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曹师弟点点头，吁了口气，将连弩搁到一边。
弩手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喂？”
“杭州内门的弟兄全折在点子手上了。”弩手的声音很平稳，“师弟，你玩大了。”
“……这样啊，真是被点子摆了一道，”电话那头轻笑一声，“为这个我得再干一杯。”
“你在喝酒？”弩手有些讶异。
“是啊，酒比茶好喝多啦……”电话那头不瘟不火。
弩手有些无语，沉声道：“师弟，整个抓捕行动已经完全失败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怎么会失败了，他们人不是还没出杭州嘛。”
“你觉得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师父他老人家能轻饶了你吗？到时候怪罪下来，至少也得是个闭门思过之罚。”
“那也没办法，木已成舟了。”那头声音还是不瘟不火。
弩手沉声道：“从现在起，我来接手杭州的摊子，你好自为之吧。”
“ok，借你吉言了，大师兄。”
弩手挂断了电话，曹师弟低声对他说：“师兄他还真是……沉着啊。”他斟酌了半天形容词。
“沉着和轻佻不是一个意思，”弩手面无表情地回应，又道，“叫弟兄们尽快赶回来，咱们靠岸。”
一直默默站在船头的船夫应了一声，划动木桨，乌篷船在湖面上漾开了层层涟漪，缓缓向岸边驶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窃听
十月十五日，杭州市禹越镇杭海路某处。
“小鬼，海沙派的走狗们盯得太紧了，整个杭州都被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我说，咱们还是先离开杭州避避风头，等过段时间再找机会去乌镇吧。”
“老王说得有理，我提议，咱们直接西行去咸阳，那是我等刀客的起家之地，现在也还有一些大行会在，我和老王跟几个掌柜的有些交情，给咱们提供一个临时的藏身之所也就是张张嘴的事情。”
“咸阳？关中咸阳？不行，不能去那里。”
“诶，老王你……为啥啊？”
“关中的确是我们起家的地方，但相对的，也是三教那些‘名门大派’势力最盛之地，你这是要到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避风头啊！”
“哎，老王，你这话说得可就有些欠考虑了，灯下黑灯下黑，古话都这么说的，最危险的地方，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你信不信，我们前脚一踏进咸阳城，后脚三教子弟就会得到消息？这就跟被狼群围了，结果跑到狼窝边上躲着是一个道理，不是作死是什么？那也能叫最安全的地方？拉倒吧，到时候咱们完蛋不说，还把那几个老大哥的性命搭进去了，这不是坑人么！”
“…………唉，也是这个理儿，那老王你说，我们应该去哪？”
“我说去哪没用，这事儿还得让小鬼拿主意，他不说话，咱们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也是白搭。小鬼，说你呢小鬼！别坐在那儿发呆了，说说你的想法，我们都是你雇来的，听你的，而且说到底，这可是你自己的事情啊！”
“我们不能去咸阳。”
“嗯，关中一带是肯定不能去了，我的建议是，要么去三教九流的真空地带，比如东北，要么就去鱼龙混杂的地方，比如西南。”
“不，藏身之处容后再考虑，这样，咱们明早就动身去乌镇。”
“不是吧小鬼？！你居然要在风声这么紧的时候去乌镇？这样未免也太作死了吧？！”
“老王，你真的以为，我们离开杭州就万事大吉了吗？海沙派在杭州找不到我们，为何不会派人去别的地方找？现在我的项上人头可是值钱得很，很多人都眼热着呢，一旦海沙派把消息放出去，整个江湖都会变成我们的死敌，到了那时，乌镇之行就真是遥遥无期了，必须趁我们还在这儿的时候把事情给办了，嗯，就这样，明天动身去乌镇。”
“……好，你是老板你说了算，不过，我还有个问题要问。”
“你说。”
“我们去乌镇究竟是要干嘛？”
“……”
“……莫非……”
“嘶！先别急着胡思乱想，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们。”
“什么问题？”
“那天晚上我们围攻湖边别墅的时候，究竟是谁射杀了小师爷？”
“……这个，我上哪儿知道去啊。”
“老王，我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嗯……那天海沙派回防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不像是看到小师爷的响箭后赶回来的，反倒像是一开始就收到指令在附近待命一样，而且，还不是来杀我们的，这就太奇怪了，难道是小师爷下的命令让他们杀自己的吗？”
“听起来不太可能，先不说小师爷是不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就算这命令真是他下的，那他为什么要逃跑？”
“可能是他事先吩咐，如果他逃不了就让手下杀了他吧。”
“……我怎么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且啊，还有个非常蹊跷的地方。”
“你说。”
“小师爷死后，海沙派的阵脚丝毫没乱。”
“是啊，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要是他们乱作一团的话，现在我们早从乌镇回来了，甚至，可能都已经离开杭州了。”
“我看海沙派撒网搜查的套路跟原先大相迥异，但节奏却丝毫没乱，显然有人在幕后指挥，而且这位新指挥的能力绝不逊于小师爷，海沙派门中有这等实力的，据我所知，只有一人。”
“谁？”
“海沙派掌门人年登顺的大弟子——‘不动提督’朱兴。”
“不动提督？”
“不动取的是《孙子兵法》中的真言‘不动如山’，是说他擅长布局防守，我看现在杭州的搜查网如此严密，就感觉是出自他的手笔，常听说他和小师爷一时瑜亮，师兄弟间却素来不睦，明争暗斗那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我据此推测，前几天晚上射杀小师爷的真凶，很可能就是朱兴。”
“为何不睦？是在争夺掌门人之位吗？”
“应该是这样，虽说年登顺那老东西离归西还有个二三十年的功夫，指定下任掌门人还早得很，但我听说，比起大弟子朱兴，他对二弟子方彬更青眼有加些。在那个节骨眼上射杀方彬，不但少了个有力的竞争对手，还可以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来，对朱兴而言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就觉得射杀方彬的真凶除了朱兴以外再没有别人了。”
“是吧？显而易见的事情。”
接收器里传出的说话声一直没有停止，显然那边的几个人谈兴正欢。
