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扬州--1550-1850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说扬州--1550-1850年- 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的重要性,他如果能够生活在那里就更好。另一方面,他可以从边商那里购买盐引。在那种情况下,他可以手持盐引前往盐场购盐,绕过扬州,经过仪征的盐务监掣。此外,盐引是在南京而非扬州颁发的;而仪征更靠近南京。值得注意的是,在明代的道路书籍《士商要览》中,扬州府与徽州之间的线路以仪征而非扬州府城为起点。     仪征是一个沿河之县。它是扬州府的西界。唐朝时期,当扬州已经是一个富庶的大城市时,仪征才以一个名叫白沙的小镇面貌出现,但其地位在11世纪得以凸显,占有了扬州以前作为税收转运和茶叶、盐业贸易中心的地位。北宋时期,扬州的重要性严格局限于地方层面,仅辖有自己所在的江都县,而仪征(当时的真州)则是长江北岸商业活动的重要中心。能够扮演这个角色,是因为它位于大运河一条支流与长江的汇合之处。它比扬州更符合一个长江口岸之名。明朝时期,仪征再次归属于扬州,但它是盐务监掣所在地,外运食盐必须在那里称掣重量,并从淮扬运河中使用的运盐驳船转至可以航行长江的大船上。     许多来自徽州的盐商家族在仪征占籍,对于卷入盐业贸易的家庭来说,最初这里很可能是更合理的改籍之处。关于这一转换的标准描述是:“以盐改籍,盐册占籍。”1699年的一份徽州移民居留表中包括仪征、扬州和淮安三个地方。淮安位于大运河边,靠近大运河与黄河、淮河交汇处,是淮北之盐的集散口岸,因此等于是北方的仪征。但仪征本身在表中也有值得自豪之处:“徽之富民尽家于仪扬、苏松、淮安、芜湖、杭湖诸郡,以及江西之南昌,湖广之汉口,远如北京,亦复挈其家属而去。”至此,徽州人在扬州的存在已经无可争议,但寄籍仪征的盐商家族的数量,至少暗示着这两座城市之间的“扬州”商人还是有所区别。     徽商在扬州———或者仪征———的兴起,与宋汉理描述的徽州府的环境变迁相吻合。这两个府之间存在着某种象征性的关联,明代徽商的显赫,以及清代扬州盐商相应的高调姿态,即可反映这一点。直到16世纪后半期,当一种不利的税收制度开始将徽州人从耕地上赶走之时,那里才逐渐呈现出在清代更长时期内都将看到的特征———该城本身由于第二道城墙的修筑而扩大,越来越多的徽州流寓定居下来,还有风月场所的繁荣。     徽商在扬州的兴起,不仅对应着徽州社会的转变,也对应着西商在扬州的相对衰落。这可能是由于西商的商业活动范围之故,他们不仅从事食盐生意,也从事金融和地区间日用品贸易,包括江南的纺织品贸易。这种广泛性尤其使晋商成为帝制晚期无可辩驳的商人之王,但这也意味着他们的分布非常稀疏,相比之下,徽商则趋于结成家族或宗族群体,并集中从事食盐、茶叶和木材贸易。无论如何,在清代的扬州,西商在数量和花销上均不如其徽州同行。     晚明盐政的进一步变革看来可能对徽商有利。1617年,功能紊乱的边境纳粮制度被正式废止。官盐销售出现了相当程度的下滑,原因可能是商人们被要求为未来几年的盐纲提前纳税,因而参与盐业贸易的积极性不高。他们的位置被食盐走私者所取代。为了恢复商人们的兴趣,政府于是提供了世袭的许可证,来管理两淮盐区内指定地区的盐纲。这就是“纲法”。该制度立即获得了成功,这可以解释为何在明朝最后几十年里,扬州的乡村腹地正在遭受洪涝和饥荒之时,该城却依然很繁荣。该制度延续了两个世纪,在此期间徽商一直是扬州的主导社会群体。 
