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现代中国(三卷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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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现代中国(三卷合集)-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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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義而言,五四邉邮侨珖缘奈幕F象,但是支撐這場文化邉拥乃枷耄谷淮蠖及l韌於北京大學。共和國肇建之初,北京大學便竄升為全國知名的學術研究與作育英才的重鎮。北京大學能引領時代風颍糠莸脷w功於一代碩儒兼翻譯家嚴復的勇於任事。嚴復曾於一九一二年擔任這所現代化學府的首任校長。北京大學創校之初,面臨預算不足的窘境,嚴復說服政府相關部門全力支持北大的預算,他說:「今世界文明諸國著名大學,多者數十,少者十數。吾國乃并一已成立之大學,尚且不克保存,豈不稍過?」(裕Ф唬﹪缽驮诮逃矫娴某删陀晌逅倪動中三位翹楚便可衡量:即踵繼嚴復之後擔任北大校長的蔡元培、北大文學院院長陳獨秀,以及北大哲學教授胡適。
  此三人以蔡元培年紀最長,地位最顯赫。一八九○年,蔡元培年僅二十二歲即中進士第,後升補翰林院編修。清末,蔡元培於家鄉浙江擔任教育官員,當時即為激進學校與反清會社(譯按,愛國學社)的教員與贊助者。蔡元培後來加入同盟會,但武昌起義伊始,蔡正於德國萊比錫大學修習哲學。一九一二年,蔡元培返國參加辛亥革命,在二度赴德(於此研讀康德的思想)及到法國協助成立勤工儉學計畫之前,曾先後擔任孫逸仙、袁世凱內閣的教育總長。一九一七年,蔡元培被任命為北京大學校長,勇敢於與控制北京政府的軍人和政客劃清界限。他捍衛北大師生的言論自由權利,主張實行「世界觀教育」(education for a world view),主張大學校長的職責在於根據思想自由的原則,兼容並蓄,接迹骷覍W說。(裕Ф┪逶滤娜諏W生撸惺就動過後的第四天,蔡元培強烈抗議政府逮捕參與示威撸械谋贝髮W生,並辭去北大校長一職。一九一九年底,蔡元培再度被委派膺任北大校長職務,持續擔任該職迄至一九二二年,他帶領北大師生走過紛亂歲月,堅定人權價值,護衛學術研究的自由,不改其志。
  陳獨秀則是另一種典型,他的個性不定且多愁善感。一八七九年,陳獨秀出身安徽望族,早年接受儒家傳統教育,一八九七年,參加江南鄉試落第,晚年在自傳中,以揶揄嘲諷的語眨V說瀰漫在傳統考試制度中的病態、虛偽,以及不公。陳獨秀兩度赴日留學,並在日本組織激進的政治社團*。當時,陳獨秀並未加入孫逸仙的中國同盟會,因為陳認為同盟會反清的革命目標只是一種狹隘的「種族主義」(racist)。陳獨秀大力反對袁世凱的帝制野心,一九一五年,創辦《新青年》雜誌,一九一七年接受蔡元培之邀,赴北大任文學院院長。《新青年》雜誌迅速成為中國最具影響力的智識刊物,而身為《新青年》雜誌的主編,陳獨秀呼籲大膽探索理論,揚棄傳統儒家社會倫常與思想的窠臼,滌淨個人的品格,提昇中國政治的道德水準。
  陳獨秀以《新青年》雜誌鼓動風潮,發起全面批判孔教教義,他認為,儒家倫常的最大弊端在於摺鏄嫼B「現代」生活核心價值必備的獨立人格特伲j惇毿阍谝痪乓涣甑渍摷埃ㄔO西洋式之新國家,「則根本問睿豢刹皇紫容斎胛餮笫缴鐣䥽抑A,所謂平等人權之新信仰,對於與此新社會新國家新信仰不可相容之孔教,不可不有徹底之覺悟,勇猛之決心;否則不塞不流,不止不行。」(裕Ф╆惇毿阌至Τ自捨模瑥U除文言文體例,宣揚他所謂的「德先生」與「賽先生」兩個概念,痛批儒家思想的「傳統主義」(traditionalism)。陳獨秀熱烈響應五四的學生示威邉樱動期間被北京政府指控散發煽動性言論,遭監禁三個月。陳獨秀是在散發〈北京市民宣言〉時被逮捕的,他在宣言中要求罷免親日的內閣閣員、保障市民言論與集會的自由。陳獨秀獲釋後離開北京遷居上海,越來越熱中於馬克思主義,並憧憬激進的社會變革。一九二○年,陳獨秀成為新成立之中國共產黨的創黨黨員。
  
