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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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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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平知州接应败军灾民,不慎为箭矢所伤,折返永安城,毒发气绝。”
  “是役,虏以内贼引路,叩关破隘,占地劫掠,得银布牲畜无算。洗劫十余村,火焚黄花镇,杀伤民丁百余。”
  战报之上,字字染血。
  送抵通政使司,通政使以下皆默。
  “营州左屯卫千户才松,百户才杨、才槐率领骑兵两百,步卒五百北上怀柔。仓促应敌,死战螺山,五日不退。”
  “有螺山猎户山民,忠勇节义,为官兵引路,伏击虏贼。”
  “怀柔卫学训导不惜性命,诈降,引虏至城下。事觉,刺虏首不得,身死报国。”
  “巡抚都御史伤重,遗杀敌之言,绝命阵前。”
  “报送至,镇虏营两千步卒尽出,设防黍谷山,截杀来敌。”
  “虏贼凶恶,涂炭边镇。将士怀必死之心,以身报国,以命御贼,以魂守疆!”
  “臣都察院佥都御使杨瓒,兵部武库司郎中谢丕,国子监司业顾晣臣,奉圣命监军,不负天子,唯以身赴死,报效君上,护卫黎庶,捍卫国土!”
  “报送至,战未绝。”
  “驱逐虏寇,臣死不足惜。伏望陛下江山永固,国朝康泰,万民乐安。”
  最后几行字,力透纸背。
  台阁体方正,亦藏不住煞意锋锐。
  读完战报,通政使亲自抄录封存,递送内阁。
  当日,刘健微恙,谢迁代值文渊阁。得战报,脸色骤变,双手微抖。
  “来人!”
  顾不得体统,谢迁拿起奏疏,便要直往乾清宫。
  刚出值房,正遇李东阳。因步履匆忙,险些迎面撞上。
  “于乔,”李东阳侧身让开半步,面带诧异,“发生何事,为何这般匆忙?”
  如此仓皇不定,急三火四,同往日大相径庭。
  “出事了!”谢迁脸色微白,递出战报。
  出事了?
  李东阳翻开抄录的战报,一目十行,看到最后,眉心已然蹙紧。
  “怀柔?”
  镇虏营刚刚击退千名鞑靼,军情骤然告急。
  慕田峪被破,渤海所、怀柔接连被下,如未能将其拦截,密云将再度危急。
  “我要面圣!”
  事到如今,谢迁顾不得那么多。
  三千鞑靼骑兵,以镇虏营现存兵力,根本抵挡不住。永安城只能固守,根本无力支援。顺义空虚,从兴州调兵,也需要时日。
  万一被鞑靼攻破防线,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
  战报末尾,三人立誓赴死,直让谢迁五内俱焚。
  六个儿子,均材高知深,拔萃出类。谢丕更是金榜登科,状元及第。年不及而立,已为天子信重。纵然没有按照谢迁的期许,以翰林院学士晋身,能够入职兵部,手握实权,比之前朝同期,也是奔逸绝尘,足令父祖老怀大慰。
  北疆战况危急,谢丕御前请命,谢迁既吃惊又骄傲。
  文士如何,书生又如何?
  贼寇当前,同样杀敌报国!
  骄傲归骄傲,不代表不担心,更不代表会眼睁睁看着儿子去死!
  想到这里,谢迁不禁咬牙,对主张罢兵的史雍,更添一份恼怒。
  如不是南京那边蹦跶得过分,天子为何称病?
  皇帝不升殿,内阁有权处理政事,却无权调兵,遑论遣京卫支援。
  日前,有刑科都给事中严嵩上疏,言鞑靼一日不去,北疆一日不得安宁。乞朝廷再增援军,借大胜之势,一举将鞑靼赶回草原。
  奏疏送进乾清宫不久,天子尚未批复,南京弹劾又至。这一次打击面更广,甚至牵扯到边镇守备,怀疑战功俱是虚报。
  此种情况,哪怕立即升殿,也将面临一场扯皮。
  如果史都宪在顺天,谢阁老自然能撸起袖子,抄起笏板,揍他个满脸开花。力有不支,大可拉上李阁老帮忙。
  奈何人在金陵,地北天南,山高水远,就算想揍,也是寻不到正主。
  战报和弹劾奏疏一并摆在面前,朱厚照如何反应,尚且未知。谢迁是当真怒了。
  不论史雍出于何种目的,牵连到谢丕,都会引来谢迁怒火。
  不比刘健善断,不及李东阳善谋,不代表谢阁老是软柿子,谁都能捏。
  捏捏看?
