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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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思想通史 第二卷-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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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教学以移情性,表德行以厉风俗,覈才艺以叙官宜,简精悍以习
师田,修武器以存守战,严禁令以防僭差,信赏罚以验惩劝,纠游
戏以杜奸邪,察苛刻以绝烦暴:审此十六者,以为政务,??圣人
复起,不能易也。”(同上)
若再参考他的德教篇(群书治要所引第一段,疑为德教篇),我们看不出
这些形式教义有什么新的因素。他的有价值的批评,主要在于说明现实制度
为什么存续以及制度内容有什么矛盾,即他所谓“源流形势,使之然也”。
正宗思想家所说的“天不变道亦不变”,就是指上帝意志安排下的秩序都是
真理,然而他却说出这秩序是乱而大乱,是和人民生活矛盾的,那种“真理”
是谎话。现在我们看他怎样分析汉代的“秩序”。
“汉之初兴,分王子弟,委之以土民之命,假之以生杀之权,
于是隐逸自恣,志意无厌,鱼肉百姓,以盈其欲,报■骨血,以快
其情,上有篡叛不轨之奸,下有暴乱残贼之害,??盖源流形势使
之然也。降爵削土,稍稍割夺,卒至于坐食奉禄而巳;然其洿穢之
行,淫昏之罪,犹尚多焉。??专之于国,擅之于嗣,岂可鞭笞叱
咤而使唯我所为者乎!时政凋敝,风俗移易,??出于礼制之防,
放于嗜欲之域久矣。”(俊漠书本传损益篇)
以上所说的话,指出封建特权的形成,一开始就在制度上种下了原因,
因果相生,积久必变,政治黑暗不是必然的发展么?虽然皇族地主的“专之
于国”的集权,削弱豪族地主,而形势则不是鞭笞所能挽救的。他说:
“井田之变,豪人货殖,馆舍布于州郡,田亩连于方国,身无
半通青纶之命,而窃三长龙章之服,不为编户一伍之长,而有千室
名邑之役,荣乐过于封君,势力侔于守今,财胳自营,犯法不坐,
刺客死士,为之投命,至使弱力少智之子被穿帷败,寄死不歛,冤
枉穷困,不敢自理:虽亦由纲禁悚阔,盖分田无限使之然也。”(同
上)
所以,尽管武帝以来的土地国有政策要“唯我所为”,然而豪族地主却
形成有特殊身份阶级,威胁到中央专制主义的封建政权。这没有什么五德五
行,三统三正吧,土地所有制形式之下的豪强夺横、分田无限,才是客观的
现实。
“物有不求,未有无物之岁也,士有不用,未有少士之世也。
夫如此(按前面言在千万户之中,十取其一,得壮丁千万人,又十取
之,得什长百万人,又十取之,得佐史之才十万人),而后可吧用天
性、究人理、兴顿魔、属断绝、纲罗遣漏、拱押天人矣。??君子
用法制而至于化,小人用法制而至于乱,均是一法制也,或以之化,
或以之乱,行之不同也。苟使豺狼牧羊豚,盗跖主征税,国家昏乱,
吏人放肆,则恶复论损益之间哉???君子非自农桑以求衣食者
也,蓄积非横赋敛以取优饶者也。奉禄诚厚,则割削资易之罪乃可
绝也,蓄积诚多,则兵寇水旱之灾不足苦也。故由其道而得之,民
不以为奢,由其道而取之,民不以为劳。??以廉举而以贪去,??
善士富者少,而贪者多,禄不足以供养,安能不少营私门乎?”(同
上)
上面指出举士制度与法制的矛盾,好像是“设机置穿以待天下之君子”,
君子不敢陷入,则只有豺狼牧民,盗贼主税,这就是汉代举“贤良方正”的
结果。
“光武??虽置三公,事归台阁。自此以来,三公之职备员而
已。然政有不理,犹加谴责,而仅移外戚之家,宠被近习之竖,亲
其党类,用其私人,内充京师,外布列郡,愿倒贤愚,贸易选举,
疲驽守境,贪残牧民,挠扰百姓,忿怒四夷,招致乖叛,乱离斯瘼,??
此皆戚宦之臣所致然也。反以策让三公,至于免死。??又中世之
选三公也,务于清慤谨慎循常习故者,是妇女之检柙(规炬)乡曲之
常人耳,恶足以居斯位耶?势既如彼,选又如此,而欲望三公勋立
于国家,绩加于生民,不亦远乎!??近臣外戚宦竖,请托不行,
意气不满,立能陷入于不测之祸,恶可得弹正者哉???自此以来,
遂以成俗,继世之主,生而见之,习其所常,曾莫之悟。??母后
之党,左右之人,有此至亲之势,故其贵任,万世常然之败,无世
而无之,莫之斯鉴,亦可痛矣!”(同上法诚篇)
上面指出汉代统治仅的一般形势,特别是外戚宦官的形势,既成常俗,
则失败便有其“常然”的因果关系。按中国外戚与宦竖的真正形势,一方面
要追溯到氏族宗法制度的残存,另一方面也要研究土地国有制形势的发展。
凡古旧制度的残存,对于历史的发展总是重大的束缚,仲长统的亲近弄权的
说明,虽然未说明历史理由,但“亲近”二字已揭破土地国有制和宗法政治
相依的道理,它的结果是颠倒贤愚,混乱公私,更加重了封建法律外行动的
“一切之计”。这特殊制度,要比西洋中世纪更封建些。他的政论特别重视
此点,例如他又从心理上分析:
“汉兴以来,皆引母妻之党为上将,谓之辅政;而所赖从治理
者甚少,而所坐以危乱者甚众。??其欲关豫朝政,忙快私愿,是
乃理之自然也。??夫母之于我尊且亲,于其私亲,亦若我父之欲
厚其父兄子弟也。妻之于我爱且姐,于其私亲,亦若我之欲厚我父
兄子弟也。我之欲尽孝顺于慈母,无所择事矣,我之欲效恩情于爱
妻妾,亦无所择力矣。而所求于我者,非使我有四体之劳苦,肌胃
之疾病也,夫从此亥唾盼睇之间,至易也,谁能违此者乎?”