  *譯按:在日本,陳獨秀與柏文蔚於一九○五年籌組「岳王會」。
  
  胡適在這三人當中年紀最輕。胡適本來在理念上與陳獨秀契合,是陳獨秀志趣相投的密友。胡適也鼓吹中國實邸裰髋c科學的理想,但胡漸感陳獨秀的思想走極端,侈言空談各種「主義」,而不知慎思明辨。胡適也出身安徽的官宦之家,及長至上海入西化的「中國公學」就讀。一九一○年,胡適十九歲,獲得庚子獎學金赴美,庚子獎學金是美國從庚子賠款份額撥出歸還給中國政府,用以資助優秀的中國青年留學美國。胡適取得康乃爾大學(在康大,胡曾入選美國大學學生聯誼會)文學士學位,嗣後入哥倫比亞大學,師從仕威(John Dewey)修習哲學。胡適著手研究古代中國邏輯方法的發展,然而直到一九一七年返回中國時,並未完成博士論文。胡適歸國後受蔡元培的邀請,獲聘為北大哲學教授。
  胡適宣揚白話文邉硬火N遺力,研究文學史也是成績斐然。他研究中國古典小說,著重其敘述之明晰、語言鮮活。一九二○年代,胡適首開探討十八世紀曹雪芹的小說《紅樓夢》之風,他研究小說史的學術成就臻至巔峰。胡適讓人看到小說中對繁盛之權威家族的描寫,部分出自作者的親身體驗。曹雪芹的先祖曾侍奉康熙皇帝,在遭雍正抄家之前,在南京的生活極其奢華。
  無論在理智上或情感上,胡適一直在崎嶇之道奮力前行。他堅信西方方法論的優越性,拒斥佛教的「命定論」(fatalism),一如他亦揚棄了他曾在一九一一年一度擁護過的基督教教義。在個人情感方面,胡適同樣深感束俊刂兀哉J處於世代交替,必須對過去與未來承擔重責,也注定要為過去與未來奉獻犧牲。他對文化與歷史問睿岢龃竽懠僭O,但同時也務求小心求證。他奉行實用主義哲學家杜威的分析邏輯,追求「不斷純美的永恆過程」,而不是絕對的完美。一九一九年在睿秊椤炊嘌芯啃﹩栴},少談些主義〉的文章裡,胡適猛烈譴責陳獨秀等激進的知識分子:
  我們不去研究人力車伕的生計,卻去高談社會主義;不去研究女子如何解放、家庭制度如何救正,卻去高談公妻主義和自由戀愛;不去研究安福俱樂部*如何解散,不去研究南北問睿绾谓鉀Q,卻去高談無政府主義;我們還得意洋洋誇口道,「我們所談的是根本解決」。老實說罷,這是自欺欺人的夢話。(裕Ф模
  
  *原裕В喊哺>銟凡渴怯绍婇g、政客所組成、在當時北京政壇上舉足輕重的腐化派系。
  
  五四的撸惺就^後,胡適繼續留在北京大學。胡適在一九二○年代初,政治傾向日趨保守,但他依然孜孜不倦地在彼此競爭的思想派別中尋找民主的中道。然而胡適如五四邉幽且淮闹R分子,並無法解決耄Х谒切轮袊^念中的緊張。胡適一方面維繫著媒妁之言的傳統婚姻,儘管他對妻子並無太多愛戀,也曾自承狎妓,有過短暫的放蕩歲月。但胡適卻又戮力鼓吹敚搨鹘y的束俊瑺幦』橐鲎杂桑拿绹灾髁x者桑格(Margaret Sanger)於一九二二年造訪中國發表節育問睿v座時,胡適即充當翻譯。
  桑格的造訪引起中國對節育這個新議睿呐d趣。然而她只是眾多訪華且對五四那一代思想家造成深刻影響的西方人士之一。一九二○年,英國哲學家羅素(Bertrand Russell)抵達中國,並至各處撸v,一九二一年,他深入內地,甚至遠抵長沙市。羅素對「數理邏輯」(mathematical logic)精湛的闡釋令聽眾為之著迷,他的和平主義(pacifism)理念也吸引不少追隨者。一九一九至一九二○年間,杜威卜居北京,他開設幾門課程,到中國各地旅撸еv學,嗣後杜威對五四邉訒r期中國的智識生活寫過一篇重要的文章。一九二二年底,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在完成「一般相對論」(general relativity theory)的第一部著作後,曾於赴日途中順道訪問中國。稍後,一九二三年,印度詩人、諾貝爾獎得主泰戈爾(Rabindranath Tagore)到中國巡迴演講,宣揚他的美學、非暴力主張,以及基於自給自足與合作之勞動原則而設立的農村公社理念。
