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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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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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的几天很是平静,本来以为伍亮投奔了沙陀国后必定会有一番动作,可许久都不见沙陀国的人来翼州界内捣乱,想来上一次大战,沙陀国也是吓怕了,至少也能安分一阵子了。

二哥在军中有了职衔,小罗成也常常被他爹抓去跟着学政务公事,只有我,天天没事儿闲晃悠,日子过得虽然舒坦,但我有了心事,也时常觉得空虚。

突然有一天,姑父让人来把我叫了去,我到了姑父的书房一看,二哥和小罗成也在那里。二哥和我一样一脸茫然,显然也不知道姑父叫我们是所为何事。

姑父递给我们一张纸,二哥一看脸色就有些变。我疑惑地瞅他一眼,上前接了,只见那纸上写着:“一日离家一日深,犹如孤鸟宿寒林。纵然此地风光好,还有思乡一片心。”我一看那字迹,原来竟是二哥写的。这一刻,我的心绪再难平静,二哥的思乡情切,于我,也是一样的。

姑父缓缓站起,叹了口气,道:“贤侄,今日实与你说了吧,老夫见你人才出众,又是内兄独子,本欲将你留在翼州,待得贤侄建下功业,便向朝廷保奏。到那时,贤侄也得封妻荫子,光宗耀祖,想来大哥在天有灵,也是心安。”姑父说到这里,便又叹口气,目光扫向我手中的纸笺,颇有些落寞,我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姑父顿了顿,便又再说道,“然今见贤侄此诗,方知你一直心念的是故土。又加你表弟说,若他在外不归,也自会心心念念故里,在外虽好,也不能似家中,有满心牵挂之人。老夫想来也确如此,如今我年过半百,只有这一儿,他在我跟前我尚自不能放心,若他出外久了,也定是思念甚苦。”姑父住了话,走过来,拍了拍二哥的肩,又朝我看了一眼,垂头低声道,“贤侄,你既有此心思,老夫也不久留你了,明日你便收拾收拾,见过了你姑母,就带小瑶回山东去吧。”

姑父说到后来,连语声也都有些哽咽,我心里难过,闪躲着目光,却恰巧扫过小罗成。他的头也低着,面上也是一番凝重。我突地想起他早先说过的话,他也是希望我和二哥留下的,那天我无心提起想要回家,他甚至大发雷霆。可今天,听姑父的话,他分明是在姑父面前替我和二哥说了话的,劝姑父体谅我们,让我们回家。这么一想,我对小罗成越发感念,又加着心里本就有些戚戚,只觉得眼眶就湿了。

三天后,二哥把军中的事交代好了,我也收拾妥当,终于要启程了。姑父、姑母和小罗成都来送我们。姑母忍着泪,强装笑颜给我们送行,姑父一遍一遍地说着珍重,只有小罗成,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骑马跟着我们,一连把我们送出了十几里还是不肯回去。看看天色,小罗成再不回去,晚上都到不了王府了,二哥便去劝他。才说了几句,我就见小罗成的眼睛红了,我赶忙上前挡下二哥,单把小罗成拉到一边,扯出一块帕子递给他,装作生气似的,语气生硬地道:“喂,小罗成,我就这一块帕子,你要是再哭鼻子抹泪的,我可没有多的给你。”

这话的作用真是立竿见影,只见罗成脖子一梗身子一挺,大声道:“谁哭鼻子了!”

我翻着眼睛瞅他,拿着那块帕子在他眼前晃:“那,这块帕子我可拿回去了,反正你也用不着。”

罗成脸一红,伸手从我手里拽下了那块帕子,也不拿来擦,只团在掌心。

“你回去吧。”我小声对他说,“不久以后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罗成抬起迷惑的眼睛看我,问道:“不久以后?你怎么会知道?”

我满有把握地冲他点点头,嘻嘻笑着:“我呀,就是知道!”

好不容易把罗成哄回了家,我和二哥便一路星夜兼程往回赶。到了潞州,二哥便要去二贤庄看单雄信。我嘴上不说,心里直在打鼓,有一个暗暗的希冀弄得我心痒难耐。我只能叹气,天知道我是多么希望能在二贤庄见到王伯当啊!

