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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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我的大学-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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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胃缺酒。胡军说墙上的大兵们急着要给他买酒呢!一瓶高梁白三块钱,加个水煮花生米顶多五块钱,但没有二十块钱大兵们根本不给买!给你买还是看得起你因为和你关系硬才给你买的啊!
    于是晚上封号后,胡军站在窗户边,等着大兵巡逻过来。胡军说,今晚值班的是个老熟人了,我都算好他们的班了。(我在心里为他的这种工于心计而暗自佩服!)一会儿,有隐约的半导体的歌声传来:“村里有个姑娘叫小方,长得好看又漂亮……”大兵过来了,站在三院房顶上巡视我们四院,看到胡军站在窗户边,问:“有事儿?”胡军笑了笑,翘起拇指和小指做了个喝酒的动作,大兵也笑了:“老样子?”胡军点点头。然后歌声消失了。
    约摸半个小时过后,我们号的顶上传来“嗵!嗵!”的跺脚声。“来了!”胡军一跃而起,趴到后墙上的通风眼上:“放下来吧!”
    每个号的后墙上都有个小小的通气眼,近一尺见方大小,深一尺,然后垂直地拐上房顶。当然犯人是不可能从小眼里钻出去的,但酒瓶就能从里面下来!
    果然,通风眼内放下来一个塑料袋,塑料袋赫然是绑在枪托子上!平时威严地背在大兵们背后的钢枪此时在托子上绑个袋子,大煞钢枪的威风!胡军麻利地把袋子解下来,不知从哪摸出两张十元的票子,用线绑到枪托上。枪托收上去了。胡军冲着通风眼悄声地叫道:“多谢啦!”号子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被这一幕惊呆了。
    胡军转过身:“拿饭盆!”立刻有人拿出饭盆掀起褥子摆在坑沿上。胡军把塑料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水煮花生米和一个矿泉水瓶子,瓶盖一拧开,酒香扑鼻而来:啊!酒!
    长这么大我基本上算是没沾过酒,就算是平时逢年过节,父亲也不让我喝一口酒,所以如同对抽烟没感觉一样,我也不明白为何号子里的人们对酒如此热爱。看着众人脸上欣喜、羡慕、跃跃欲试的神情,我虽不动声色但心里也由衷地佩服胡军:住号子住到这地步,可是比自己强多了!
    胡军和我坐下对饮。我也还算是个头铺,虽对酒不感兴趣但礼节上也要陪着喝一些的,其他人胡军一人赏了他们一瓶盖,并正色警告:“你们可都是喝了老子的酒的,敢到干部那儿点炮不要说老子以后如何收拾你,干部们也饶不了你!”众人唯唯诺诺。胡军平时给人们讲东西时,无意中就给人们树立起:骨头硬光荣,点炮可耻的价值观,并使人们觉得自己关系这么硬,在干部面前是告不倒的。看来毛主席说的对,思想意识领域,你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占领,也怪不得官方总是号召人们学习这个学习那个,思想工作的作用大啊!
    我喝了大约二两,其他人喝了约一两多点,其他的大半胡军就着水煮花米喝完了,居然还不晕不晃,思路清析思维敏捷。胡军说他在社会上喝个斤半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在号子里身子虚,营养不够,酒量自然要打折扣的。
    我已经有些头晕了,酒在嘴里只能感觉到辣味儿,对我而言毫无美感和快感,但我对就着水煮花生喝些小酒这一幕印象深刻,后来在劳改队偶尔想到出狱后到了社会上能做些什么的时候我就想,自己还不如到哪儿给人家看大门,每天就着水煮花生喝些小酒就足矣!
    胡军厉害!我这个头铺还是让给他吧。
                                                                    
