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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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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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瓒默然,又想垂泪。
  明摆着不可也得可,没有第二个答案。
  “回陛下,臣尽力。”
  “善!”
  朱厚照颔首,谷大用和张永跃身上马,一左一右,紧紧护着天子。伯府护卫整装待发,肃然无声。
  脚踩马镫,杨瓒翻上马背。坐稳之后,得天子首肯,向马长史示意。
  后者立即应诺,令门房开正门。随后靠近些,低声告诉杨瓒,送信人已先一步出府。
  “一切有劳马长史。”
  顾卿不在,杨瓒无人可以商量。
  事情当前,只能自己拿主意。
  无论天子能否成功,今日之后,朝中看他不顺眼的定会更多。前方之路布满荆棘,欲更上一步,必经风霜雨雪,艰苦奋斗,穿荆度棘。
  吱嘎声中,伯府正门大开。
  绿油木门,镶嵌一对兽面锡环。
  兽口两对獠牙,锡环挂在其间,映着傍晚的昏黄,一分威严,九分狰狞。
  “半个时辰后,皇城门将关。”朱厚照兴奋稍减,自怀中取出一面牙牌,道,“遇到城门卫,即言朕奉北镇抚司命,往皇庄办事。”
  “是!”
  见准备如此充分,杨瓒心中明白,想在出城前劝住朱厚照,怕不太可能。
  唯希望城门卫能擦亮眼睛,认不出天子,好歹认出两位公公。拖延到城门关闭,大学士府来人。
  傍晚时分,路上行人愈少。
  坊市空旷,快马疾驰而过,未受半分阻碍。沿途之上,竟连五城兵马司官兵和巡城衙役都没遇到。
  杨瓒心头微紧。
  天子究竟计划了多久,连巡城情况都摸得这般清楚。
  行到中途,杨瓒又生出疑问。
  天子决心北狩,该经北城,出玄武门才对,为何行来东城?
  “陛下,此去乃是东华门。”
  “朕知。”
  朱厚照拉住缰绳,速度稍慢,回答道:“出皇城之后,不急北上,先往卫所调兵。”
  凭两个宦官,几名护卫,顺天府周围尚可应付,北上宣府、万全等地,危险实在太大。
  朱厚照不是笨人。犯熊不错,到底没犯傻。
  “先往通州,调定边卫随驾。其后沿河北上,至顺义、怀柔,在博海所换军马,过长城关口,经延庆州入宣府。”
  北上的路线不只一条。
  朱厚照时常翻看舆图,仔细琢磨,终于择定此行路线。先往通州调兵,再北上边镇。
  杨瓒恍然醒悟,这些日子,天子翻看舆图愈勤,原因竟在这里!
  熊孩子藏心眼,瞒住满朝文武。
  该高兴还是无奈?
  杨御史握紧缰绳,心情颇有些复杂。
  东华门前,城门卫正在换岗。
  百户恰好至城楼交接牙牌,门前仅几名老卒。加上光线昏暗,看不十分清楚,无一人发现,马上的青衣武官,即是几次在皇城策马,往来武学豹房的少年天子。
  “这个时候出城?”
  一名老卒上前,查看过牙牌,顺口问了一句。
  朱厚照微有几分紧张,声音也变得紧绷,“奉命出京,休要阻拦!”
  老卒愕然。
  阻拦?
  只是例行公事,顺口问话,哪有阻拦?
  仔细瞧着,这个武官的面相似太嫩了些。即便是子袭父职,也有些不太对头。
  守卫京城门户,谨慎实为必然。
  老卒警觉事情不对,长矛横起,道:“这位百户且慢行一步,待小的通禀总旗。”
  朱厚照点点头,状似同意。
  未料想,老卒回头叫人,少年天子竟马鞭一挥,骏马扬起四蹄,直接冲开长矛。
  老卒本能闪避,不忘高呼:“有人闯城,快关城门!”
  声音传到城楼,百户总旗立即奔出,看到城门前的队伍,高声道:“落门!”
  不知来人身份,但卫军不会无故高喊。总之,先将人拦下,事情可随后查明。
  “快!”
  朱厚照明白,一旦被拦下,偷跑计划定然落空。被“抓”回宫城,想再出来,难比登天。更重要的是,朝中直谏的奏疏必会将他烦死。
  “冲出去!”
  马鞭挥动,少年天子咬着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坚决要冲出城门。
  城门卫架起长矛,取出绳索,就要绊马腿。
  见此情形,杨瓒的心提到嗓子眼,张永谷大用更是惊得魂飞魄散。
  天子坠马,那还了得!
