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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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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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这样说?”李世民笑了起来,他的笑没有一点声音,眼里的神采反倒比往常淡了似的,看上去更为纯净,和他平日完全不同,“若这情根是我种下的,我自会对她负责。”

李世民走了,看他去的方向,应当是去看吉儿的。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今天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宇文成都,可不知为什么,我开始觉得,或许他并不只是打着收买人心的算盘,或许他是看着宇文成都伤重,心下不忍吧。

我一路往回走,没想到竟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宇文化及。

他低着头,走得很快,突然看见我,赶紧让到一边,冲我恭敬地行礼,低着头,尊了一声:“老臣见过扬花公主。”

我不喜欢宇文化及,不仅因为他老谋深算,工于心计,时时刻刻都想着要算计别人,巩固自己的地位,还因为,他对儿子几乎就是不闻不问。宇文成都伤成那样,他去看过几回,屈指可数,仅有的那几回还是因为杨广或者老杨林要去,他便跟着去做做样子。宇文成都也似乎是不把他这个爹爹放在眼里,有无都无所谓,甚至,照我的感觉,宇文化及不在面前时,宇文成都还更轻松一些。

“丞相这是去见皇上吗?”我虽不喜欢他,可在这晋阳宫中对面碰见,还是不得不敷衍几句。

“非也,是王爷召老臣去的。”宇文化及低头答道。

我一惊,是老杨林?老杨林和宇文化及不是素来不和么?怎么这次,倒有话单和他说?我有心想问他都说了些什么,但想着像他那样的老狐狸,若他要告诉我,即使我不问也会说,若他不要我知道,那我就是问了,也是问不到结果的。想到这些,我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那丞相现在是从父王处过来?可是谈完了?”我随意地问道,就等宇文化及答一声“是”,便和他客客气气地分别了事。

“王爷和老臣谈的话是完了,谈的事儿却还没完。”我一怔,不明白宇文化及怎么话突然多了起来,抬起眼睛,却正好瞧见宇文化及也在抬头看我。他那双眼睛一忽儿望向天,一忽儿又望向地,骨碌碌地转来转去,眼角的鱼尾纹也像是更深了。他咧了咧嘴,忽然反问我,“公主呢,可是从我儿处过来?”

我点点头,反正我每天都去宇文成都那里的事,跟着我的宫女太监都知道,早不是什么新闻了。不过倒也没人来指斥我失了皇室的体面,只有老杨林,常常向我问起宇文成都,每回总让我多去看看他。

“我儿可好些了?”宇文化及不肯就走,又问道。

他这话我一听就来气,那是他自个儿的儿子,反倒来问别人好不好,怎么他自己不知道去看看呢?我心里想着,嘴里已说了出去:“宇文将军的境况,怎么丞相倒是不知吗?”

宇文化及干笑了两声,毫无愧疚地坦然道:“老臣这几日也是事务繁忙,不得空闲。”

他的话,越听越可气,我不想跟他多说,向他点了点头,道:“丞相既是忙,那我也不耽误丞相了,丞相就请便吧,父王也还等着我呢。”

宇文化及清了清嗓子,连声应“是”:“公主说的是,那老臣这就告退了。”

他站在那里等我的话,我却懒得再理他,仗着公主的身份,转身就走了。

我犹豫了一阵究竟是要去找老杨林,还是回自己的屋子,想了想,还是往自己的小院走去。王爷跟丞相谈事儿,弄不好是国家大事,不该我好奇。不料,刚进了我自己的院子,就见老杨林正坐在外头的石桌前等我。

“父王!”见到老杨林,我欣喜地跑了过去,心里还盘算着我那点好奇。

“瑶儿,”今日的老杨林,却异乎寻常的严肃,正色看着我,“有件事,你不要怪父王。”

第五十章

宇文成都露心迹 小女秦瑶泣别离

我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第二天起来,脑子里还是老杨林昨晚上说的话:“两个人在一起,重在心境契合。有些人,或许诸般都好,但就是与你不合,又或者,有些人,诸多不足,却可以包容你。”略一回想,昨晚,竟梦见了当日还在家时,老杨林泼去那杯冷茶的情景,直觉中感到这两件事有关联,隐隐约约地好像猜到了什么,却不敢去细想,只是害怕那个结果。