          四 十 九        小   结
  
    天已渐渐凉了。
    每日里秋高气爽,天高云淡。但这样的好天气也不能带给我好的心情。有时秋雨萧索,秋意瑟瑟,我的心情更加灰暗。
    现在,我已经什么也不敢奢望了,什么也不敢指望了。开了庭迟迟不下判不是个好的兆头,哪还敢想什么缓刑!什么出去后重回学校!什么再与她相会!都是鬼话!都是痴人说梦!我也不敢想自己会被判多少,根本不敢去想!只能静静地、倍受煎熬地等待着判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期间我见过一次给我开庭时的王审判长。那次他来给其他犯人下判决。我得知他来了后赶忙跑进办公室。我刚一提,他就知道了:“唉呀!你的案子不好办。原告那边闹得太厉害了!”再无多言。
    霎那间如五雷轰顶!恶梦变成了现实!最害怕的事眼看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原告!你们要闹成个什么样!要治我于死地吗!我就算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要把你们全都吃掉!童剑!家力!还有你们这些戴着大盖帽的混旦们!我要把你们撕成碎片!就是你们!把我从大学扔进监狱里面,现在还要治我于死地!
    这个肮脏的社会!这些肮脏的人!
    我不知前面等待我的会是什么。难道我也会被转到尚马街么?看来一定会的!
    尚马街!多可怕的地方!尚马街!在我的脑海中它已经成了恐怖的代名词。我仿佛看见那狭小的窗户,窗户上拳头粗的枣木栏杆,而枣木栏杆外在冬天糊些麻纸以挡风,到夏天什么也没有,也不装玻璃。阴暗的牢房内,等待被枪决的犯人拖着沉重的脚镣,绝望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叮铛,叮铛,好恐怖的一幅画面!而其他犯人则不是死刑就理死缓、无期!
    尚马街!我好怕!
  
  
    以上算是我写的第一部分。因为南看在本市的菜园西街,混混们称呼南看的时候不称其为南看而称呼其为“菜园”,就好象叫市中院看守所不叫市看而叫“尚马街”一样。
    我这第一部分就叫做《菜园小记》吧。 
  
  
            第二部分     尚马街
  
               一      别了,南看!
  
    1993年11月1日。
    已是初冬,但由于在号子里拆棉纱灰尘太大飞絮太多,我们感觉还是愿意在院子里拆。薄阳下,凉风中,我们在南墙下一字排开坐着拆棉纱。每人面前花花绿绿一小堆,手里捏着瓶盖,滑稽又无奈。
    我依然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的人谝着,焦虑却忐忑地等着属于我的动静:第二次开庭已近三个月了,咋回事啊?是死是活给个说法啊!这么久没有一点动静,难道会有什么变故么?
    “咣铛!”办公室通向院子的铁门开了。每个人都抬起了头。
    庞二江手中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他只用两个指头捏着,象捏着一块烫手的炭块,但又攥的很紧,显得很紧张,本来就黑的脸由于惊恐或其他,而显得更黑了。
    每个人都在惴惴,每个人都暗自忐忑。因为,这不是好兆头。
    “白露!”从庞二江的口中略颤抖发出来的,居然是我的名字!“卷铺盖!”
    我傻了。
    完了!这么多天,这一年以来,心灵最深处的恐惧,终于变成了现实!尚马街!我即将要卷铺盖被转往上马街!为什么会是我!天哪!尚马街!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绝望之地!
    我濒临崩溃了。
    但是,下意识中我还有些思维,知道此时不能丢了面子。内心无论多恐惧,也不能乱了方寸。我扔下手中的瓶盖,站起身,一边拍着屁股上的灰一边走进号子去收拾东西。
    安立冬他们也紧随着跟进来。但谁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有人在给我卷铺盖,把被子放进褥子里,再把衣服、枕包等放进去,再卷起来,外面最后用个大床单包好。安立冬吆喝着给我拿成套的新的日用品,塞进大包里。
    很快,收拾好了。当时的我一定是面如死灰。因为我见过每个往上马街转的人,无不是面如死灰。面如死灰的我背起铺盖卷,最后再看了号子里的人一眼,嘴上说不出话,因为我的嘴在颤抖牙齿有点打结。
    安立冬说:“唉!去吧!”
    庞二江也在催促着我:“快点!人家等着呢!”他一脸的不耐烦,丝毫没有对我这个即将要转往尚马街的人的怜悯,可不是,我是个快要去尚马街的人,不枪毙也是个死缓无期什么的,这辈子也见不到了,凭什么怜悯我啊!
    我背着铺盖卷,随庞二江进了干部办公室。南检的胖检在等着我。他见我进来,但热情地和值班干部道别:“老秦!我走了啊!”
    秦干事也热情地回应:“哦!好!好!下次再谝!”随后又看看我:“到了那儿给人家好好的!”
    刹那间我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好温暖啊!我记得1992年12月14日,我从学校派出所即将被带走时,杨梅也冲到我面前,哽噎着说:“到了那儿,给人家好好的。”在我就要坠入深渊之前,这是唯一一句安慰我的话。
    我随着胖检来到院子里,另一个检察院的带着一个犯人从四院出来。此人满脸络腮胡,头发黄而卷曲,一看就是维吾尔兄弟。他目光呆滞,身穿一件大红夹克。好红啊!象血一样,红的刺目!后来在警车上才听到,此人确是从新疆来,在省城街头卖羊肉串,和别人一句话不和拨刀就捅,且一刀致命。此次他和我做为重刑犯,一起转住尚马街。
    到了大黑铁门边,墙上的武警验过小票,“咣!”地提起铁栓,我们一行人鱼贯而出。前面停着一辆蓝白相间的吉普警车。
    要上车了,要离开南看了!我又扭头看了一眼南看。这熟悉的高墙铁门电网啊!这陪伴了我330多个日夜的号子马桶三瓢两圪旦啊!你们就是我的家!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不想离开你们啊!我害怕去尚马街啊!
                                                                    