到了二贤庄,单雄信早已得了消息,在门口等着了。见到了二哥,他那一脸的笑容,我看得出,真是出自真心,没有半分装假。我等他们先叙了话才好意思开口,问单雄信道:“王公子和谢公子可在潞州?小瑶多日不见他俩,很是想念。”

单雄信半眯着眼睛看我,嘴边的笑我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在他总算回答了我:“真是对不住了,要让秦姑娘失望了。王贤弟仍在少华山和齐、李二位兄弟在一起,谢贤弟近日不在潞州,出门办事去了。”说完还冲我挤了挤眼睛。

他这一番动作,都是背着二哥做的,二哥没瞧见,我却看得一清二楚。本来王伯当和小谢弟弟都不在,我实在很是失望,但这会儿又瞧见单雄信这一连串奇怪举动,心里不禁疑惑:难道单雄信已经知道了我和王伯当的事吗?……

我揣着心思惴惴,一头担心单雄信把这事告诉二哥,我还没做好让二哥知道的心理准备,一头又好像在盼望着什么,仿佛我自己无法启口的事,倒希望借着单雄信的口说了,那我也不必再为难……

我这边心事重重,单雄信却早已放下了这话茬,下人送来了厚厚一叠信笺,单雄信亲自接了交给二哥,郑重道:“二哥,弟本当留二哥小住,然自从二哥去燕山,令堂有家书十三封至此。前十二封是令堂手书,最后一封却是嫂夫人的手迹,乃是说令堂重病,催二哥回家的。就是二哥这次不来,弟也正欲遣人去给二哥送去。”

娘病了!单雄信说了这一大通,我听得最明白的就是这一句。二哥最是孝顺,当下二话不说,转身冲出门,就要上马回家。单雄信急急追了出来,喊道:“二哥,弟还有一件事!”说着,他一个手势,便有下人牵出了一匹马来。我一看,禁不住开心地大喊大叫起来,正是二哥的黄骠马!在翼州时,潞州的差人只送来了瓦面金装锏,却说黄骠马已经作价卖了。原来,竟是单雄信买了,养在府里等二哥回来。

二哥也很高兴,他和单雄信如此交情,当年单雄信厚赠二百两黄金,二哥都不曾言谢,今天为了黄骠马,二哥冲单雄信深作一揖,道了一声谢。

单雄信送我们出了潞州,这一路上,二哥骑黄骠马,我的坐骑也是姑父王府的好马,我们两骑马真可说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用最快的速度赶赴山东,赶赴历城,赶回阔别已久的家。

                  第二十九章

秦瑶再悲秦安兄 秦琼初入节度府

仗着两骑马的脚力,我和二哥没多久就赶回了历城,沿着专诸巷一路往家赶,不料竟从巷头一直找到巷尾,愣是没找到自己家。

我停了马,跟二哥面面相觑地发呆,顺着巷子兜回来,打定主意再找一遍。张大妈家、李大婶家、曹大叔家……对了,这不是我们家对门的刘大爷家吗?我停下步子,站在刘大爷家往他家对门打量。本来那里是我家,几间草房,木板门和一个小院子。可是现在看过去,那真是不得了了!本该是我家的那院子,已经把隔壁原来小程家的院子一起合并了,什么草房、木板门……全都消失不见了,现在那里是新砌的好几栋飞檐楼房,门是橡木实心的,门口一对石狮子,正威武地瞪着我瞧,好像在说:“认识我吧?认识我吧?你不认识我,我还不认识你呢!”

我张大嘴巴收不回去,就保持着这样木噔的样子朝二哥转过脸去。二哥显然也有点不知所以,犹豫了一下子,终于还是上前去拍门。我跟在二哥后头凑过去,即使这不是我们家,也得问清楚那我们家搬去哪里了。

“秦安,有人敲门,你去看一下吧。”

厚实的门里头传出声音,这下,我的嘴张得险些连累下巴都脱臼了。这是……嫂子的声音!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门开了,熟悉的声音照旧的温和宽厚:“是谁啊?”

“大哥!!!!!!”我平地窜起三尺高,扑过去抱住门里那人的脖子,使劲!使劲!使劲扣住!

“小……瑶……”大哥的脖子被我环住,呼吸都困难,勉强说出来的话仍然可以听出热切的惊喜。

“大哥!”二哥也奔了过来,一只手把我从大哥的脖子上捉了下来,另一只手握住了大哥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在一起。我在一旁看着,伸长脖子,把自己的双手也覆了上去。三个人的手合在一起,我又想哭,又想笑,到最后只好弄得又哭又笑,就着大哥的襟子擦眼泪,心里只翻来覆去地滚着一句话:终于回来了!终于又见到大哥了!