我迷迷糊糊地下了床,推开房门,便习惯性地拐上了去宇文成都那里的路。昨天他到底是一个人回去了,想想还真有些不放心。

还没走近,就听见屋子里头传出的怒吼声。出什么事了?我加紧了步子赶过去,刚一推门,就瞧见宇文化及正站在儿子床前,手缩在宽大的袍袖里,镇定自若地看着儿子。宇文成都则用手支着身子,几乎是半跪在床上,对宇文化及大吼着。

“走!我的事不要你过问!”宇文成都大口地喘着气,脸已晕上了一层病态的红,好像两团火焰,在灼烧着他重伤虚弱的身体。

宇文化及也不动,记得上次在大殿上,宇文化及多少是有些怕儿子的,可今天,这当爹的竟也像是欺着儿子受伤无力,在儿子面前毫不退让。只听他极是耐心地劝解道:“成都,不可如此,这也是王爷的一番好意。”

我心里一跳:王爷……这和老杨林有什么关系?

“走!”宇文成都已喘得说不出话来,这一个字却还是挣扎着吼了出来。

“成都,怎么这么对爹爹说话,你娘是怎么教你的。”宇文化及慢条斯理地说着,丝毫也不管儿子激动的情绪是不是对伤势不利。

宇文成都张嘴想要说话,可还没等一句话吐出来,他已呛咳得只是用手捂着胸,身子软倒在床边。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宇文成都的床前,把这父子俩分开了。

“丞相,今日倒是得空来看将军了?”我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把一块帕子往后塞给宇文成都,刚才我悄悄一瞥,已是瞧见他的嘴边有血丝了。

“是公主。”宇文化及看着我笑了起来,我心里没来由地起了一阵恐惧,他的笑,更像是一头狼在窥伺着猎物时呲牙露出的笑,“这么早,公主已过来了?”

“不早了,”我也朝他笑笑,却很快发现我的功底没有他好,那一个笑,什么都掩饰不了,我自己想想都只觉得尴尬,“父王早就起了,刚才还差人在找丞相呢。”

“王爷要找我?”宇文化及瞧着我,样子分明是不信。

我点点头,道:“父王还让我也来看看,说若丞相在将军这儿,也就不急着请丞相去,若丞相已和将军谈好了事儿,那父王说了,他正等着丞相。”这一番话,并不是老杨林对我说的,我只是想赶紧把宇文化及从这儿撵走,好让宇文成都安心养伤,才临时编了出来。不知为什么,我暗暗地觉得,这么说会有用的。

宇文化及听了我这番鬼话,竟好像是信了。他瞧了宇文成都一眼,像是想凑过来跟儿子说句悄悄话。我见宇文成都咳得厉害,便毫不客气地挡驾了,不管他做出种种暗示,甚至祈求的手势,我只站在宇文成都的身旁不肯让开,他也不敢上来推我,无奈只得当着我的面说了:“成都,王爷是一番好意,你是却之不恭。”说完了这一句,宇文化及又向我行了一礼,这才慢腾腾地走了。

“你怎么样了!”宇文化及一走,我便赶紧转身去看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还在咳着,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似的。我着了急,冲着他那几个呆站着的家将喊道:“快去叫太医来!”

宇文成都仍说不出话来,可他却一伸手拉住了我,用力冲我摇了摇头,自己拿帕子狠命地捂住嘴,忍咳忍得脸上越发红了。我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只拿手替他抚着后背。他忍一阵,又猛咳上几声,好半晌脸上的红潮才渐渐退了些,虽然偶尔还轻咳几下,但已能说得出话了。

我一扭头,看见几个家将已悄悄地退走了。我捧了茶来给他,他蹙了眉,接过勉强喝了一口,便赶紧还给我,又是一阵咳嗽,那一口茶已全数吐在了帕子里。

“还是叫个太医来吧。”我担心地望着他。

他仍是摇头,低声道:“太医来了也不过是再开些药。”

想想宇文成都那些药,难喝不说,效果还不明显,难怪宇文成都对太医心有排斥了。我叹了口气,那就不叫吧……我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一旁,自己拉了张椅子在他的床边坐下,一边对他道:“你若觉得喝得下茶了,我再替你倒来。”

