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他说·人民一思考,皇帝就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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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他说·人民一思考,皇帝就紧张(-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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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文公一乐:“到底是山东老乡,滕国绕口令说得够利索的!”
  滕国话里“水”读“肥”,“匪”读“?”(写不出来,反正是个古怪的音,和“肥”接近)。
  孟子这是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后把心一横:“没辙!”
  “啊——?!”滕文公一愣,“连圣人都没辙?!”
  孟子努了努腮帮子,又说:“如果非让我给出个主意,那我就一个办法:把护城河挖深了,把城墙加固了,您跟大家伙一起守着,大家伙如果宁死也不走,那事情就有转机了。”
  
  有人肯定奇怪了:“孟子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来他也明白,在战国时代,要真想再有什么百里小国一统天下早就不可能了。一统天下只有让超级大国去做,所以孟子主要也都是活动在这些大国之间。
  那么,孟子出的这个主意到底是好主意还是馊主意?
  ——这还真不好说。按照春秋战国一般的做法来看,处在滕国这种位置,要么投靠北霸天,要么投靠南霸天,当然,投靠了一方不一定就永远不变,大可以墙头草随风倒,大家差不多都是这么干的。所以,现在就滕文公来讲,我们再看看他的问题,他所考虑的选择只是在北霸天和南霸天之间选择,根本就没想过要两头都不靠。
  南霸天,北霸天,总得选一边。这是春秋战国数百年来的小国传统,也可是说是数百年血与火的实践中磨炼出来的真知。
  孟子的意见倒真是响当当,可是,是否可行,这就很成问题。退一步说,就算滕文公同意,可滕国贵族干不干?滕国老百姓干不干?这些都是问题。
  照我小时候的天真想法,认为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光明必将战胜黑暗。可是,首先,正邪没那么好分,就像善恶没那么好分一样,不同立场有不同标准,不同时代有不同标准,不同文化有不同标准,你说现在本·拉登和美国谁正谁邪,谁善谁恶,哪那么容易说得清楚。再者,即便真是分得清清楚楚的正邪对立,正义就真的必将战胜邪恶吗?也没那回事。实力悬殊怎么办?武术里说“四两拨千斤”,道理是这个道理,小老头用技巧能打倒大个子,可你再怎么“四两拨千斤”,让小老头上擂台赤手空拳大战霸王龙,那是说什么也打不过的。就连孟子都明白,这时候的滕国,就是再行仁政也不管用了,只有尽人事听天命好了。
  
  小国的选择是:争气,还是求存?
  如果是争气,那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是求存,就好好研究求存之道吧,看到时候投靠哪个主子才好。
  历史是很复杂的,至少不像评书那么简单。评书给人造成的印象是:只要是主战派,都是好人;只要是主和派,都是奸臣。还有一种简单化的看法是:当内忧外患同时存在的时候,主张攘外必先安内的都是坏人,主张全力对外的都是好人。如果这样的看法仅仅是在评书当中存在,那倒也无妨,可如果现实生活中也持这种观点的话,那就有问题了。古人对此就有过深刻的批评,认为常常是书生误国。
  例子我就不举了,就看看滕国好了。如果你是滕文公,你会怎么选择呢?
  
  
  积德行善,听天由命
  
  滕文公问曰:“齐人将筑薛,吾甚恐。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择而取之,不得已也。苟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君如彼何哉?强为善而已矣。”
  
