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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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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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的声音里有一丝诧异,我便知道我定是有些失了常态了,赶紧打点精神,抬头冲他笑了笑,一招太极八卦连环手似推还就:“怎么会呢,这里样样都好,姑父和姑母对我又极是疼惜,表哥待我也好。只是离家久了,难免会有些念想。”

我自己为回答得很是完美,既不曾失礼,也圆了刚才的一时失态,却不料小罗成的脸立时立刻阴了起来。他噔噔噔地冲到我面前,拿眼睛直直地瞪我,弄得我半点都摸不着头脑。只见他沉着张脸,说出话来,声音都是闷闷的:“小丫头,你若是想家,你便直说想,说那么些话,是要给谁听呢!”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小孩,八成是觉得我那话圆得太完美了,显得过于客气,不像是对自家人。“表哥……”我又把头埋下了,即便罗成如此表示,要说这话,我仍旧觉得难以启齿,“表哥,你说……二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这……”罗成也低头沉吟,“这阵子恐怕是不行了,军中……”他刚说到这里,忽然态度大变,猛地抬头,眼睛里都像是在冒火,“小丫头!你的意思是要我爹为表哥行特权?好让他早回家?你就那么想回家吗?连这翼州的规矩都不管了?!”

我呆住了,我不明白罗成为何突然间判若两人,说到特权,有哪个配军是住在王府的?姑父给二哥的特权还少吗?为什么我只是这样提了一句,就让他怒火冲天了呢?我想着,自己的火气也上来了,我冷笑了一声,道:“特权?我还以为,翼州的小王爷对这个词不会陌生呢!”

被我这一顶,他的脸顿时涨红了,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跺着地,说出话来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八度,听上去几乎像是在喊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爹虽然是北平王,可就连我也从来没跟爹求过一个情!现在又有朝廷派来的人……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就敢这么说!要不是你是我表妹,我……!”

他突地顿住了,双眼瞪得滚圆。我却偏不买账,定要梗着脖子跟他对着喊:“你待怎样!别拿你的小王爷架子来压我!你以为我会怕你?我秦瑶此生,从没怕过任何人!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小王爷小王爷!你们就知道小王爷!”我从没见他这样过,他几乎连眼白都红了,拳头攒得紧紧的,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喊起来气儿都急,可他仍是高声地喊着,“我挨我爹打的时候,有人说过我是小王爷吗?我被我爹扔在大漠里苦熬的时候,有人问过我是小王爷吗?为什么现在,你们就要说我是小王爷呢?!”他没有再说下去,红着眼睛瞪了半晌,突然转身冲出了门,临走时把门在身后甩得震天响,他那最后一句话我便没有听清。好像是在说对一个人好,那人又要走之类的话。

罗成走了,我看着那扇好像还在战栗的门,想要理清头绪,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胸口又憋得难受。我懒得再脱衣服,只紧了紧被子,便倒在枕头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二十四章

木兵器罗成演武 外翼州秦瑶出行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我只觉得身上很软,懒懒的像是没有力气。我自己拿了枕头靠着坐了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愿想,不想动弹,也不想看书,只是放任自己这样发呆。

有人敲门,我懒得理。外头的人敲了几下,又叫了声:“表小姐。”这个声音是往常替我送药的那个下人的。平日里,罗成总喜欢在这个时候跟着过来,好像送药的不是下人,而是他自己似的。可是今天,罗成显然没有同来。我听着那个下人在门外谨小慎微地轻声唤着,若是罗成也在,想来早就推门进来了。

那下人在门外等了有刻把钟,不得已才走了,走前,我听到他把药碗和盘子放在了门外的地上,我坐在床上,也根本无意去取。想起罗成,事情也是平常,昨天那样一通争吵,今天他自是不愿再来,说不定,从此后都不会愿意再见我了。心情有些低落,胸口又不畅快起来,我用手抚着胸,强迫自己一下一下地深吸气,可总是气短,到后来只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在枕头上一歪,不知什么时候,又没了意识。

我大概睡了有好几个时辰,这次把我弄醒的却是一阵虽然并不很响,但很是坚定的敲门声,我闭着眼睛不愿回应,门外的人候了片刻,终是隔着门开了腔:“小丫头,我进来了。”

