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新作:天下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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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新作:天下兄弟-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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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长说:她知道你要调走,昨天哭了一晚上。
  半晌,他盯着师长说:我也不想这时候离开十三师。
  柳师长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从桌后探出身子道:你说你为了三环,不想离开这里?他冲师长点点头。
  师长挥挥手道: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刘栋前脚刚走,柳师长就向政治部交代,刘栋留在十三师,借调也不放,有什么问题,让上级机关的人直接来找他。
  刘栋的命运就此发生了改变。
  山火那场山火几十年不遇,部队是在一个深夜接到命令开拔进山的。
  刘栋作为师机关的新闻干事,在第一时间随部队奔赴救火第一线。师机关的警通连还没有接到救火的命令,他们原地待命。田村望着军车一辆又一辆地在眼前驶过,心里猫咬狗啃般地难受。和平时期的军人,等待的就是这一时刻,为国家献身,实现他的英雄梦想。
  眼看着兄弟连队在庄严肃穆中全副武装地奔赴到救灾第一线,田村和他的兵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火警不断地传来,他们留守在师机关的人似乎都能嗅到山火的焦煳味,还有那炙人的烈焰。
  中午,食堂准时开饭了,不知为什么,所有的战士都没有动筷子,只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田村走进食堂的时候,发现了这种气氛,他扫了一眼食堂,大声地说:怎么了?你们是怎么了?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他从每张桌前走过,瞬间,他被这些士兵感动了,他们用绝食的方式在向他请战。连长休假了,他现在以副连长的身份代理连长,是警通连军事最高长官。一百多双眼睛就那么齐刷刷地望着他,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士兵们。

  第59节:一个五人小组

  一排长站起来说:连长,凭什么不让我们上前线?我们请战。
  战士们一起喊:我们请战。
  又一名老兵站起来说:闻闻这味儿,大火都烧到咱家门口了,我们哪里有心思吃饭。
  田村的眼圈红了,说心里话,他比这些战友还急,眼见着别人一批又一批地开赴救火前线。火海就是战场,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呀,与山火厮杀,那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眼前战士们求战的气氛感染了他,他命令连部文书拿来几套理发工具,自己第一个坐在椅子上,冲文书道:把我的头发统统剃掉。然后又冲那些战士道:想上救火前线的,排队理发。
  战士们争相在他前面排成了一排。
  午后时分,警通连一百多号官兵,整齐地立在师部门前,他们手里托着帽子,光裸的头皮在艳阳下明晃晃地闪着。留守的人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站在队列前的就是代理连长田村。
  一辆军用越野车从院外回来,车快速地从队列面前驶过后,又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下。车门开了,师长从车上走下来。他威严地看了一眼队伍,目光落在田村的脸上,用低沉却充满火气的声音说:这是谁的主意?田村从队列里走出来,向前跨了一步道:师长,警通连向您请战。
  队伍中的士兵也一起喊:我们请战!柳师长扫了一眼这些光头士兵,他从士兵们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渴望和焦灼。他没说什么,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几辆军车隆隆地开到了警通连的队列前,领头的一个军官大声地冲田村喊:田连长,还愣着干吗?快上车!战士们在一片欢呼声中爬上卡车,随后是师医院的车队。