  滕文公又来请教孟子了,这次看来是有急事:“孟老师,不好啦!齐国人马上就要加固薛城的城墙,哎呀呀,哎呀呀,从今天一大早我这右眼皮就一直在跳,快给我拿个主意!”
  薛城和滕国紧挨着,齐国人加固薛城的城墙,对滕国恐怕没安好心。
  薛城可是个大大有名的地方,它本来是薛国,也是“泗上十二诸侯”之一,是个附庸国。关于附庸国的问题,《孟子》一书在后文会专门谈到,这里先按下不表。后来,薛国被齐国给吞并了,滕文公恐慌的这会儿,可能齐国刚刚吞并薛国还没有多长时间。
  齐国吞并了薛国之后,齐宣王把薛国(现在还是叫薛城好了)封给了自己的弟弟,他这个弟弟后来有个儿子继承了薛城,这孩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战国四君子”之一的孟尝君。现在山东还有薛城的一些遗迹,还有个孟尝君墓。孟尝君的封地到底是不是这个薛城,有人是曾经质疑过的,到现在大概早已经尘埃落定了吧。但我们还是照例不用管它,把这种问题留给专家。初中语文课学过《冯谖客孟尝君》,冯谖去收账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这个薛城。薛城在孟尝君的治理之下,据说非常发达。明朝有人经过薛城,写诗说:“三千食客皆尘土,十二候邦就战争”,后一句说的“十二候邦”应该就是指所谓“泗上十二诸侯”,前一句则说孟尝君当时门下食客三千,蔚为壮观,可到了自己经过薛城的时候,那些风光一时的人物们早已不剩一点儿痕迹了。——可是,这所谓“食客三千”在汉朝还真有个影儿:司马迁后来曾经经过薛城,发现这地方很奇怪,盛产愣头青,和山东其他地方的民风大不一样。司马迁一打听,这才知道当年孟尝君招揽门客,招揽了一大帮好勇斗狠爱滋事的家伙,这些人齐聚薛城。这些人到底有多少呢,司马迁给了个数,这个数实在让人吃惊!
  司马迁说:“这些人差不多有六万家。”
  ——注意,不是六万人,是六万家!就按最保守的一家三口人算,这就是十八万人!在当时的社会里,这么一个小地方竟然聚集了十八万人之众,而且这十八万人里有大约六万人都是青皮。
  我总感觉这个数字过于夸张,孟尝君有食客三千人,薛城一带也许包括这三千人一共是六万家,六万家里也许有些是祖上就住在这里的。不管了,反正无论如何,司马迁实地去做田野调查,亲身感受就是薛城一大堆愣头青。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如果滕文公是摊上了这么一些邻居,这日子还真不会好过。
  但是,滕文公有可能是幸运的,因为他求教孟子的那个时候事情有可能还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呢。
  现在,滕文公来请教孟子了:齐国人没安好心,我该怎么办?
  孟子终于还是搬出了古代圣人:“从前,周朝的祖先太王住在邠地,狄人不断来捣乱,他就搬到岐山脚下去了。这不是太王要选风水,他那是被逼得没办法啊。如果积德行善,后代子孙一定能有一统天下称王的人。道德高尚的人做的是奠定基础的工作,为的是让后人能继续下去,至于成功与否,那就要看老天爷的脸色了。您对齐国人还能有什么办法么?您就多多地积德行善吧!”
  
  孟子讲的这段话还真是很让我吃惊的。他明显是对滕国持不乐观态度,最后给滕文公的建议居然是积德行善,自求多福。看来仁政还是要行的,你滕文公这代肯定看不到成功的希望了,但你的后代却很可能因为你现在仁政的奠基而一统天下成为王者——如果老天爷给他这种运气的话。
  这就像安慰一个患有遗传性不治之症的病人:“你就死了心吧,你是吃什么药都没救了,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积德行善,老天爷总会开眼,等你重孙子也长这么大的时候兴许就不会再得这种病了。”
  孟子举的太王搬家的例子他会在下一节里详细来说,我们也等下一节再看好了。
  
  
  小弟们不愁没老大
  
  滕文公问曰:“滕,小国也。竭力以事大国,则不得免焉。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去邠,踰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为也。效死勿去。’君请择于斯二者。”
  
