的密函。看过内容,知事关重大,当即遣人,请顾卿王守仁至舱室详议。
  “仅凭口供名单,几名王府家人,无法轻易断罪。”
  百万两金银流动,没有背后支持,纵然是王爷的小舅子,也不敢轻动。
  偏偏账目做得机密,奏到御前,照样可推出家人长史顶罪。更会打草惊蛇,想再寻到蛛丝马迹,抓到对方的小辫子,怕会更难。
  正无解时,忽有卫军来报,海上行来几艘帆船。
  “可查明何人?”
  “回佥宪,肖指挥使已派出兵船,言是海匪。”
  杨瓒蹙眉,顾卿不语,唯王守仁表情平静,似早有预料。
  待行到港口,见从船上走下的数名壮汉,杨瓒疑惑更甚。
  “尔等何人?”
  为首一名壮汉,着短袍长裤,腰粗背阔,站在当面,似小山一般。
  见到杨瓒的官服,听其一口北地官话,猜出他的身份,当即跪地,道:“我等乃是苏州府崇明县人。不堪重税,逃至海上,聚集千人,踞浙海福建岛屿,落草为贼。今闻天兵剿匪,慑于天威,率众来降。望大人留我等一条性命,必戴罪立功,为大人驱策!”
  话落,几名壮汉均跪倒在地,重重磕头。
  杨瓒眉间皱得更深。
  王守仁上前百步,低声道:“佥宪,下官有话说。”
  杨瓒侧首,心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
  “王主事知晓此事?”
  “下官知道。”
  王守仁点头,声音也压得更低。
  “藏匿岱山海匪被擒,下官即知,浙海福建交界地带,尚存一股悍匪,聚众千人,可与许光头谢十六分庭抗礼。自弘治十七年,更逐步蚕食周边势力。谢十六想得朝廷招安,同这股悍匪不无干系。自那之后,下官便着手安排,只不知,会如此之快。”
  “哦?”
  杨瓒诧异,看着王守仁,眼睛一眨不眨。
  难不成,这些海匪来降,是王主事谋划?
  “此事一言难以道明,还请佥宪暂押下几人,其后……”
  两人说话时,距离更近。
  顾卿微微侧头,目光闪动,手握长刀,修长的手指,映衬漆黑刀鞘,似白玉一般。
  近处的几名校尉,似感受到煞气,均僵硬着表情,齐刷刷退后半步,集体诠释一句话:危险,勿近!
  
  第一百零九章 手段
  
  来降海匪,共十二人,常年盘踞浙海,均未沈岳手下。
  自弘治十三年,沈岳杀前任匪首,夺其海船,占其岛屿,自封千人首领。其后,行强硬手段,震慑手下匪徒,俱为其所用。
  弘治十三年,肃清内部,势力开始向外扩张,驱策手下海匪打劫过往船只,洗劫岸上村落,恶名传遍浙海,遍及福宁州等地。
  随其实力增强,附近的小股海匪或主动投靠,或被打散吞并。实在是硬骨头,吞不下,都被沉海。起营寨之地,纵火焚烧,人丁尽杀,鸡犬不留。
  弘治十五年,沈岳的触角伸向宁波府,同许光头谢十六狭路相逢,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凭借船只数量占优,火器弓弩犀利,许光头谢十六小胜一局。
  沈岳不得不留下十条船货,灰溜溜退走,缩回老巢。
  梁子就此结下。
  在那之后,两股势力摩擦不断,几乎是水火不容。
  每次在海上遇见,均会刀兵相向。动起手来,不撞沉烧毁一两艘海船,死伤十几条人命,绝不善罢甘休。
  后因沈岳同倭人勾结,收买倭人武士为其卖命,手段愈发狠辣,实力渐渐超过许光头。又因后者被谢十六等人架空,千余海匪,实际分作几股势力,渐无法同沈岳抗衡,落入下风。
  双方相遇,许光头手下海船,不大不小,总要吃几回亏。
  短期还能分庭抗礼,天长日久,大祸难免。
  谢十六等几经思索,终生出脱去匪身,招安上岸的心思。
  “沈岳其人,心狠手辣,安忍残贼。凡不降者,必百般折磨,方取其性命,家眷亦不放过。”
  “为其所困,不若受朝廷招安,尚能得个出身。”
  靠在囚室里,思及往日,谢十六口中苦涩,心情复杂难言。
  舱室门开启,看到被带进来的十几名海匪,双眼瞪大,乍然发出笑声。
  声音沙哑,如砂石相击,刺人耳鼓。
  校尉皱眉,上前两步,刀鞘击在舱壁上。
  “闭嘴!”
  谢十六充耳不闻,仍是笑。笑声中夹带着咳嗽,少顷,嘴角竟溢出血来。
  十几名海匪,不乏同谢十六“相熟”之人。见昔日对手落到这般下场,心惊之余,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盗就是盗,匪就是匪。
  命债累累,主动来降,照样不能洗脱血债。但为保住家人性命,风险再大,也要走这一遭。
  走进囚室,施天常靠着舱壁,盘膝坐下。不觉害怕,倒有解脱之感。
  “沈大当家疯了。”
  “凭几百条船,千把人,就想同官府叫板,不是疯还能是什么?”
  “他想死,别拖着兄弟们!”
  来降之人,多是海匪中的小头目。如施天常,更得沈岳信任,是岛上响当当的第二把交椅。
  半月前,听闻钦差南下,许光头一伙均被剿灭,心中已存疑虑。知晓沈岳的打算,当即惊得魂飞魄散。
  和官府相争,活腻了吗?
  做贼不代表乐意造反!
  施天常再不敢犹豫,带上十几个信任的弟兄,搭上帆船,趁夜潜逃来降。
  “大当家同倭贼搅合,愈发没了早年的样子。”
  “不是活不下去,谁乐意做匪?”
  “不杀妇孺的规矩,还是大当家早年定下。现今倒好,全忘在脑后!弟兄们提起,更要挨‘家法’。”
  “那些个倭人是什么东西,就是一帮畜生!”
  “福宁州地界,多少个渔村被祸害。又要截县衙府库,咱们弟兄有几个脑袋?”
  “这样下去,必是自取灭亡。”
  “二当家劝了几回,大当家硬是不听。现在岸上都不叫咱们海匪,叫倭贼!”
  “老子是明人,怎么就成了倭贼!”
  因王主事的谋划,锦衣卫并未马上动刑,只将人带入兵船羁押。
  十几个海匪,均是人高马大,浑身腱子肉。空余的囚室全被占满,整间舱室都显得拥挤。
  谢十六笑够了,闭上双眼,靠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刚刚大笑,扯动身上伤口,又开始流血,一阵疼似一阵。
  其他海匪同样满身鞭痕,瞪着施天常等人,满心愤懑。
  都是海匪,一样主动投案,凭什么自己被一顿狠抽,这些人就毫发未损?
  凭什么!
  海匪低声咒骂,番商却格外安静。
  佛郎机人有语言障碍,听不懂,自然没法搭话。
  大食人惦记着投诚,为此不惜出卖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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