  师长是从前线回来的,是安排师医院前往救火前线的,前方已经陆续有伤员被抬了下来。到了扑火前线,人们才知道,这场山火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大,方圆上百公里,不仅有十三师的战士,还有其他兄弟部队的战士。事后,他们才知道,为扑救这场大火,军区动用了三个集团军的兵力。
  山火的肆虐比战争还要惨烈,远远望去,到处是冲天的烈焰,火的声音如雷霆在天边滚过,空气中弥漫着灼人的焦煳气味。
  警通连的任务是掩护师医院抢救伤员。医院成了名副其实的野战医院,帐篷刚扎好,就有伤员被陆续抬了过来,火头也跟着压了过来,他们只能抬上伤员向外冲去。师医院的院长,考虑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救护伤员,当即将师医院分成了若干个临时救护小组。于是,几个小组立即奔赴到不同的救护地。
  石兰被编到一个五人小组,有两名医生,三名护士,警通连的一个班就被安排到了这个抢救小组,由他们负责抢救运送伤员。
  当石兰钻到火海里寻找救护对象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和救护小组分开了。到处都是猛烈的山火,到处都是扑火的战士,她置身其中并不觉得孤单,每到一处,她都奋力喊着:你们这里有没有伤员?伤员在哪里?有战士把一双烧伤的手伸过来,她赶紧忙着包扎。有人的腿被树枝划破了,她用急救带匆匆地缠上,但始终没有一个肯下火线。他们一声不吭,用自己的身体和双手,阻挡着这场山火。
  石兰从这儿奔到那儿,专往火烧得最猛的地方冲,她知道,那里的伤员更需要她。就在她左冲右突时,她碰见了田村。田村的脸被熏黑了,身上的衣服还冒着青烟,只有一口牙是白的,他正带着自己的战士们在追一条肆虐的火龙。
  石兰过来时,他也看到了她。石兰把自己的口罩递过去,田村接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说:我发现你进步很快,快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了。
  石兰不想在这时候和他开玩笑,就冲他说:你们这儿谁负伤了?田村头也不回地说:没有,你到别处看看吧。
  石兰转身又向另一处火海奔去。
  田村在她身后大声地喊:石兰,小心——石兰不知回答了一声什么,声音就被火声和风声吞没了。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匆匆的一见,竟成了两人的永别。
  刘栋被山火围困住了。他是新闻干事,哪里的火最为猛烈,哪里就是他出没的地方。他胸前挂着照相机,手里拿着采访本,孤身一人在火海里穿梭着,用镜头记录下一幕幕舍生忘死的感人场面。
  当他孤军深入火海时,被一股火头卷进了火海。那一刻,他第一次体会到“火海”这个词,人瞬间就被烈焰裹住了,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就把上衣脱下,包住了发烫的相机和采访本,爬到一棵树上。火很快就燃着了树,他只能尽力地擎起手里的包裹。
  田村就是在这危急时刻,发现了被火海围困的刘栋。他大叫一声:刘栋,坚持住。说完,就向火海冲去,他的身后跟上来两名战士。
  刘栋已是岌岌可危,蹿上树顶的火苗燎着了刘栋的身体,树已是摇摇欲倒了。就在田村带着战士冲过来时,刘栋连同那棵树轰然倒了下来。刘栋晕了过去。
  田村抱起刘栋,和跟来的战士一起向火海外猛冲。他已经顾不了许多,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出刘栋。他迎着火头跑去,一股热浪劈头盖脸地冲过来,他无处躲藏,只觉眼前一黑,接着双眼感到一股热辣辣的刺痛,眼前只剩下一片弥天大雾。他没有停下来,拖抱着刘栋一往无前地向前跑着,跌倒了,爬起来,踉跄着继续向前跑,终于冲出了火海。
  当田村和刘栋被送到野战医院时,田村还不知道石兰已经牺牲了。
  石兰是背着伤员冲出火海,往安全地带撤离时,遇到了一股死灰复燃的山火,被困在一个山沟里。她背着伤员左冲右突,最后还是被山火吞噬了。
  人们发现石兰的时候,她的身下还压着伤员,她在最后的瞬间,似乎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掩护伤员。人们已辨不出他们的身体了,只是从残存的遗物上辨清了两人的身份。
  知道石兰牺牲的消息时,田村正住在医院里。他的眼睛被烧伤了,眼睛、头上缠满了纱布。人们抬回了石兰的遗体,他摸索着一把抱住了石兰,嘴里喃喃地低语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喃喃地向他的爱人告别,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突然,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把扯掉了眼睛上的纱布,哭号着大喊:石兰,让我再看你一眼吧,我怎么看不见你哪——他哀伤、无助的嘶喊久久地回荡在人们的耳膜里。
  后来,田村住进了军区总医院,眼科医生的结论是,他的眼角膜烧伤了,现存的视力仅为零点一。要想恢复视力,必须换眼角膜。
