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史 罗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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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哲学史 罗素-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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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发端直到盖森和宗教会议运动,曾有过它的黄金时代,但是现在老的论争都干枯无 
 
味了。托马斯派和司各脱派原先合称古代派,这派人对奥卡姆主义者论斥争辩,后者称 

 
作名目论派又称近代派。终于在1482年两派和解,携手一致对抗人文主义者;当时大学 
 
界以外,人文主义者在巴黎蒸蒸日上。埃拉斯摩憎恶经院哲学家,认为他们老朽过时。 
 
他在一封信里提到,他因为想取得博士学位,竭力不谈一点优雅或隽妙的事。任何一派 
 
哲学,甚至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他都不真正喜好;只不过这两人既然是古代人,谈到 
 
时必须表示尊敬罢了。 
 
    1499年埃拉斯摩初访英国,爱好英国的吻女孩子的风习。他在英国结交寇理特和莫 
 
尔,两人劝勉他不要玩弄文墨上的雕虫小技,着手郑重的工作。寇理特开讲圣经课程, 

 
却不懂希腊语;埃拉斯摩感觉自己愿在圣经上面下功夫,认为希腊语知识万不可不备。 
 
他在1500年年初离英国后,尽管穷得聘不起教师,自己开始学习希腊语;到1502年秋天, 
 
他已学得精娴熟练,而在1506年去意大利的时候,他发觉意大利人没什么可让他学的了。 
 
他决意编订圣杰罗姆的著作,再出版一部附有新拉丁译文的希腊文新约圣经,这两件事 
 
都在1516年完成。他发现《拉丁语普及本圣经》里有种种错误,这个发现后来在宗教论 
 
争中对新教徒有好处。埃拉斯摩也打算学会希伯来文,但是把它丢下了。 

 
    埃拉斯摩写的书唯一还有人读的就是《愚神颂赞》(The PraiseoeEolly)。这 
 
本书的构思是1509年他从意大利去英国途中,正当跨越阿尔卑斯山的时候萌发的。他在 
 
伦敦托马斯·莫尔爵士宅中迅速把它写成;书题献给莫尔,还戏谑地影射指出,由于 
 
“Moros”作“愚人”解,题献得正合适。书中愚神亲身自白;她自夸自赞,兴致勃勃, 
 
她的词句配上霍尔班的插图,更添生色。愚神的自白涉及人生一切方面,涉及所有的阶 
 
级和职业。要不是有她,人类就要绝灭,因为哪个不愚能结婚?为当作智慧的解毒剂, 

 
她劝人“娶妻子——这种动物极愚戆无害,然而极便利有用,可以柔化、缓和男人的僵 
 
板与阴郁的心情。”离了阿谀或免除自私心,谁会幸福? 
 
    然而这样的幸福是愚蠢。最幸福的人就是那些顶近乎畜类、委弃理性的人。至高的 
 
幸福是建立在幻想上的幸福,因为它的代价最低:想像自己为王比实际成王要容易。埃 
 
拉斯摩然后又来取笑民族骄傲和职业上的自负:学艺各科的教授先生们几乎个个自负得 
 
不成话,从自负里讨幸福。 
 
    书中有些段落里,嘲讽转成谩骂,愚神吐露埃拉斯摩的郑重意见;这些段落谈的是 

 
各种教会弊端。祭司用来“计算每个灵魂在炼狱中的居留时间”的赦罪符和免罪券;礼 
 
拜圣徒,乃至礼拜圣马利亚,“她的盲目的献身者认为将圣母放在圣子前是礼仪”;神 
 
学家们关于三位一体和道成肉身的争论;化体说;经院哲学各流派;教皇,枢机主教和 
 
主教—— 
 
    这一切全受到猛烈的讪笑。特别猛烈的是对修道会僧的攻击,说他们是“精神错乱 
 
的蠢物”,他们简直不带一点宗教气,然而“深深地爱恋自己,是个人幸福的痴赏家。” 
 