  滕文公又来问了:“我们滕国是个小国,为了服侍大国真是操碎了心,可还是多灾多难的,这可怎么办啊?”
  孟子说:“太王当年占着邠地的地盘,狄人来捣乱。太王送皮货给狄人,狄人还是来捣乱;太王又送狗送马给狄人,也不灵;又送珍珠美玉,还不灵。太王于是召集长老们,跟他们说:‘我算明白了,狄人想要的是这片地盘。我听说过,道德高尚的人不能让养活人的东西反过来来祸害人。地盘就给了狄人算了,小弟们也不愁没老大,某家去也!’太王就这么离开了邠地,翻过梁山,一看岐山脚下还能住人,就定居在这里了。邠地的那些小弟们都说:‘老大是个好老大,咱们不能没有他。’于是,跟从太王来到岐山的人就像赶集一样。”
  孟子讲完了太王的故事,又接着说:“可是,也有人说祖业不是我们能决定要还是不要的,所以,我们要守好祖业,死也不走。大王,这两条路,您自己选吧。”
  
  孟子这回更有意思,给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主意,让滕文公自己去选。
  太王的故事是一个古史上非常有名的故事,他最后搬到的岐山脚下就是现在的陕西周原一带,这一带的考古发现很多,说明这里确实曾是周人的聚居地。
  太王就是古公亶父,是周人的一位重要祖先,孟子很推崇的周文王和灭了商纣王的周武王都是他的后人。太王的这段故事,在后人看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周人这样的一个社会组织如果用现代的语言来说,那几乎就可以说是自由人的自由联合,一切以人为本,什么领土、主权、君权,都不像后世那样具有至高无上、无可置疑的地位。太王就像喜剧影片里一个善良的黑帮老大,自己的帮会总是被狄人的帮会欺负,后来发现狄人帮会是看中了自己的地盘,太王觉得如果捍卫领地就会打打杀杀,得死人,嗯,算了吧,地盘我不要了,我走还不行么,小弟们没有了我这个老大自然还会有新老大,也许就认你们狄人的老大做老大,这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们能在新老大的手底下生活得好就可以了。
  我们甚至还能由此来推想一些可能的情况。假如狄人步步紧逼,得寸进尺,太王实在没地方可去了,那么,第一,如果条件能谈拢那就投降,从此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那就谁也别再欺负谁了,一起发展生产,共同致富;第二,如果条件谈不拢,或者内部有分歧,那就谁想投降就去投降,谁想抵抗就去抵抗,划分阵营,各立旗号;第三,如果小弟们一致要求抵抗,那就开打,打赢了最好,打败了也死而无憾。
  无论如何,太王能说出“小弟们不愁没老大”这样的话来,总能算是个了不起的人,尽管当时的“老大”(君)并不是后世的君主乃至帝王的概念。
  
  
  孝道与河童
  
  鲁平公将出。嬖人臧仓者请曰:“他日君出,则必命有司所之。今乘舆已驾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请。”
  公曰:“将见孟子。”
  曰:“何哉?君所为轻身以先于匹夫者,以为贤乎?礼义由贤者出。而孟子之后丧踰前丧。君无见焉!”
  公曰:“诺。”
  乐正子入见,曰:“君奚为不见孟轲也?”
  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后丧踰前丧’,是以不往见也。”
  曰:“何哉君所谓踰者?前以士,后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后以五鼎与?”
  曰:“否。谓棺椁衣衾之美也。”
  曰:“非所谓踰也,贫富不同也。”
  乐正子见孟子,曰:“克告于君,君为来见也。嬖人有臧仓者沮君,君是以不果来也。”
  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
  
  这是“梁惠王”一章中的最后一节了,场景突然就转换到了鲁国。其实,这段鲁国的经历是孟子周游列国的最后一程,这时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在那个时代里已经算是高寿了。他在这次鲁国的经历中无奈地感叹着天命——到底人老了,明白了再牛的人也不能和天斗,明白了老天爷没站在自己这边。可这是不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呢?谁知道。
  
  鲁平公准备出门,车都备好了,宠臣臧仓突然过来请示:“您怎么和往常不一样啊,这都要上车了我们还不知道您是要去哪儿呢。”
  鲁平公说:“大惊小怪,我是去见孟子。”
  臧仓夸张地张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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