  刘栋的伤并不重,只是轻度烧伤,很快就出院了。但他知道田村的情况后,心情异常沉重。

  第60节:惆怅弥漫在心里

  刘栋结婚刘栋和柳三环结婚了。
  结婚前,刘栋回了趟家,他是去接母亲。刘草和大宝结婚后,就搬到了大宝家,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人。刘草本想把母亲一同接到大宝家去生活,好说歹说母亲也没有同意。母亲也是为刘草考虑,她不想让女儿再因为自己受牵连,自己苦点累点不算啥,只要儿女幸福,她就感到踏实。
  刘栋结婚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母亲接来和自己生活。他和柳三环商量婚事时,就把接母亲的想法说了,没想到三环立刻答应了。
  当他又一次踏上生养他的小山村时,心里就有了一种别样的感受。自己在部队终于要有一个家了,母亲也要随他走了,此时的他再看眼前的一切时,竟有一种惆怅弥漫在心里。
  他走进院子里,心里一热,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他向母亲说出要把她接走时,母亲沉默了。刘栋着急地说:妈,您不愿意?母亲叹口气道:你找的是师长家的闺女,人家是高干,咱们是高攀了,能跟人家结婚就不容易了,咋还能搭上个妈?刘栋就劝母亲:妈,我和三环说好了,她高兴您去呢。
  母亲摇摇头,伸出手摸了摸刘栋的头说:儿呀,你能有今天不容易,妈打心眼儿里高兴。你去和人家好好过日子吧,妈不连累你。结婚还带着妈,让人笑话。别看妈这样,妈能照顾自己,你们经常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听了母亲的话,刘栋一把抱住了母亲。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母亲带走,他跪在母亲面前,带着哭腔说:妈,您一定要跟我走,您不同意,我就不结婚。
  母亲把头朝向窗外,那里有她能看见的亮光,她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歌,一边哼着,一边流泪。
  刘栋听着熟悉的曲调,仿佛回到了儿时的记忆,他就是在这歌声中一次次进入梦乡的。
  最后,母亲用衣襟擦了擦眼泪,无限美好地回忆道:以前的日子多好哇,那时你爸还活着,你们三个孩子在妈身边跑来闹去的,苦是苦点,可那日子才有滋味。现在呢,你们一个个地都离开妈了,别看妈不在你们身边,我这颗心哪,一直和你们贴着。你们到哪儿,它就跟着你们到哪儿。
  刘栋跪在母亲面前,在心里说:我就是背,也要把妈背走。
  那次,刘栋在母亲面前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后来是母亲扛不住了,她捉住刘栋的手,把儿子拉了起来。
  刘栋欣喜地问道:妈,您同意了?我要是不同意,你还要给妈跪下去呀?对。
  那我要是还不同意呢?刘栋咬着牙说:我背您走。
  那要是背我我也不走呢?刘栋坚定地说:那我也不走了,永远在家里陪您。
  母亲长叹口气,把刘栋揽到怀里,伸手去揉儿子的腿,一边揉一边说:儿啊,妈是为你好,你咋就不领这个情呀。
  刘栋嗓子里一热,喊了声:“妈——”母子二人就抱头哭了起来。
  母亲终于同意和刘栋一起走了。走之前,刘栋想把老屋卖了,母亲说啥也不同意,最后她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在门上挂了锁。
  刘栋不解地问道:妈,这次接您走,以后就不让您回来了,您还留它干吗?母亲站在院子里,长久地打量着眼前的三间小屋,说:这房子是我和你爸结婚后盖的,你们也都是住着它长大的。你哥不在了,你姐也嫁人了,你留在了部队上,你们都不需要它了,万一你弟哪天来找咱们,没了这房子,让他到哪里去找哇——刘栋这才意识到,母亲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弟弟。这是她亲口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提到弟弟。
  他站在那里,望一眼母亲,再望一眼老屋,泪水就模糊了他的视线。母亲最终在他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母亲一路上都对刘栋念叨着:你弟弟回来能找到老屋,就能找到咱们。
  刘栋被母亲固执的想法感动着。
  接回母亲后的第二天,刘栋和柳三环办理了结婚手续。柳三环见王桂香的第一面就亲热地叫了一声:妈——母亲怔了怔,半晌才颤颤地应了。
  婚后,柳三环经常对婆婆说:妈,我母亲去世早,我一直想有个妈,现在我总算又有个妈了,我真高兴。
  母亲听了先是笑,接着就流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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