“宦竖者,传言给使之臣也,拚扫是为,超走是供,传延房卧
之内,交错妇人之间。??孝宣之世,则以弘恭为中书令,石显为
仆射。??后暨孝元,常抱病而留好于音乐,悉以枢机委之石显,
则氏迷雾乱之政起,而仇忠害正之祸成矣。??孝桓皇帝,起自蠡
吾而登至曾。侯暨张让之等,以乱承乱。政令多门,权利并作,迷
荒帝主,濁乱海内。高命士恶其如此,直言正谕,与相摩切,被诬
见陷,谓之党人。灵帝登自解犢,以继孝桓,中常侍曹节侯览等,
造为维纲,帝终不寤,宠之日隆,唯其所言,无求不得。凡贪淫放
纵,僭凌横恣,挠乱内外,螫噬民化,隆自顺桓之时,盛极孝灵之
世,前后五十余年,天下亦何缘得不败坏耶?”(群书治要节录)
在中国古代,所谓“党”即是“类”的狭义的术语,类即“族”系,党
即“宗”系。汉代所谓后党和宦党是相互为用的,这是古代氏族制在中古的
延长,特别在皇族和豪族斗争尖锐之时,后党宦党就成为皇族系统的外延势
力了。宦竖为变态的人物,依附于皇室,更发挥“亲亲”的恶性作用。仲长
统以宠信佞谄,骄贵外戚,是壅蔽忠正,淆乱政治的原因,比子倾危,比于
累卵。他从上面的心理分析,对于道德伦理,更有特别议论,如孝的论理,
于古有“无违”之训,然而他却说,“父母不好学问,疾子孙之为之,可违
而学也;父母不好善士,恶子孙交之,可违而友也;士友有患,故待己而济,
父母不欲其行,可违而往也。放不可违而违,非孝也:可违而不违,亦非孝
也,好不违,非孝也,好违,亦非孝也。其得义而已也。”这当是子孙相袭、
亲近皆善的反命题。
他的政论除了以上所举者外,如憎恶剥削,“横税弱人,??徭役并起,
农桑失业,兆民呼嗟”,如崇札三公,“与之从容言议,谘论古事,??琢
磨珪壁,染谏金锡”,都是中古的平等思想。他的议论中卓见之一,就是研
寻源流因果,以作借鉴,所谓“三亡之失,异世同术,我无所鉴,夏后及商,
覆车之轨,宜以为戒”(政论)。
(四)仲长统的人生归宿
后汉书本传说他“每论说古今及时俗行事,恒发愤嘆息”,他的愤世疾
俗之论太突出了,甚至他痛斥王侯贵族“心同于夷狄,行比于禽兽”,而主
张从天子以至国君公侯,要再教育。他虽然有积极求治的理想,不主张高契,
但他对于高契之士则甚同情,他说:“舍正从邪,背道而驰奸;彼独能介然
不为,故见贵也。”在他所谓“直正不行,诈伪独售”之时,他的思想便怀
疑于来世不知是什么,挽救之道不知该怎佯。他的“狂生”行为(本传说:“统
性俶儻敢直言,不矜小节,默然无常,时人或谓之‘狂生’”),实在影响了
后来竹林七贤的人生态度。本传载述他“常以为凡游帝王者欲以立身扬名耳,
而名不常存,人生易灭,优游偃仰,可以自娱,欲卜居清曠,以乐其志”。
在他的乐志论中,更有老庄人生哲学的趣旨,他说:
“踌躇畦苑,游戏平林,濯清水,追凉风,钓游鲤,大高鸿,
讽于舞雩之下,咏归高堂之上。安神闺房,思老氏之玄虚,呼吸精
和,求至人之仿佛。??消摇一世之上,睥儿天地之间,不受当时
之责,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则可以陵霄汉出宇宙之外矣,岂羡夫
入帝王之门哉?”(后汉书本传)
他在无可奈何之时,终于要脱化超俗了。这样,他的哲学便和老庄思想
交流,逍遥自得,并连自然把握本身也奔置了,因此,他的甚天思想,到此
就不能自解了。他以暴露封建入手,而以宗教的懺悔为止,始于求变,而终
于寻到东方中古的不动性,这又是中世纪进步的思想家的天真的表现。请看
他的诗句:
“至人能变,达士拔俗。??六合之内,恣心所欲,人事可遣,
何为局促?大道虽夷,见几者寡,任意无非,适物无可,古来绕绕,
委曲如琐,百虑何为,至要在我。寄愁天上,埋聂地下,叛散五经,
灭弃风雅。百家杂碎,请用从火,抗志山西,游心海左。元气为舟,
微风为拖,敖翔太清,纵意容冶。”(同上)
从汉代博士笺注五经的烦琐世界,从贤良奔竞仕宦的利禄世界,脱化出
来,所谓“飞岛遣迹,蝉蜕亡壳”,来到了什么世界呢?这就是魏晋玄学的
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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