 《说扬州》 第二部分 从明到清《说扬州》 一个徽人家族    四、晚明扬州的一个徽人家族     到17世纪初,就社会流动和社会角色而言,扬州的徽商家族已经有点像其在18世纪之后裔的模样。考察一下郑景濂家族(约盛于16世纪晚期)便能显示,明朝晚期的扬州社会已经预示了它在清代的景象。郑家在歙县可能是农民,受当地大户所欺,家财尽失。他们可能曾经属于那个有着充分记载的社会群体,即自耕小农,明朝晚期他们正在输给更有权势的宗族成员,但仍有(或者被认为源自)一些值得自夸的杰出祖先。景濂的高祖和另一位家族成员,在15世纪初都死于永乐皇帝夺取政权的内战当中,被尊为建文皇帝的殉难者。     郑景濂决定远离家乡寻求财富之时,他已经结婚,至少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名叫之彦。他把小孩交给奶奶照看,自己和妻子一起离开了歙县,在明朝晚期这个急速发展、忙乱而动荡的时代寻求自己的出路———当然,那时没有任何人清楚这个时代究竟有多“晚”。五年以后,这个家族来到了扬州。他们可能在16世纪最后二十多年里的某个时候迁到了扬州,因为1598年郑之彦的第二个儿子郑元勋在那里出生。郑氏家族随后究竟怎样跃升至扬州社会的塔尖,这已经没法弄清楚。跟其他许多人一样,郑景濂的进身之路是拼搏来的,或许也是从饱受折腾的边商手中廉价购买盐引,然后高价出售食盐。郑之彦在某个时候来到扬州的父母身边,他以能够很好地把握“利国通商之事”而著称;也许对于有益于家族的生意,他甚至做得更好。     郑家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获得了成功。他们通向地方权力的道路,属于何炳棣在其关于扬州盐商的研究中所描述的那种典型,即通过食盐贸易中创造的财富来获得进入绅士行列的机会。郑之彦获得了生员资格,并确保其子元嗣、元勋(1598—1644)、元化(卒于1655年之后)和侠如(1610—1673)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明朝最后二十年里,郑元勋成为扬州社会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     仪征和扬州之间在徽商本籍归属问题上的混乱,从这个家族身上可以得到很好的例证;扬州、江都、仪征和歙县都声称自己是郑家本籍的确定归属地。就居住地而言,这个问题可以得到解决,因为我们知道郑元勋及其兄弟都生活在扬州城。与此同时,一份代代相传的仪征户籍又承载着某种历史,将这个家族与邻近的仪征县连在一起。此外,这个家族的一支看来曾经在仪征居住过。这可能是由于大家族内部的人员分工之故。     这个家族的核心人物郑元勋在1627年乡试中夺魁,并在远近各方赢得了很高的声望,然后于1643年获得进士资格。地方志传记中将他描绘为具有儒士的所有品质,尤其是他从事的慈善活动,标志着他是一位17、18世纪优秀徽州人的典型。他在1640年的饥荒中表现了仁爱精神,组织宗族成员捐出了超过1000石的粮食,在扬州建立了一个施粥点。他促成了节孝事迹的登记,这是徽州新儒家人士的典型事业。他关照远近各方的朋友,曾经安排一位来自远方的客人就医,并料理了另一个人的遗骸回乡安葬事宜。     他还参与了带有晚明不满士人之特征的文学活动。尽管年纪较轻,但据称路过扬州的高级官员已经咨访过他,并且屡次敦促他出来任职;可是被授予兵部某职位之后,他又以需要照顾老母为由而引退。他把精力投入了复社———命运多舛的东林党运动的继承者。复社本身是一个地方文人结社的联盟,其中可能包括扬州竹西续社。郑元勋及其1643年同年进士梁于涘(卒于1645年),还有另一位同年、郑元勋的侄子郑为虹(卒于1645年),都是该组织的成员。     郑元勋在扬州的其他事业预示了某些18世纪扬州盐商将以之而闻名的文化活动模式。首先,他修建了一座园林,或者至少可以说出资修建了这座园林。扬州在郑元勋生活的时代以前就有过园林,但他的影园是该城盐商园林兴起的直接标志。该园建于1634年,当时扬州和附近各镇还有其他园林正在修建。此时或此后,郑家几个兄弟都以拥有园林而著称。根据李斗的记载,他们“以园林相竞”。     郑元勋的园林之所以突出,不仅与他自己是郑氏兄弟中最杰出者有关,也与其设计者计成(生于1582年)有关。计成的名声主要来自其《园冶》一书的出版,该书在西方通常被译为“TheCraftofGardens”,出版于1635年,书前有郑元勋的序,他可能赞助了该书的印行。