  透過這些人物與思想理念的力量,五四邉痈淖兞酥袊说囊庾R,而這反過來又為改造中國人的生活與行動形成新的契機。另外一位影響深遠的人物是挪威劇作家易卜生(Henrik Ibsen),當時他的戲劇在中國各地上演,受到熱烈的讚賞。一九一八年,《新青年》雜誌編輯了「易卜生專號」,向中國青年引介這位劇作家對資產階級虛偽造作外表的批判,以及他對婦女解放邉拥某帷T谝痪乓话四甑膶L枌⒁撞飞膽騽 犊芗彝ァ罚ˋ Doll's House)譯成中文,故事女主角娜拉(Nora)最後毅然離開丈夫,投入社會,追求自我命摺D壤挠赂倚袕匠蔀槲逅臅r代中國年輕女性文化與個人的象徵。她們母親那一輩解除綁小腳的束俊瑸榛镜氖芙虣嗬鴬^鬥;她們離鄉背井至各省大學接受教育,男男女女自由自在地栖居一起。她們或為教師、或為作家、或為記者、或為藝術家、或為政治行動者,而活出各自理想中的自由浪漫。
  羅素在中國的撸О椴祭耍―ora Black)曾驚訝地表示,「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的女學生與她侃侃討論婚姻、自由戀愛、節育等問睿翢o憚忌。(裕Ф澹斞笇λ^「娜拉現象」表示同情,但也略帶焦懀Аt斞冈谙虮本┡痈叩葞煿爩W校學生發表睿秊椤改壤哚嵩鯓樱俊沟难葜v時,提醒聽眾切莫忘記她們身處滾滾紅塵的現實世界。女人或許能掙脫婚姻與家庭的伽鎖,但除非她們能在經濟上獨立自主,否則所爭取到的自由只會令她們蒙羞。魯迅指出,男人並不曾輕易放鬆對經濟權的掌控。他「是將娜拉當作一個普通人物而說的」,然後他補上一句,「假使她很特別,自己情願闖出去做犧牲,那就又另是一回事。」(裕Ф
  魯迅無疑是五四邉訒r代最傑出的作家,他的文字總能吸引大批讀者。魯迅曾在日本習醫、翻譯,在故里浙江任小吏,以金石為生。一九一七年,三十五歲的魯迅開始奠定他在文壇的地位。魯迅膾炙人口的小說大都是在一九一七年與一九二一年間付梓出版,其中包括不世名作《阿Q正傳》。在這部小說裡,魯迅將辛亥革命刻劃成荒謬絕倫、不得要領的事件,一場由騙子所主導的歷史簦。K因無知與誑騙,落得性命不保而收場。魯迅以批判的目光,凝視中國人的文化惰性和道德怯儒,並以此為己任。他的小說洋溢著悲憫情懷,但批判冷峻,語帶悲觀。魯迅瞭解身為一位作家的使命,他曾告訴友人:「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裡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苦處,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嗎?」這段話的旨趣與毛澤枺瞧撢w小姐的文章相去不遠。不同的是,魯迅依然企盼通過寫作喚醒中國人為思想赴死,毛澤枺鼊t是堅持拚死奮鬥。
  魯迅憎惡儒家遺緒,總是以辛辣譏諷的筆眨票】讓W教義。《阿Q正傳》的主睿隰斞钙渌髌芬辉俪霈F,辛亥革命並未徹底改造中國人的民族根性,反而將一批新的流氓惡棍推向官場。魯迅認為,或許政治革命有朝一日真能促成社會變革,然而他也憂心,進步的思想混雜著迷信與冷漠會阻礙這些可能。魯迅悲嘆,在中國,要跨越階級高聲吶喊、要脫離破碎的世界而保有希望竟是如此困難。魯迅在一九二一年出版的著名小說《故鄉》(My Old Home),結尾令人動容:「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洠в新罚叩娜硕嗔耍愠闪寺贰!梗ㄔ'二七)
  魯迅這段話雖然含糊些,甚至悲觀些,但是卻一語道出包括胡適在內「五四」人物的思維。然而,魯迅就如同參與這場狂飆邉拥娜畾q以上的健將,皆只是搖旗吶喊,以著述立說為務。不過當陳獨秀因散發「不當」言論而身陷囹圄時,五四邉右芽缛氲诙A段,邁向新的行動主義。年輕一輩的學生對未來更無所畏懼,他們走上這條行動路線,主張將行動的精神推向第三階段。他們的前輩只滿足於「筆下天花亂墜」,然對激進的青年學生而言,五四邉拥恼嬲饬x正是在於認知到「奮空拳,揚白手,和黑暗勢力相奮鬥」(裕Ф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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