他点点头,身子软了下去。我忙扶着他在垫子上靠好。看他闭着眼睛筋疲力尽地倒在垫子上,我心里有话,却问不出来。

“娘是因为爹才送了性命。”我没有开口,宇文成都却自己说了出来。我心里一紧,宇文成都拒绝所有的女子,和父亲关系尴尬,都是因为这一句话吗……

“娘出身武将世家,自小被当作男儿教养,生性颇有男儿的豪气。”宇文成都把母亲的旧事缓缓道来,语气间竟隐隐有几分骄傲。

他说了这一句,便忽地顿了,又微微咳了两声。我忙道:“我听着。”他虽不说,我却明白,他是怕我觉得他说这些久远无干的话听着无聊,说了一半又自停了。

“爹娶了娘,却再不许娘舞枪弄棒,抛头露面,说是有损宇文家的体面。娘顺着爹的意思,把那些物事一概弃了,只在家服侍爹,做一个本分的宇文夫人。”他难得说这么长的话,有些气喘,我心下已不知怎么的沉重起来,只是默默地等他往下说,“没上几年,爹有了姨太太。旁人不见,我却常见着娘暗自垂泪。我曾听着娘对舅母说,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生这个儿子,得一纸休书,孤老一辈子。”宇文成都的脸又晕红了起来,嘴唇却青白了,我想劝他休息,他却兀自往下说,“话虽是如此说,娘却始终未曾违拗过爹的意思。到得后来,一次家难,爹被刀剑相加,娘挺身相护,终是力怯。爹被人带走,娘死时只有我在她身边,她笑着对我说,这一辈子,她对得起爹了……”

宇文成都突地又剧烈地咳了起来,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门外的家将听到了声音,忙赶了进来,端了盂拿了巾子。我还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忽然宇文成都猛地一伸手,把我狠狠推了一下,我一个没站稳,往后连退几步,险些撞在了墙边的桌子上。还没等我闹明白过来,就见宇文成都微一弯腰,“哗”地吐出了秽物,直吐得盂中见黄,才渐渐止了。家将递上了巾子,宇文成都只略伸了伸手,便无力地垂了下来,家将只得替他将嘴边带着血丝的秽物擦去。有人捧上了茶,他连摆手拒绝都没了力气,只是蹙眉阖上了眼睛。家将叹着气把杯子放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公子又吐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我恰好走近了些,听到这句话,心越发揪了起来,“又”……我二话不说,拉着那家将就往外头走。出了屋子,把门一关,问他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又吐了?宇文将军经常吐吗?”

那家将垂着头,像是不敢看我,嗫嚅着不说话。

我气急了,狠狠道:“回答我!”

那家将吓得浑身一抖,哆嗦道:“公主恕罪……是公子不让小将说……”

我冷着脸瞪他:“现在,我让你说。”

家将权衡了一回,估计是觉得眼前的公主比屋里的公子更可怕,颤抖道:“回公主,是……是的……公子这几日每日都会吐,他吃不下东西,但日里公主在时,他总是强吃下去,公主走后,公子便会像这样呕吐。”

我的心不停地往下沉,忽地想起一件事,急问道:“昨日你们回来后,宇文将军是不是也吐了?”

“是……”

家将一个字证实了我的疑惑,本来我还觉得奇怪,为什么昨天宇文成都竟会跟我说累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上次他急着赶我走,也是因为觉得腿伤不适……昨天,他定是也难过得紧了,才不惜说累了要赶我走……

“你下去吧。”我挥挥手遣退家将,又在门外待了一阵,确定面上平复如常了,才推门进去,我不要宇文成都看见我红着眼睛忍泪,又添了难过。

屋子里已由家将收拾过了,除了有些微的异味,再没有刚才呕吐的迹象。宇文成都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他呼吸,总是急抽了一半便又断了,好一阵才有力气再吸一下。他苍白的面容也有了几分痛苦之色,我看在眼里,不知是因为他肉体上的痛楚,还是因为他方才回忆的往事。

我仍旧在他的床边坐下,也不说话,好让他静静地休息。一片寂静中,我不由得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他刚才说的话,他应该是很爱他的母亲的,也因为这个,所以怨恨宇文化及。又想到他的腿伤,我曾疑惑像他那样的出身,怎么会有人用鞭子抽他,现在想来,怕就是宇文化及了。“有了姨太太”……宇文成都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但这五个字,对他和他的母亲,恐怕伤害是最大的……宇文成都是宇文化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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