  “陛下!”
  陛下?天子?!
  刚刚跑下城楼,头顶即落惊雷。百户总旗俱惊,卫卒愣在当场。
  趁此时机,朱厚照猛的拉紧缰绳,骏马扬起前蹄,竟从一名卫卒的头顶飞跃过去。
  “好身手!”伯府护卫骤然出声。
  “快跟上!”杨瓒气得磨牙。
  眼见天子跑远,不说尽快跟上,停在原地叫好,算怎么回事?顾伯爷性格严谨,行事周密,说话办事少有疏漏。府内的护卫,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棒槌?
  眨眼间,朱厚照奔出百米。
  护卫纷纷策马,疾驰而出,扬起满地烟尘。
  杨瓒骑术不佳,自然被落在后边。
  百户不顾危险,飞身上前,一把拉住缰绳,焦急问道:“方才出去的是天子?”
  “是!”
  杨瓒皱眉道:“快些放开,稍后有学士府家人赶来,便言天子往通州去了!”
  说话间,马队行得更远。
  杨瓒顿感焦急,做势甩下马鞭。多次见到锦衣卫挥鞭,力道不行,架势却是十足。
  百户不知底细,大惊失色,下意识松开缰绳,倒退数步。
  杨瓒豁出去,夹紧马腹,拼命挥舞马鞭,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飞驰出皇城。
  “我的个天老爷……”
  百户僵在当场,惊魂未定。
  看穿着打扮,明明是个文官,怎会如此凶狠?
  “百户,这可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
  没好气的哼一声,百户点出两名总旗,道:“牵快马,带足人手随我出城。尔等留下,遇大学士府来人,实话讲明,不可隐瞒分毫。告知对方,待查明天子落脚处,本官即会遣人回报。”
  “是!”
  “尔等随我来。”
  命令下达,东华门的卫军立即行动起来。
  李阁老飞马赶到时,朱厚照早不见踪影,百户也带人追了上去,仅有几名小旗老卒留在原地,按命令回话。
  “天子出城了?”
  坐在马背,李东阳胡须微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得讯之后,不备车轿,直接策马,紧赶慢赶,仍没赶上。
  “可知天子往何处去了?”
  “回阁老的话,御驾驰往通州。”
  通州?
  李东阳凝眸。
  天子出京,必为北狩,为何东行?
  “确是通州?”李东阳厉声道,“如所言不实,即为大罪!”
  小旗双腿哆嗦,惊吓不小。
  李东阳是军户出身,浸淫朝堂几十载,积威甚深。不怒则已,一旦发怒,刘健都要退避。
  “回阁老,卑职不敢妄言!是一名随行文官说,天子前往通州。那人还说,遇大学士府来人,必须如实讲明。”
  “随行文官?”
  定是杨瓒。
  李东阳收起怒色,没有急着追出,而是坐在马上,开始衡量,究竟该怎么办,才能将此事的影响减到最低。
  朝贡的使臣多数未走,藩王府长史还在京城中。这个关节,传出天子离京,还是偷跑,当真是不好收场。
  更关键的是,日前天子遇刺,锦衣卫尚未查出主谋。如背后人知晓,天子仅带十几名护卫离开京城,恐怕……
  越想越是心惊,八风吹不动的李阁老,骤然色变。
  “宾之!”
  正思量间,刘健谢迁先后赶到。得知情况,同样大惊失色。
  “这、这可真是……”胡闹!
  风流蕴藉的谢阁老,惊愕失色,差点拽掉满把胡子。不苟言笑的李阁老,面沉似水,几能止小儿夜啼。
  “无论真假,都当调遣官军,赶往护驾!”
  三位阁老商议,择出北上几条通路,当即遣人往兵部尚书府,以内阁官印及兵部尚书印,调京卫出城,沿途寻找,务必将天子请回来。
  “此事当告知英国公。”
  “鸿胪寺及四夷馆外,需增派卫军。”
  “厂卫那里可要派人?”
  厂卫?
  听闻此言,刘健谢迁下意识皱眉。知李东阳不会无的放矢,没有细问,立即遣人往北镇抚司及两厂办事衙门。
  用不用两说,总要告诉一声。
  殊不知,牟斌和王岳刘瑾早得知消息,镇抚司和两厂正一片兵荒马乱。
  马力有限,入夜之后,朱厚照一行不得不减慢速度。
  随行的伯府护卫多是夜不收出身,野外生存能力极强。知晓夜行不便,距通县尚有一段距离,向杨瓒提议,可就近扎营。
  “为何不直接禀报天子?”