照他们的行动举止看,好像全部信仰都在于琐屑的礼式小节:“缚凉鞋准确要打多少个 

 
结;各式衣装分别取什么特异颜色,用什么衣料做成;腰带多么宽,多么长,”等等。 
 
“听他们在末日审判席前的声辩想必是妙不可言:一个要夸说他如何只以鱼为食,净灭 
 
了他的肉欲;另一个要强调他在世的时光大部分是在咏唱圣歌的礼拜式中度过的;…… 
 
又一个极力说他六十年当中连碰也没碰过一文钱,除隔着厚厚的手套去摸索不算。”可 
 
是基督会抢口说:“你们这些文士和法利赛人有祸了,……我只留给你们彼此相爱这一 
 
条教训,这教训我没听哪个声辩说他已经忠实履行了。”然而在尘世上大家都怕这帮人, 

 
因为他们从神工阁子中知道许多私密事,遇到酒醉的时候常常顺口泄露。 
 
    也没有饶过教皇。教皇应当以谦逊和清贫来效法他们的主。“他们的唯一武器应该 
 
是圣神武器;的确,在这种武器的使用上,他们慷慨之至,例如他们的禁止圣事、停权、 
 
谴责、重诫、大绝罚和小绝罚,以及他们的怒声咆哮的敕令,这些敕令打击了他们所申 
 
斥的对象;但是这些至圣的神父,除了对待那种受魔鬼唆使、目中对神不抱敬畏、凶毒 
 
恶意地图谋减损圣彼得世袭财产的人以外,决不频频发布敕令。” 
 
    从这种段落看,会以为埃拉斯摩想必欢迎宗教改革,但是实际不然。 

 
    书结尾郑重提出,真信仰乃是一种愚痴。通篇有两类愚痴,一类受到嘲讽的颂扬, 
 
另一类受到真心的颂扬;真心颂扬的愚痴即基督徒淳朴性格中显露出来的那类愚痴。这 
 
种颂扬和埃拉斯摩对经院哲学的厌恶,以及对使用非古典拉丁语的学者博士们的厌恶是 
 
表里相连的。但是它尚有更深刻的一面。据我知道,这是卢梭的《萨瓦牧师》(Savoya 
 
rdVicar)所发挥的见解在文献中的第一次出现,按这个见解,真的宗教信仰不出于知而 
 
发于情,精心锤炼的神学全部是多余的。这种看法已日益流行,目前在新教徒中间差不 

 
多普遍都接受了。 
 
    它在本质上是北方的重情主义对希腊尚知主义的排斥。 
 
    埃拉斯摩二度访问英国,逗留五年(1509—14),一部分时间在伦敦,一部分时间 
 
在剑桥。他对于激发英国的人文主义起了不小影响。英国公学的教育直到不久以前,还 
 
几乎完全保持他当初所想望的那种样子:彻底打好希腊语和拉丁语的基础,不仅包括翻 
 
译,也包括韵文和散文写作。科学尽管从十七世纪以来就在知识方面占最优势,倒认为 
 
不值得上等人士或神学家注意;柏拉图的东西应该学,但是柏拉图认为值得学的科目另 

 
当别论。所有这些都和埃拉斯摩的影响方向一致。 
 
    文艺复兴时代的人怀有漫无边际的好奇心;海辛哈说: 
 
    “动人耳目的变故、有趣的细情、珍闻、怪事,从来也不够满足这些人的欲望。” 
 
然而最初他们并不在现实世界里,却在故纸堆中寻求这种东西。埃拉斯摩虽然对世界情 
 
况有兴趣,但是不会生啖消化,必须先经过拉丁语或希腊语的加工炮制,他才能同化吸 
 
收。对旅行人的经历见闻要打几分折扣,而普林尼书中载的什么奇迹绝物倒深信不疑。 
 
不过,人的好奇心逐渐从书本转移到现实世界里;大家不再注意古典作家笔下的野人奇 

 
兽,而对实际发现的野人和奇兽发生了兴趣。加利班来源出于蒙台涅,蒙台涅的食人生 
 
番出于旅行人。“食人族和头生在肩膀下面的人”,奥赛罗曾眼见过,不是从古代流传 
 
下来的话。 
 
    这样,文艺复兴时代人的好奇心就从向来文学性的渐渐转成科学性的。好一股新事 
 
实的洪流排山倒海而来,人们起初只能让这洪流挟持着往前涌进。那些老思想体系显然 
 
错了; 
 