  信不信柿子皮破开,喷出的全是辣椒油!
  “战事十万火急,不容耽搁。”
  看出谢迁焦急,知刻不容缓,李东阳当即道:“我和于乔同往。”
  两位阁老一同请见,把握更大。
  谢迁心怀感激,却没有多言,只颔首。
  以两人交情,无需说得太多。今日情分记下,他日定当回报。
  乾清宫门前,见到联袂而至的两位阁老,丘聚袖着手,摇摇头。不是咱家不禀报,实是时机不凑巧,两位阁老白跑一趟。
  “陛下不在乾清宫。”
  不在?
  “坤宁宫宣太医,陛下方才移驾。”
  谢迁李东阳很是为难。
  情况紧急,不容延误。但坤宁宫是皇后居所,属内宫。两人都是外臣,如何能入?
  “丘公公,可否行个方便,遣人禀报天子,我等实有军情要事。”
  “这……”丘聚有些犹豫。见两人焦急不似作伪,左右衡量,终咬牙点头,道,“咱家去试一试。如果不成,还请两位相公见谅。”
  “多谢!”
  李东阳和谢迁都松了口气。
  如果丘聚摇头,他们也没办法。
  杨瓒有内府造的腰牌,随时可以觐见。朝中文武却没这份优待,阁老也是一样。
  应下此事,丘聚不唤旁人,亲自带着小黄门,匆匆赶往坤宁宫。
  既然要卖好,不如彻底些。
  就算不能让内阁刮目相看,好歹让对方知道,公公也不全是胡搅蛮缠,也会关心社稷安危,疆域安稳。
  坤宁宫内,李院判为皇后诊过脉,表情稍现缓和。
  中官送上笔墨,李院判摇摇头,并未开出药方。
  “禀陛下,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需注意膳食,少食热燥油腻,每餐不可过饱。”
  李院判说得相当委婉。
  夏皇后健康得很,身体倍棒,吃饭倍香。腹中胎儿也很健康,足月临盆,当可大安。唯一的问题,虽然皇后娘娘严格按照医嘱,用膳忌口,但胃口太好,吃得的确有些多。
  以李院判的经验,夏皇后当在明年五、六月间临盆,以寻常孕期,肚子似乎有些大。
  琢磨半晌,脑子里倏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双胎?
  自圣祖高皇帝至今,皇家从未有过先例。如能知晓夏家情况,便有七成把握。
  可惜……
  李院判拽掉几根胡子,到底没将话说出口。月份未到,华佗再世也诊不出来。还是小心看着,备好医案应对。以防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仅是这样?”
  坐在榻旁,朱厚照不忌讳旁人,握着夏皇后的手,面带忧心。
  “朕听说有安胎药,皇后不用?”
  “回陛下,皇后娘娘康健,无需用药。”
  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
  朱厚照点头,表示明白。
  稳妥起见,李院判提笔,对照脉案,仔细填补注意事项。重点叮嘱,膳食定时,糕点适量。皇后年轻,又可能是双胎,必须注意。
  “本宫知道了。”
  夏福坐起身,接过纸,仔细看过,交给贴身宫人。
  “劳烦院判。”
  李院判告退,宫人中官退到殿门旁。
  朱厚照忽然咧嘴,道:“梓童,朕听说,这个月份的孩儿已经会动。”
  “陛下听谁说的?”夏皇后双眼圆睁,低下头,白玉似的一双手,轻轻覆上腰间,乌发垂落,面颊丰盈,肤白娇嫩,愈发显得吹弹可破。
  “张伴伴说的。”
  “张……”
  夏皇后眼睛瞪得更大,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太医也就罢了,中官说这话,能信吗?
  “刘伴伴也这么说。”
  盯着夏皇后的肚子,朱厚照道:“梓童察觉没有?朕想摸摸看。”
  夏皇后无语。
  仔细想想,好似真有轻动。只不过年纪轻,又是初次怀胎,没能马上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犹豫两秒,到底牵起朱厚照的手,轻轻覆在身上。
  朱厚照正要说话,忽然感觉到什么,刹那愣住。
  “陛下?”
  “在动!”少年天子兴奋得双颊泛红,“朕的小公主在动!”
  夏福先是脸颊晕红,继而现出几许诧异。
  公主?
  “陛下为何说妾怀的是公主?”
  “朕喜欢。”朱厚照小心移开手,将头贴在夏皇后身前,双眼晶亮,“福儿,为朕生个公主,可好?”