   二    尚马街,我来了!
  
    警车启动了。警笛响开了!
    “呜--哇--呜--哇--!”
    响彻云宵的警笛声中,我绝望了!凭什么我就不能在城区下判决!凭什么要把我转到上马街重判!在那儿等待我的将是三大刑!凭什么啊!
    我和络腮胡戴一副铐子,坐在后排中间,一边一个大盖帽,前面是胖检和司机。
    警车呼啸着驶出南看,驶离菜园西街,驶上了五一路。马路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但红男绿女、陌陌红尘,此时已与我恍如隔世!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踏上没有铁窗铁门钢枪电网的土地!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很快,尚马街到了。
    尚马街,市公安局看守所所在地。前面便是市局预审处:五处。这一点和南看相似:前面搞预审,后面关犯人。
    警车停在五处办公楼边。胖检进楼去办手续,我和络腮胡在车上等,另三人下车,在车边闲聊。
    此情此景,又使我想起了刚进南看的那一夜:面前就是高墙铁门,我在警车里绝望地等,车里的音乐是《象雾象雨又象风》和《风中的承诺》。但今天没有音乐。我虽然更加绝望,但已不是对号子一无所知的懵懂青年了,不会再徒劳地对那些情呀爱呀难舍难分了。
    尚马街的墙更高。看门的武警不是在墙上,而是在一个小门两侧持抢值勤。我不知道这扇门、这堵墙后面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但我毕竟已是住了一年号子的老犯人了。事已至此,已无退路,管它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刀山火海,硬着头皮顶吧!
    胖检下来了。我们下了车。武警验过进门票,开门放我们进去,他们年轻的脸上满是对我和络腮胡的敌视和刚毅。“牛你妈的必呀!透你妈的大兵!”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
    尚马街,我来了!老子来了!顶多就是这条命了,看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样!
    “咣铛!”一声,大铁门在身后关上了。我迈入一个崭新的世界。此时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要以崭新的心态去迎接深不可测的未来,而恐惧是徒劳且懦弱的。“人不能改变环境,就要去适应环境。无论在哪都一样”,这不是哪位哲人说的,这是日后父亲告诉我的。
    铁门内两侧各有一排提审室,同南看的格局一样:窄且离的很近的小门,说明每个提审室都很小,黑铁皮门上一律是白底红字的数字编号,数量上要比南看的多,好象有二十多个。
    大院很宽敞,往前走左手边有一个小院,入口处一道铁门、里面一排平房,不时有身着囚服的犯人进出。不消说,这儿是服刑院,余刑在一年以下不需送往劳改队的犯人住的地方。尚马街虽说是需判三大刑的人才有资格来,但那只是指团伙头目、主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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