    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托勒密的天文学、以及盖兰的医学,再勉强扩展也不能包括 
 
已有的种种发现。蒙台涅和莎士比亚满足于混乱:从事新发现其乐无穷,而体系乃是从 

 
事新发现的死敌。一直到十七世纪,人们构造思想体系的能力才赶上关于各种事实的新 
 
知识。不过所有这些话扯得离埃拉斯摩远了,对他来讲,哥伦布不如阿戈船航海者有意 
 
思。 
 
    埃拉斯摩的文字癖深到无可救药、恬不知耻。他写了一本书叫《基督徒士兵须知》 
 
(Enchiridionmilitischristiani),奉告未受过教育的军人,说他们应该读圣经,还 
 
要读柏拉图、安布洛斯、杰罗姆和奥古斯丁的著作。他编成一部包罗宏富的拉丁语格言 
 
集,在后几版中又增补许多希腊语格言;他的本旨是想让人能够把拉丁语写得合拉丁语 

 
用法习惯。他作了一本异常成功的《对话》(Colloguies)书,教人如何用拉丁语叙谈 
 
木球戏一类的日常事情。这在当时的用途或许比现在显得要大。那时候拉丁语是独一无 
 
二的国际用语;巴黎大学的学生来自西欧各地,说不定常常遇上这种事:两个学生能用 
 
来进行交谈的语言只有拉丁语。 
 
    宗教改革以后,埃拉斯摩起先住在卢凡(Louvain),当时卢凡还守着十足的旧教正 
 
统;后来他住在巴泽尔(Basel),那里已经改奉新教。双方各自尽力罗致他,但是笼络 
 
很久无功效。如前文所说,他对教会弊端和教皇的罪恶曾经表示过激烈意见;在1518年, 

 
也正是路德叛教那年,他还发表一个叫《吃闭门羹的尤理乌斯》(Ju-liusExclusus) 
 
的讽刺作品,单写尤理乌斯二世进天国未成。但是路德的强暴作风惹他生厌,而且他也 
 
憎恶斗争;最后他终于投身到旧教一边。1524年他写了一个维护自由意志的著作,而路 
 
德信奉奥古斯丁的见解更夸大渲染,否定自由意志。路德的答辩蛮横凶狠,逼得埃拉斯 
 
摩进一步倒向反动。从这时直到他老死,他的声望地位江河日下。他素来总是胆弱心怯, 
 
而时代已经不再适合懦夫了。对于正直的人,可抉择的光荣道路只有殉教或胜利。他的 

 
朋友托马斯·莫尔爵士被迫选择了殉教,埃拉斯摩说:“要是当初莫尔根本没惹那危险 
 
事,神学上的问题留给神学家去管多好。”埃拉斯摩活得太长,进入了一个新善新恶— 
 
—英雄骨气和不容异己——的时代,这两样哪一样也不是他能够学会的。 
 
    托马斯·莫尔爵士(1478—1535)论为人比埃拉斯摩可佩得多,但是从影响看,地 
 
位却差得远。莫尔是人文主义者,但也是个虚心深诚的人。他在牛津大学时,着手学习 
 
希腊语,这在那时候很不寻常,因此他被人当成对意大利的不信者表好感。校当局和他 

 
的父亲大为不满,他于是被牛津大学革除。 
 
    随后他迷上卡尔图斯教团,亲身实践极端的苦行生活,寻思加入这个教团。正当这 
 
时,他初遇埃拉斯摩,分明是因为埃拉斯摩的影响,他踟蹰没有走这一步。莫尔的父亲 
 
是个法律家,他决定也从事父亲的这行职业。1504年他作了下院议员,带头反对亨利七 
 
世增课新税的要求。在这事上他成功了,但是国王激怒得发狂;他把莫尔的父亲投进伦 
 
敦塔,不过,纳款一百镑后又释放出来。1509年英王逝世,莫尔再操法律业,并且得到 
 
亨利八世的宠信。他在1514年受封爵士,被任用参与各种外交使团。亨利八世屡次召请 

 
他进宫,但是莫尔总不去;最后,国王不待邀请,自己到他在彻尔西(Chelsea)的家中, 
 
和他一同进餐。莫尔对亨利八世并不存幻想;有一次人家祝贺他受国王的爱顾,他回答: 
 
“假使我莫尔的人头真会让他得到一座法国城池,这颗头准得落地。” 
 
    武尔济倒败时,国王任命莫尔为大法官来接替他。和通常惯例相反,莫尔对诉讼当 
 
事人的馈赠一概回绝。他不久就失宠,因为亨利八世为了娶安·布琳(AnneBoleyn), 
 
决意离弃阿拉贡的凯萨林(CatherineoeAragon),莫尔坚定不移地反对这桩离婚案。 

 
他于是在1532年辞官。莫尔去职后,每年仅有钱一百镑,由此可见他在任时的刚直清廉。 
 
尽管莫尔与国王意见不和,亨利八世仍旧邀请他参加他与安·布琳的婚礼,但是莫尔不 
 
接受邀请。1534年,亨利八世设法让国会通过“至权法案”,宣布他(而非教皇)是英 
 
国教会的首领。 
 
    在这项法案之下规定必须作一次“承认至权宣誓”,莫尔拒绝宣誓;这只是近似叛 
 
逆,罪不该死。然而又凭着极靠不住的证词,证明他说过国会根本·不·能让亨利当上 
 
教会领袖的话;按这项证据,他被判成大逆犯,斩首处决。他的财产移交给伊丽莎白公 

 
主,公主把它一直保存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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