“大哥,娘怎么样?”二哥没来得及问这房子问这院子,第一句话便是问娘。

听到二哥问起娘,大哥的面上显然沉重了许多,并不回答二哥的话,只说:“二弟和小瑶回来了,就都好了。”

我没太明白大哥的意思,但也没有多问,只是跟着大哥和二哥往屋里赶,将要进屋时,在门口碰见了端着药碗的嫂子。

“弟妹,你看是谁回来了?”大哥含着笑对嫂子说。

“相公!”嫂子扔了手里的盘子,洒了满碗的药,一下子扑到二哥的怀里,连发髻都散了。

二哥松开了我的手,双臂揽住嫂子,轻轻地拍抚着,柔声安慰嫂子:“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我站在旁边呆呆地看,嫂子过门后,跟二哥之间从来都是相敬如宾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俩如此亲密。忽地想起在潞州的时候二哥跟我说的话,夫妻之间,或许真的就是那么回事,难怪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又有说婚姻跟爱情无关,看来是有些道理。就像二哥跟嫂子,在一起过日子,照顾家,照顾娘,还说什么好不好呢……

我在发呆,大哥却已上前捡起了嫂子泼翻的药碗,收拾好了,自己端了下去。我本想跟着过去帮忙,可到底心里记挂着娘,想早些看到娘,便留了下来,跟着二哥和嫂子进了屋。

刚一进屋子,我只觉得光线很暗。大概是为了让病中的娘能够好好休息,嫂子把窗帘都拉上了。屋子的里边,靠墙有一张庞大的床,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清雕花的床架,看上去很是豪华。

“娘睡了。”嫂子指指那张床,对二哥和我说。

二哥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我索性蹬掉了鞋子,这样可以彻底地保证不出一点儿声。

挨到了床前,一看那床上躺着的人影,我心里顿时又酸又苦,痛得连腰都挺不直了。那……是娘吗……怎么瘦成这样了……在那样一张大床上,益发显得娘瘦……我和二哥离开这些日子,怎么娘就病成这样了……我的心里满是自责,早知道如此,即使二哥走不开,我也该先回来看看娘……

“媳妇。”娘在叫嫂子,低弱的声音听在我的耳里越发觉得心酸。

“娘,媳妇在此!”嫂子赶紧上前应道。

“媳妇,先前我怎么听到我那太平郎儿的声音,想是他在外遇了不测,那游魂回家来了吧……”娘带着哭音,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说完了这一大段。

听到这里,二哥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跪在娘的床前,哭道:“娘!是孩儿回来了!孩儿不孝,累得娘受苦!”

嫂子见二哥跪下了,便也跟着跪在娘的床前,附声道:“娘,是真的,是真的,相公回来了!是相公回来了!”

我见二哥和嫂子这样,心里难受得揪成了一团,跟着二哥跪在他身后,只是抹泪,哭得说不出话来。

娘终于明白过来,是真的二哥回来了,她颤颤巍巍地从床上起来,一把抱住二哥,又一伸手兜住了我,大哭了起来。二哥一边哭一边劝,好不容易四个人都止了泪,我再看娘,先前娘的脸病得失了色,看上去憔悴不堪,可现在,虽然仍是瘦削,但娘的脸上已分明地显出了神采,和刚才病弱的样子已是大不相同。

房门外有人敲了敲,大哥端着重新熬的药走了进来,把药碗递给嫂子,细看了看娘,轻轻地笑:“二弟和小瑶一回来,娘的病就像好了多半似的。”

我瞧见大哥,凑过去,跟小时候似的,拉住大哥的袖子撒娇,心里深以为然。娘的病就是想孩子想的,如今见着了我们,心结就先开了,再有什么病也容易好。

二哥已从嫂子的手里接过药碗,亲自给娘喂药,嫂子则在边上服侍。娘喝一口药露一个笑,仿佛那褐色混浊的中药都是蜜一般甜的。

很快娘喝完了药,嫂子把药碗放回盘子里,交给站在一旁的大哥,说道:“秦安,厨房里有冰糖,去拿一点给娘解解苦罢。”

我一呆,嫂子和大哥说话的口气,好像大哥是一个下人一般。我木木地从嫂子看到大哥,又从大哥看到嫂子,却不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露出点异样的表情。大哥只是接了盘子,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一时间,我只觉得喉咙口苦得发涩,好像娘刚才喝的那些药一下子都灌入了我的口中。我又转头看娘,内心里有着一种希冀,似是希望娘会说点什么。没想到,娘是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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