我一愣,这个声音,熟悉又不熟悉。说熟悉,那明明就是罗成的声音,说不熟悉,罗成怎么会这样语气平缓地打招呼?他向来都是直接推门而入,能敲上一下门都是极为稀奇的事情。

门开了,我也不禁睁开了眼睛,进来的果然是罗成,他的手里端着先前下人放在门口的药碗,进门就直接放在我床边的小桌上,嘴里一边道:“怎么不喝药?药都凉了。”

他说得诚恳,让我很是意外,但想起昨天的事,仍旧偏过头不愿理他。本想让他自己厌烦退却,不料他竟丝毫没有要走的样子,反倒搬了个凳子,在我的床边坐下了。

“小丫头,你看我给你拿了什么?”

他的声音里颇有几分兴奋,我熬了一会儿,终究是抵不过他声声相劝,侧头瞥了一眼。只是一眼,我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罗成的手里拿着的是两根木制的锏,和我的那一对一模一样,两头细中间粗,呈纺锤形。我还在怔怔地看,罗成已举起了那两根木锏,递到了我的面前。我没来得及细想一想,双手已不由自主地把锏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除了分量轻了许多之外,锏的粗细、大小、甚至就连入手的感觉都像极了我自己的那对。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罗成,他见我这样看他,也不着恼,一个隐约的笑多少是有些神秘的意味。两手一错,再抬起时,双手已各多了一柄锤。也和我的锏一样是木制的,只是锤大,而且实,分量肯定是比我的锏要重得多。他举锤当胸,双锤轻轻一碰,对我说:“小丫头,那天你和别人较力,那人用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锤?”

经他这一说,我才想起来,那天我因为旧伤复发,被他送到报国寺,曾经跟寺里的住持说过我和王伯当被李如珪拦劫时,我被迫用锏挡了一柄锤。这么说起来,现在罗成手里的这一对木锤,倒确实和那天的铜锤非常相像。想到这里,我便微微地点了下头。

罗成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得意,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面上平淡如常,说出话来也不似往日般飞扬,多了几分稳重:“小丫头,你的伤还没好,不能用大力,我特意做了这木头的,今天拿来,想教你个巧劲儿。”

我一愣,他是说,这木头的兵器……是他自己做的?……

罗成并没有容我多想,他的锤已举了起来,我条件反射地也抬起了锏,可我的眼睛已注意到了他右手手背上划开的血口,难道……便是做这些兵器时弄伤的?

“当”的一声,我的木锏已向两旁荡开。虽说是木头的,那实心的锤,再加上罗成的臂力,也是不容小觑。我有些灰心,垂着手不说话。

“小丫头,你光靠这样硬碰硬的打法是不行的。”罗成收了锤,脸上并没有丁点耻笑或者轻视,两手上下分开,认真地给我讲解起来,“人的臂力是有限的,没有一点儿巧劲,力量再大的人也有输于别人的时候。我爹常说,练武之人,为人不妨实诚,心眼儿却不可太实。”他顺手拿过了我手里的锏,一手使锤一手使锏,边说边演示,“你看,这锏碰锤,自是极大的劣势,但其实,只要你使锏时不碰实了,像这样——锏碰上锤那一刻,锏就顺势往下一沉,那锤的力就卸了一多半,你再用锏往上一顶,多半就能顶住。这就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他演了一遍,又把锏交到我的手上,自己用锤,示意我再挡一次。我按照他说的,举锏,瞅准锤的劲势,一触,一缩,再一顶,木锤稳稳地被锏挡住,再也落不下来。

“表哥,真的管用!”我高兴起来,禁不住喊了一声。

罗成的眼里也有了喜色,一边点头赞许,一边又继续讲解起来:“其实,四两拨千斤的法子还有很多种,用锏的话,可以像这样稍微一倾,只要锤向下一滑,力就卸了。又或者,可以用双锏去别,力一错,自然就小了……”

这一天,罗成在我的屋里,讲武,演武,直到了晚上,他讲得起劲,我听得入神,两个人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他教我学,真是受益匪浅。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罗家枪的功力。虽说秦家锏也是绝学,可是爹爹去世得早,就连大哥都学得不久,又没有实战经验,在很多方面就有所欠缺。而罗成,是姑父罗艺亲传,姑父可是从前朝起就身任边关大将,身经百战,自是有很多临战经验和技巧教给罗成,就比如这四两拨千斤。