三四十平米的屋里灯火通明，床和沙发都已经被搬出去了，空空的屋子被十几个精壮汉子挤得满满当当，这些人是海沙派的门人，他们都是站着的，屋里唯有一人坐在扶手椅上，右手抵着太阳穴，正低头思考着什么，此人肤色黝黑，身材健壮。除了他，所有人都紧盯着那位操作接收器的门人，盯得那人紧张不已，额头冒了汗。
听到另一边的说话声，操作员汗冒得更快了，他身后的几位门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黑着脸不说话的大师兄朱兴，心说大师兄这“不动提督”的美名果然不是白叫的，那头的贼人们说得如此过分，这要是搁一般人身上早就勃然大怒了，而他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当真是喜怒不形于色啊。
也有门人心里不以为然，大师兄本来肤色就黑，就算真的生气黑了脸也只是让脸色更黑点，只不过大家看不出来罢了，但这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嘴上是绝对不敢这么说的。
众人心里各有所思，主事的大师兄朱兴又一直保持沉默，所以整个屋子安静得很，只有接收器那边传来的说话声。
一位门人试图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小心地对朱兴说道：“大师兄，那些贼子真是狗胆包天，居然说出这等粗鄙之语，您千万别生气……”
“无妨，几句话而已，让他们说呗。”朱兴摆了摆手，表情平静得很，“咱们只管听着就是。”
众门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朱兴又道：“告诉外面的师弟，让他们把招子放亮些。”
一个站在门口的门人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朱兴身边的另一个门人俯下身来，低声对他说：“大师兄，我们何不现在就行动，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急在这一时，”朱兴摇了摇头，“他们刚才说的乌镇之行有点儿意思，先等等，看能不能听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让他们失望的是，另一头的点子们一直都在说些没用的事情，甚至还大谈特谈起了江湖上流传的朱方二人如何明争暗斗的传闻，这让在场的海沙派门人们更是胆战心惊，生怕大师兄在下一秒钟忍无可忍突然暴走，纷纷破口大骂无耻小人平白污蔑大师兄清白，搅得原本一脸平淡的朱兴心烦不已，喝斥了他们几句。
而关于乌镇的行程，那些点子却再也没有提起过，众人听他们扯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淡，都开始露出不耐的表情。
朱兴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侧头向那位站在门口的门人吩咐道：“通知外面的弟兄，开始突击！”
屋内众人的表情齐齐一变，那位门人愣了一下，随即拱手领命道：“喏！”转身推门而出。
朱兴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看向街道对面的一家小旅馆。
马路两边有很多摆摊的小贩和纳凉的路人，那位门人下得楼来，朝街道对面打了个手势，很多小贩便站起身来，跟一群路人快步往那家小旅馆走去，他们都是乔装打扮的海沙派门人，奉了朱兴之命在旅馆附近盯梢。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门人就把小旅馆的所有出口都封锁了，余下的人进入旅馆，旅馆窗户上出现一片影影绰绰的影子。
朱兴看向小旅馆三楼最左边的房间，那里依旧灯火通明，他又看了看还在传出说话声的接收器，心里暗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过了几秒钟，接收器中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人把门踹开了。
他们到了！朱兴心里一动，但预想中点子们惊慌失措的叫声和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并没有响起，点子们的说话声还是一如既往地平稳。
朱兴情知不妙，随即就听到一位师弟的声音从接收器里传了出来：“咦？”
其他几个师弟的惊讶声也传出来：“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第一百三十七章 局中局
坏了，果然是这么回事。
朱兴摇了摇头，转过身来，见众人还在目瞪口呆地看着接收器，便挥了挥手，沉声说道：“你们现在马上出去，把旅馆周围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拱手应道：“喏！”
朱兴抬手拍住一个正跟着众人往外走的门人肩膀，对他说：“曹师弟，你留下。”
曹师弟点了点头，朱兴朝对面的小旅馆抬了抬下巴，嘴里说道：“跟我一起去那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分钟后。
小旅馆三一三号房间的房门被推开，最先进来的海沙派门人们已经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他们看到推门而入的两人，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施礼：“大师兄！”
朱兴略一点头，沉声问道：“怎么样了？”
一位门人拿起一个小巧的录音机，气愤地对朱兴说：“被摆了一道，点子们的声音都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是事先录好的！”
不出所料。
朱兴又点了点头，就听另一位门人接口道：“要不是大师兄发现得早，我们怕是要被他们骗一晚上！”
几位门人连连点头称是，都说要不是大师兄，大家可能真就要“独守空楼”了。
朱兴瞥了眼一片狼藉的屋里，心下颇有些不愉，就算点子们留下什么线索，经他们这么一翻恐怕也没了，这些师弟下手真是没个轻重，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地问道：“你们刚进来的时候，这屋里是什么样的？”
一位门人躬身禀报：“我们进来的时候，屋里的摆设很整齐，丝毫不乱，那些点子肯定早就走了！”
朱兴点点头，对那位拿着录音机的门人说：“把那东西给我。”
听了朱兴的吩咐，门人立刻恭敬地将录音机递来，朱兴伸手接过，按下播放键，点子们的说话声再次传了出来，朱兴听了一会儿，摁掉录音机，抬手将其扔到床上。
众人看着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的大师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朱兴身后的曹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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