  护卫咧嘴,搓搓大手,“杨佥宪好说话。”
  杨瓒:“……”
  他竟不知,在护卫眼中,自己的形象竟是这样。如果换成谢十六等海匪,或是押在京中的番商,必会有不同见解。
  “附近可有驿站?野外扎营终有些不妥。”
  弘治帝简朴,却从不亏待儿子。朱厚照自幼没离开过皇宫,锦衣玉食,绫罗绸缎,金银中长大,耐得住风餐露宿,睡在野外?
  护卫摇头,道:“方圆数里既无驿站,也无村落。佥宪放心,卑职带着帐篷,定会小心安排。”
  说话时,护卫拍拍马颈。
  枣红色的骏马极有灵性性,打个响鼻,转过身,由护卫取下背上几捆“粗布”。
  “杨佥宪,行事匆忙,卑职等只带两顶帐篷。”
  一顶归天子,一顶归杨瓒。张永谷大用只能委屈一下,和他们一起吹夜风,露天休息。
  “卑职等分别守夜,天子可安心歇息。”
  杨瓒只能点头。
  附近没有驿站,又无民居,连夜赶往最近县城,也会被关在城门外。除露宿一途,实无他法。
  “我会禀报天子。王护卫先着人生火,扎帐篷吧。”
  “是!”
  护卫抱拳领命,杨瓒转身走向朱厚照,说明情况。
  本以为天子会不满,没想到,这小屁孩竟满脸兴奋。
  “朕还以为要花钱住宿,没想到能睡在外边!”
  皇帝家也没余粮,省钱大好!
  杨瓒无语。
  他听错了吧?
  “如此甚好,金银且罢,珍珠和金莲子,朕的确有些舍不得。”
  朱厚照甩甩鞭子,咧开嘴。
  杨瓒更加无语。
  仰望夜空,坚决不承认,天子变成这样,他负有直接责任。
  朱厚照从未露宿,对什么都稀奇。光是看,无法过瘾。干脆撸起袖子,帮护卫搭帐篷,捡拾干柴。
  “想当年,太宗皇帝灭北元王庭,风雪行军,深入草原,与将官同饮同宿。朕欲仿效太宗,此等行伍之事,正可磨练。”
  决心坚定,话语感人。问题是,动手能力太差,越帮越忙。
  搭到一半的帐篷,被几下拆掉。刚燃起的篝火,直接压上手臂粗的木头,瞬间熄灭。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朱厚照和护卫都是满身大汗。
  前者兴致勃勃,后者只想痛哭。
  半个时辰也没搭起帐篷,造起营盘,北疆的老弟兄知道,十成笑破肚皮。
  夜不收的一世英名啊!
  杨瓒实在看不下去,好说歹说,将天子劝到一边。
  篝火重新燃起,有护卫打来两只野兔,收拾干净,架在火堆上。
  “陛下,行伍之事,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今日天晚,早些用膳歇息,明日才好赶路。”
  眼瞅着起风,一行人都是疲累交加,肚子轰鸣,陛下您就别添乱了。
  “杨先生所言甚是。”
  朱厚照笑呵呵点头。
  杨瓒拱手,取出食盐香料,交给张永和谷大用。
  “劳烦两位公公。”
  “不劳烦。”张永道,“早年间,咱家在尚膳监烧火,学了点手艺,正好用上。”
  入口的东西,旁人经手,他们实在不放心。杨瓒此举,正好帮了两人大忙。又做得自然,谁也挑不出理来。
  听闻此言,朱厚照笑着看向张永,问道:“张伴伴还有这手本领?”
  “陛下,您瞧好吧。”
  张永笑眯了眼,和护卫接收,一边翻烤兔子,一边讲些笑话,为天子解闷。
  “……后来,那县中大令言,炮仗无响,必为奸商!当即就要令衙役行刑。那商家知晓不好,拼死叫道,买者聋,雷响不闻!原来,那买炮仗的只能看亮,不能闻响。”
  张永一边说笑话,一边烤兔子,两不耽误。
  谷大用闲下来,不比张永会讨巧,干脆用帕子擦过手,给朱厚照捶背捏腿。
  看了半晌,杨瓒不得不承认,能得天子宠幸的中官,无论名声如何,伺候人的本事绝对不小。
  张永谷大用如此,丘聚高凤翔亦然。
  事实上,刘瑾的段数比几人都高,奈何杨御史横空出世,只能抱憾,老实做他的西厂提督。
  “杨先生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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