窗外,天不知不觉地就黑了,饭菜已是热了好几回,我和罗成才兴犹未尽地放下了木制的兵器,便有下人赶紧上来要伺候用饭。罗成却不肯吃,执意要看我先吃了药。我依言把药喝完了,他便在我屋里一起吃晚饭。他吃得很简单,随便扒拉几口,又想起什么招儿,便放下碗跟我说上一通。我心里很是感激,面上只催着他好好吃饭,“你这么边吃边说的,对胃不好。”我这样说他。

我们吃完了饭,下人收拾了去,看看天色,二哥也将回来了。

“我先回去了。”他说,身体却没有动弹。

我点点头,也不催他,只和他对面坐着,我心里有句话想问他,可一时又说不出口。

“昨天的事……”我们两人同时蹦出了这几个字,又同时缩了回去,我便看着他,他也不躲,我只觉得他眼里满是恳切,不敢再多看,低下头,打算先听他说。

“小丫头,”他这样开了头,又顿了顿,仍旧再叫了我一声,“小丫头……”好像他也觉得不好启齿似的。我也不言语,只是闷头等着。“小丫头,昨天……我……我不该那样……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身子也是微微前倾,我不用抬头,也能够感觉到他的热忱。

“嗯……”他今天这番举动,我心里早就原谅他了,嘴上却不知要怎样说,只好简单地应了一声。但是这一声,也已让他很是雀跃了。

“小丫头!你和表哥在这里,我是多么高兴!我从小都是一个人,也没有人和我玩,只有爹爹教我练武……现在有了你们……我只是……不想让你们离开……”他突然说得慢了起来,我这才明白他昨天那番急怒的原因,我只顾着自己想要回家的急切,全没有考虑到他的感情……“但是,”他好像费了大力才续了下去,说出的话让我大是感动,“但是,如果小丫头那么想要回家,我会去跟爹爹说,也许可以……”

他还没有说完,我便打断了他:“表哥,没有的事,小瑶也很喜欢表哥,在这里,我也很开心。昨天只是一时想家心切才会那么说的,别说二哥是发配至此,本就必须留在这里,就是我和二哥来探望姑父姑母,也没有那么快就告辞回家的道理。我昨天的话,表哥别放在心上。”

我很快地把话说完了,强压下心里那一丝模糊的难过。我是不必那么急着回家的,这一辈子,我还不满十四岁,提亲也不必急在这一时,便在这里多留一阵吧。再说,二哥是配军,这么短的时间就说回转家乡,也实在说不过去。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近半个月,虽然我很喜欢每天与罗成讲演武艺,但当我终于被允许骑马出府的时候,我还是异常兴奋,骑着王府马厩挑来的马儿一路小跑,嘴里哼哼呀呀地唱着几乎听不出旋律的断句:“阳——啊光明媚——春——呀,暖花开——”

罗成拢着闪电白龙驹的缰绳,和着我那匹马的步子,在旁相随。我很开心,嘴就没停过,不是说就是唱,机关枪似的叽里呱啦。这时候,罗成却是反常的寡言,最多就在一旁“嗯”“啊”地应和我两声,再没有多话。我终于憋不住了,勒住了我的马,冲他狠狠地一瞪眼:“喂!小罗成!你怎么话都不说一句!”这些天朝夕相处,“表哥”都念出了茧子。经过了头一回和他碰面那档子事儿,我有了心理阴影,总觉得这两字肉麻得很,到后来,索性改成了直呼其名。本来还有半点怯意,试探了几回见他也不在乎,“罗成”两字就被我叫顺口了。

“咦!奇了怪了!”罗成一脸的冤枉喊起来,“是小丫头自己说得高兴,我哪有机会插话?”

我歪着头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可是!我在心里给自己找着了台阶,就凭他,如果真想插话,会找不着机会?谁信呀!

“借口!”我踢了一下马肚,马儿窜上几步,我的手指头都快点上罗成的鼻尖儿了。

他手里攒着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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