  “好。”夏福颔首,笑容绽放,如含苞多时,即将盛放的牡丹。
  “有了公主,福儿再为朕生个皇子。”
  “好。”
  “然后再生一个公主。”
  “……好。”
  “再是皇子。”
  “……”
  “不能像圣祖高皇帝,也要像太宗皇帝一样。”朱厚照掰着指头,笑得十足傻气,“朕要五个公主,都像福儿。珍珠宝石,绫罗绸缎,朕给她们最好的一切。谁敢欺负朕的公主,让朕的儿子揍他!”
  朱厚照说得兴起,夏皇后很是无语。
  实在听不下去,直接手一捞,提着天子的领口,直接按在榻上。
  “陛下,妾有些乏。”
  朱厚照眨眨眼,“朕为福儿捏捏?谷伴伴手艺不错,朕也学了些。”
  “陛下……”
  小夫妻正说话,坤宁宫管事太监在门外禀报,乾清宫中官丘聚求见天子。
  “丘伴伴?”
  朱厚照坐起身,整了整衣领,道:“福儿先歇着,朕去看看。”
  “妾送陛下。”
  “不用。”
  朱厚照很想大丈夫一回,将皇后按回榻上。
  结果发现,力气不够,按不住。
  摸摸鼻子,免去皇后礼,大步走出殿外。
  “丘伴伴何事?”
  “回陛下,是李阁老和谢阁老……”
  丘聚没有啰嗦,三言两语将事情禀明。
  朱厚照立时变了神情。
  “两位先生真这么说?”
  “回陛下,句句属实。”
  “摆驾,回乾清宫。”迈出两步,朱厚照忽然停住,对坤宁宫管事太监道,“好好伺候皇后。”
  “是!”
  众人恭送,朱厚照不乘车舆,直接步行。
  天子长腿迈开,丘聚等人都是一路小跑。
  李东阳和谢迁候在西暖阁前,见到天子,拱手行礼。
  “免礼。”朱厚照当先走进暖阁,道,“两位先生进内说话。”
  “臣遵旨。”
  正德元年,十二月辛未,内阁觐见天子。
  翌日,天子病愈,升殿早朝。
  “升赏庆平侯世子顾鼎,长安伯顾卿,都察院佥都御使杨瓒,兵部武库司郎中谢丕,国子监司业顾晣臣,锦衣卫南镇抚司佥事赵榆等十六人,录其镇虏营御敌有功。”
  “营州左屯卫指挥使才方,忠烈有功,进阶右军都督府佥事,追赠太子少保。子三人,御敌有功,升一级,赏银五十两,布帛十匹。”
  “营州左屯卫同知孙连,失于戒谕,懈于设备,怀私挟怨,外不能御虏边塞,内不能保聚人畜,逮治锦衣狱。罪证确实,于阙下杖三十,重枷长安左门外。除一幼子,儿孙发北疆戍卫,五代不赦。”
  群臣都没料到,升殿当日,天子不问诸事,先下敕令。
  唯内阁三人表情平静,似早有预料。
  “敕升英国公世子张铭锦衣卫佥事,为副总兵官,率京卫两千驰援镇虏营。命会昌侯孙铭领奋武营,设防牛栏山。”
  “下章程兵、户两部,诸事俱备,不得延误!”
  敕命下得太急,群臣未有准备。有兵部官员想要出列,立即被同僚拉住。
  后者摇头,示意三位阁老。
  前者蹙眉,正自不解,忽见李东阳出列,平举笏板,朗声道:“臣等遵旨,陛下圣明!”
  户部两次地震,尚书韩文之下,侍郎仅存一人,办事官员少去大半。不及填补缺额,遇京卫北上,忙得脚不沾地,生生累病。
  此时,韩尚书告病未朝,李东阳挂户部尚书衔,出列领旨,部中上下谁敢反对?
  阁老率先表态,别说户部,兵部也不敢有二言。
  本该商讨几日的敕令,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当殿敲定。
  惊讶过甚,群臣尚未回神,刑科、兵科先后有给事中出列,以灾异劾南京六部及都察院官员。
  “孝陵遇雷,水旱地动连月不绝,礼部条奏灾异。”
  “臣等窃观,灾异之相,皆有微意。”
  “北者,夷狄为患,虏贼叩边,百姓涂炭。将兵死战,粮饷难济,边患至今未解。南者,盐法败坏,南京六部留中不报。将老之臣不安其位,索贿弄权,颠倒是非,指贤为佞,引天示警,落雷焚木。”
  “今以灾异劾南京吏部尚书林翰,户部右侍郎陈金,太常寺卿吕等,国子监祭酒章懋不职,请俱罢黜。”
  “劾南京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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