该园位于扬州城外,显然在城市的南边,靠近西边的城墙,大门向东对着这座城市。现代园林学者朱江基于文献资料把影园的设计描述为“大型园林”的一个典型,但就面积而言,该园看上去很难属于这一类型。郑元勋谦虚地描述说该园“阔仅数步”,实际上有人估计它占地一英亩多,不包括附属的菜园和花圃。厅堂、望楼及亭台为溪流和池沼层层分隔,又由曲折的游廊和小桥联为一体。该园无疑并不算小,足以让他的客人们享受到曲径通幽的乐趣。     郑元勋之弟郑侠如在清初建造了一座休园,现存的一幅休园图案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机会,使我们得以了解可能是典型的17世纪扬州大型园林的一些设计特征。郑侠如的休园占地约50亩,位于新城东墙内,合并了两所更早的园林。该园有着和缓的起伏和弯曲的界线,里里外外都流露出古典南方园林的某些特征:曲折的走廊;园内划分为不同区域以形成园中园;“山水”的结合,以创造一种观赏风景画的感觉。北京也建造了这样一座园林,以抚慰明朝末代皇妃的思乡之情,她因为思念自己的故乡扬州而变得人形憔悴。影园或许拥有所有这些特征,只是规模更小。     郑元勋声称自己的园林会成为可以“伺奉老母”之处,但与休园和其他清代著名园林一样,这里也是一个文人集会的场所,“以集天下名士”。当地复社的集会可能就在这里举行,因为郑元勋,至少还有该园的一位常客———郑的同年梁于涘,都是复社的成员。在这些地方举行的文学活动,与在18世纪各园林中的那些活动相似。1643年该园举行了一次庆祝“黄牡丹盛会”。客人们在这里创作诗歌,竞相表现出优雅的文辞和新颖的构思;集体作品得到了印刷和装订。冠、亚军分别获得一笔奖金。这种场景与李斗在一个世纪后描述的情形很相似。     与后来那些园林一样,影园也跟绘画作品连在一起。郑元勋自己是一位略有声名的画家。高居翰(JamesCahill)称他现存的两幅风景画从绘画角度而言“算不上什么”,但却显示了董其昌(1555—1658)松江画派与新生的安徽(徽州)画派之间的有趣互动。而董其昌则是郑元勋的客人之一。据郑元勋称,董其昌在影园规划阶段就与自己进行过讨论,并为它起了这个名字。董其昌的密友陈继儒(1558—1639)为该园题写了一块“媚幽阁”匾额,郑元勋后来用这几个字作为一部文集的标题,其中收入了董其昌一篇论述南北画派的重要文章。     主客之间在这种园林环境中的相互交往,颇能体现一种后来与扬州普遍相关的社会进程,即盐商家族的绅士化。帝制晚期,商人园林与士人园林之间有时存在区别,尤其是就盐商园林而言,但这种区别往往很模糊。扬州的园林传统是苏州———明代士人园林的重要发展中心———园林传统的延续,如果说这种传统清楚地体现为夸张的假山等寻常特征的话,那么它也清楚地体现为苏州人计成所设计的园林之优雅。出身于商人家族的士大夫郑元勋支持文人路线,他这样写道:“'园'主人胸有丘壑,则工丽可,简率亦可。”郑元勋扮演的园主、赞助人、士人和慈善家角色,为此后的扬州徽籍代表人物所继续。这个群体的主要成员都拥有园林和功名,因为赞助公益事业而著名。满洲的征服剥夺了郑元勋及其同道们的机会,使他们没能留下后来的扬州徽人所赢得的那种集体历史地位,但他们在城市结构中留下了某种生活方式的烙印。到了明朝灭亡的时候,扬州在许多方面都已经成为一个徽州城市。即使是朝代的兴亡也没有改变这个事实。 
 《说扬州》 第二部分 从明到清《说扬州》 扬州十日    第四章扬州十日     徽州人大规模移民扬州始于16世纪后半期,大约结束于18、19世纪之交。在扬州的社会历史当中,这是一个相对离散的阶段,在此期间,歙县商人主宰着当地社会。然而,这段历史被一个重大事件打断了,那就是17世纪40年代席卷全国的改朝换代战争,这场战争将满洲皇帝送上了权力的宝座。     在明亡之后的扬州历史上,满洲皇帝和官员显然属于新的角色。作为更宽泛的中国历史上的行为主体,他们与徽商处于一个相同的时间序列中。满人最初以采集渔猎为生,16世纪转向农牧业。辽河流域尤其如此,这里比其他的主要聚落更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